肆野

　　“呀……恭喜恭喜。”
　　周围人诧异之后道喜，场内响起礼仪式的鼓掌声。

　　实际上，大家都十分期待这对当初轰动娱乐圈的情侣破冰同框。

　　沈吟晚心有些慌，提醒自己要得体大方。
　　她唇边保持微笑起身，装作丝毫不介意，款款走向领奖台，镜头跟随前往。

　　白色流苏的礼服羽毛轻轻擦过小手臂，传来轻轻的痒。

　　与此同时。
　　大荧屏开始播放她的介绍词：

　　“沈吟晚，十五岁时首次亮相荧屏，出演谍战剧《暗码》，凭借丁梦羲一角崭露头角。主演的同类型影视剧《惊寒》深受观众喜爱。她是观众心中最干净如水的邻家少女，也是隐藏最深的无辜谍报妹妹，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女演员。”

　　距离颁奖台越来越近。

　　裴听南一身黑，挺拔疏离的站在那，冷冷淡淡的表情，轮廓线条比起从前更分明，少年气息也脱离得更干净彻底。

　　尽管做了暂时的心理准备，可当亲眼再看到他，如此近的距离，不是通过视频，也不是照片。

　　他真的清瘦了许多。
　　头发短了，气质也更冷清了。

　　沈吟晚心里有些乱，收了视线，镜头环绕下没再敢偷看。
　　她走过通道，高跟鞋沿着台阶往上敲打，很快就到了颁奖台。

　　和他咫尺的距离，熟悉又疏离，她的心跳已经漏了好几拍。

　　努力弯着唇角，沈吟晚深呼吸，明白高估了自己面对旧爱的能力。

　　毕竟过错方是她。
　　愧疚感和自责感从未消散过。

　　他全程冷淡敛眸，从旁边礼仪小姐那里取过奖杯，修长的手拿着奖杯，没有半分不妥，完全在走一个颁奖流程而已。

　　但在给奖杯的时候，她指尖还是不小心碰到他的，四目在一瞬间对上。

　　两道眼神相对在一起。

　　沈吟晚看得睫毛颤了颤。

　　“祝贺。”
　　裴听南的声音疏离清漠，像夹着碎冰的冬水，拒人千里之外。
　　连妄想的原谅也不愿给予半分。

　　他别开目光，抽回手。

　　沈吟晚拿奖杯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她努力保持微笑，面对着镜头和同行前辈后生们，让表情看起来更自然开心些。

　　脑袋乱糟糟的说了几句获奖感言，又回答了主持人的几个问题，几分钟的时间像是漫长的煎熬。

　　终于，万众瞩目的破冰同框结束。

　　台阶有细小的灯亮。

　　她往回走着，眼睫下耷，脚步很快像是逃离。

　　电影节还在继续，下个奖项的主角已经换人了。
　　镜头不再追随，强笑的伪装卸去，可以稍稍平复喘息。

　　沈吟晚坐回位置，看着手里他递来的奖杯，冰凉凉的触感，连半丝余温也没留下。
　　静默半晌，她忽然就失落笑了下。

　　意料之中。

　　裴听南本来就是偏冷的性子。

　　即便当初在一起，他那么宠她，可在亲吻和呼吸难舍难分时，他也是自持带着收敛的。

　　他总比同龄人淡漠和清醒。
　　假话，不屑于说；背叛者，不深交。

　　——更何况，自私抛弃。

　　她说过那么多次爱他，又因为懦弱离开他。

　　沈吟晚其实能够感觉到。
　　现在的他，对她的冷淡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

　　颁奖礼结束，晚宴上亦有娱乐活动。

　　座位全是电影节组委会成员安排的，李国老师等老戏骨坐在一起。
　　另外得奖的那些艺人，也聚集在中心的位置。

　　沈吟晚在桌边中心靠左位置，裴听南是在中心。

　　她的白色流苏礼服衬得很恬静。
　　他一身黑正装，冷冷淡淡坐在那，只瞧着舞台，目不斜视。

　　沈吟晚和裴听南交往过。

　　曾经全网抵制，恋情没坚持住。
　　说来也怪，如今分手几年，再次相逢，圈里的大家反而没那么恶意相向，倒是大度惋惜起来。

　　两人在晚宴上相邻而坐却没有开口说话，全程无声。
　　很快，微博热搜沸沸扬扬，大多是这对旧CP的同框八卦。

　　沈吟晚这些年老实拍戏，风评也渐渐转好。
　　再加上电影节的细节皆由主办方安排。

　　她不卑不亢，礼貌的安静配合。
　　丝毫没趁机借裴听南炒作。

　　两人的晚宴不语同框，反倒引得当初极少的CP粉意难忘。

　　其中，活跃的大V博主发布动态：

　　【所有的意难平，难道只是我们的意难平吗？泪目。想看他们拍一部破冰的相爱电影，一定追到天荒地老。[大哭]】

　　-啊啊啊啊我、我也超想看他们合作！！！博主说出了心声！！！
　　-反正外形挺配的，可惜女方不够男方红。

　　-暴风哭泣，裴神杀我！！！不管跟哪位小花合作，只要男主是他我就可！

　　-不约抱走，求求放过裴神。

　　-前车之鉴，能不能别给沈吟晚招黑？？？当初全网黑，还没爽够吗？

　　-博主没长脑子？居然说出这种话，都分手了，裴神还凭啥低配丑精沈吟晚，而且沈吟晚还是盗窃F的孩子，简直令人作呕，这种人也配做艺人吗？PS：博主你S妈了吧？？？消停点。[白眼]
　　-楼上一开口就人身攻击？？？
　　-别人S没S妈不知道，先骂的一定S了。
　　-她丑精？娱乐圈公认的温婉小美人好吧。而且，娱乐圈很多不靠脸吃饭的搞笑综艺咖，不好看就活该人身攻击？盗窃F的又不是她，凭啥不能做艺人？而且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侮辱性词语对谁都不该说。奉劝做人留一线，积点德吧。

　　-首先不是CP粉，但看动图也挺遗憾的，对沈吟晚的路人缘已转好，其实她本质上也没做啥啊，错就错在跟裴神谈恋爱了，网络时代匿名对她恶意大。另外，文明时代，先骂者贱。
　　-呜呜呜姐妹说得好好！！

　　-李涛，演员归根到底还是实力和作品，沈吟晚真的不错，出道时跟裴神搭戏她演得就很好了，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合作的话应差不了。
　　-想啥美事呢，醒醒。
　　-裴神这些年都没演恋爱剧，应该不接了。期望实现的可能性很小。

　　-当初她甩的裴神哥哥吧，如果和平自愿分手，裴神哥哥怎么会对她泯然众人的冷淡？以前都宠上天了好吧。[摊手]
　　-传闻当时裴神挽留女方，甚至不止一次追过去道歉认错（虽然错不在他），那么高傲美好的哥哥竟然卑微如此，心疼，我！不！允！许！
　　-为什么有些人只选择想看到的部分，只看到裴神深情，看不到沈吟晚当年遭受的网络暴力？
　　-没什么好喷的，千人千般苦，苦苦皆不同，两个人都不容易。

　　-惊呆了，没想到这个话题能上首页……从侧面看出两人如果破冰合作会有多大热度和流量了，就看资本愿不愿意抓住。”
　　-真相了姐妹。
　　-那也得看双方愿不愿意合作啊。

　　……

　　底下评论有不少骂声，也有部分鸣不平。
　　没多久，就被热度送到首页前排。

　　前几年看见网络恶语，她还会想解释，然后越描越黑，难受的只有自己。

　　如今心境成熟。
　　麻木久了，也就不在意了。

　　沈吟晚忽略掉微博首页的骂战，把手机放在一边。
　　从容优雅，再没当初面对网络暴力而怯懦难受的姑娘影子。

　　她是真的成长了。

　　比起网络的激烈，晚宴现场倒挺融洽。
　　最起码表面功夫都做得很足，艺人们大多不会当着镜头给任何人难堪。

　　晚宴舞台歌声悠扬。
　　光影深深浅浅，错落变换。

　　沈吟晚看着舞台，眼睛有些失神放空。
　　她的心早不在这了。

　　鼻息嗅到的，隐约还是偏冷的青柠香。

　　须臾，她抿抿唇，没忍住用余光去看旁边的男人。

　　他轮廓寂寂，疏离坐在那里，眼神太过平静，不笑不柔的样子叫人猜不透心思。
　　性子似乎比年少时更清冷了些。

　　沈吟晚正胡思乱想着出神，桌边粉壳手机忽然震了震。

　　屏幕亮起。
　　微信消息提醒之后，是冷色调的自设壁纸。

　　她忙去拿，点进微信聊天框，指腹一滑不小心按到语音消息的外放键。
　　接着，就听见经纪人覃陶清晰的声音：

　　“晚晚，《甜蜜约会》那边定下来了……”

　　恋爱综艺的事情。

　　沈吟晚火速按锁键黑屏。
　　音乐和歌声继续，掩盖了刚刚的状况，像没发生一样。

　　裴听南是她的邻座。
　　全程沉寂，像座压抑的冰山。

　　语音消息突如其来，也只顿了下，他冷清眼皮未抬，都没看过来。

　　沈吟晚失落，也再次感受到分手前后待遇差异的打击。
　　不过，幸好他没看过来，否则她还真有种心虚出轨的感觉。

　　裴听南一向自制，
　　面对他，她始终都觉得自己要洁身自好。

　　当初的约法三章：
　　1.在他床上睡不许脱衣服。
　　2.圈子里交朋友要正直，绝不去夜店夜总会之类的地方，他不在时聚会不喝酒。
　　3.恋爱亲密类节目要和他商量。

　　于是，这么养成习惯。
　　几年下来，她就快成了娱乐圈女艺人的楷模。

　　沈吟晚默默地想，为什么没有最佳楷模奖呢。
　　有的话，估计她今夜可以得两个奖回家了。

　　另一边。
　　舞台表演关于歌声和舞蹈。

　　周围却不是很清净。
　　以姜媛为首的几个姐妹小花，带着欣赏和仰慕的目光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甜嗲轻笑，全在刻意狙击那个男人。

　　眼下，裴听南静静看着舞台，面无表情。

　　那些聒噪者很吵，也很腻，他冷然屏蔽。

　　名利场让人头疼。
　　唯一的慰藉，就是总算身边还有她坐着。

　　虽然相邻坐着没开口。
　　即便不去看，裴听南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的样子。面对镜头的，私下的，开心的，脸红的，还有难过的，倔强的……

　　直到，她不小心按开外放，那边说着有关恋爱综艺的事。

　　他闭了闭眼，隐忍着呼吸渐缓。
　　觉得有什么心底控制许久的东西，在悄无声息濒临极限，撕扯他仅存一点的可怜理智。

　　静默了好一会儿，裴听南才总算冷静了些，再度睁眼，支撑着他的淡漠。

　　·

　　晚上十点左右。
　　典礼晚宴结束后各大媒体组织了采访，获奖的演员，遗憾失之交臂的演员，基本有些热度的都有安排。这种访问多些曝光率，基本没艺人会拒绝。

　　但。
　　裴听南拒绝了所有记者访问，孑然一身早早下楼，空旷的停车场灯光惨淡。

　　他来到出口处，车子就停在那，安安静静。

　　外面纷扬的雪还没停，雪很白，很轻。
　　不存在温度，哪怕一星半点儿。

　　在它美丽勾人的时候，很像梨花。

　　裴听南坐进车里，没开车灯，眼眸淡漠瞧着雪花，脑袋里清晰冒出她的脸。

　　回忆还很鲜活，就像昨天。
　　她喊着裴听南哥哥，然后眼睛望着他，有些茫然与无助，从树上扑进怀里时，也像这般。
　　柔软微痒，梨花轻轻荡漾坠落。

　　沉闷的车子，手机在副驾驶位置。
　　不停闪烁着助理的消息。

　　在催他回去吃药休息，按时去看医生。

　　这些年，十几部剧。
　　剧组里的淋雨戏、爆破戏，凡是有关角色的，裴听南都没用替身，他亲自上的。
　　连轴转的超负荷工作，日以继夜。

　　拍戏，出席活动，颁奖。
　　这期间，他冷静如故，生病也看不出丝毫，只是瘦削的下颌愈发骨感硬朗了。

　　像是一种自我折磨。

　　最近的那部IP大制作已经杀青，今夜也没有工作安排了。
　　离开这里，就可以拉上窗帘好好休息。

　　但裴听南没离开。

　　他就等在黑漆漆的车里。

　　楼上那些接受记者采访的男女艺人们，接连从电梯下来，走了一轮又一轮。
　　地下车库的应声灯，亮了黑，黑了又亮起。

　　一辆辆车子开走。
　　最后，停留的车子所剩无几。

　　裴听南面无表情沉寂，等待着。
　　直到，她和同伴出现。

　　应声灯光浅淡偏黄。
　　她在白礼服外套了件同色的长款羽绒服，衣服包裹着大半个身子，一手就可以禁锢在怀里的感觉。

　　纯白，干干净净的颜色。

　　而裴听南脑袋出现的是，铅笔涂鸦的错乱黯淡。

　　她要参加恋爱综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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