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萧朔与周佑一路无话，驱车来到市集，今天的摘星镇热闹非常，四处张灯结彩，船来船往，每个渔家的吆喝里都透着节日的喜庆。

　　快步穿行在人流商贩之间萧朔却与节日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清单。

　　周佑却悠悠哉哉跟在萧朔身后，不时望向街边的小摊小贩，有时还颇有闲心地从擦肩而过的小贩手中买了一盒处理好的西瓜块。

　　萧朔此刻正站在一个铺满蔬果的摊子前，看着眼前颜色各异的蔬果按照单子上的要求选了几样。

　　摊主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麻布长裙，围着一条洗得有些褪色的围裙，将萧朔点到的蔬果一样一样麻利选好，动作间穿插着“小哥看着这么帅，我算你便宜点的”，不一会便将装得满满当当的纸袋子递给萧朔。

　　萧朔接过纸袋正要将手中的钱币递送过去的时候，突然怀中一空，一手绕到萧朔身前递过去一枚银币，随之而来周佑带着笑的一句“谢谢大娘”
　　周佑和摊主寒暄了几句，趁着摊主去招呼其他摊主的功夫偏过头看向萧朔手中的清单“绷带、棉布，茄子生奶油？”

　　若说前几个还勉强和治疗相关，后几个根本就是单纯的蔬菜还囊括了各种蔬果肉类点心糕饼，比起治疗用，更像是一张宴会采买清单。

　　“恩”，萧朔看了看似乎没有遗漏的，朝着忙着招呼新客人的摊主挥了挥手，便看向周佑打算要回纸袋，刚开口就被周佑手中的西瓜堵住了下面的话。

　　周佑看着萧朔一脸想说些什么却碍于嘴中叼着西瓜无法开口的表情，微微弯腰牵过萧朔空下来的手，朝着繁华热闹的街道走去，他听着身后萧朔吃着西瓜的声音，也并没有走得很快，有意无意地护着萧朔，不时从糕点铺子上挑几样试尝的新点心塞到萧朔的口中，并在萧朔一脸不满的表情中，旁若无人地舔了舔沾了点心屑的手指。

　　萧朔虽然并不想配合周佑的闲情逸致，但奈何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场把人摔出去。
　　周佑也很好地把握了萧朔情绪爆发的底线，虽是小动作不断，但是该买的东西也一样不落，来的时候两人就一张清单，离开了的时候可谓是满载而归，一人四个纸袋子，林林总总装了不少食材点心。

　　萧朔两人手提着纸袋，并肩走向车停放的地方，因为采买耽误了不少时间，萧朔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脚下却是加快了几分，偏头催促周佑的时候与提着一个花篮的小姑娘撞了一个正着。
　　萧朔正在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姑娘先反应了过来，她很高兴地冲着萧朔就是一句甜甜的“哥哥！”做着手势就要萧朔蹲下。

　　萧朔也认出了眼前的小女孩恰就是昨日为他送来终端的那一个，于是勾了勾嘴角，鉴于手中的东西太多不大好蹲下，萧朔原本打算将东西堆在一旁，却笺周佑将手中原本两只手拎着东西匀到一只手中，随手接过萧朔手中的东西，站在一旁看着萧朔与小女孩的互动。

　　萧朔看了一眼周佑此刻手拎着、怀抱着的样子，低声道谢，也并没等周佑反应过来便蹲了下去，视线高度与小女孩持平“怎么了？”。

　　“这个给你”，小女孩从篮中的花枝下取出一个早已编好的花冠，举着手放在萧朔头上“妈妈说哥哥给的银钱太多，让我把这个给你。”

　　萧朔轻轻摸着花冠上的几个小小的结扣，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替我谢谢你妈妈。”

　　“恩”，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萧朔和周佑两人挥手告别才依依不舍地跑向人多的地方继续售卖她的花。

　　萧朔从周佑手中结果自己的部分，却不着急离开，站在原地目视着小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海中这才朝着停车的小巷走去。

　　周佑将两人手中的东西在车后厢放好，看向站在车门旁始终没有动静的萧朔出言问道“我们走吧？”

　　萧朔像是刚刚从哪里的梦境中逃出来一样，淡淡地应了一声“恩”，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手中的花环。

　　不一会混着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萧朔貌似平静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那个孩子是帝国实验的受害者”，语调平和听不出喜怒，像是个抛掉人类感情的玩偶。

　　周佑看着萧朔攥紧的双拳，烦闷地拿着油门撒气，从自己口袋中搜罗出一根被咬瘪的烟叼在嘴里，手轻轻附在萧朔手上，“师娘也没有办法吗？”

　　萧朔透着后视镜看着不断后退的熟悉的景色，定焦于建得颇高的摘星楼，也不知有没有想到刚刚的节日盛景，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但是依旧没有回头看向周佑，“他们用的实验药很不稳定，稍有不慎后果就不堪设想。母亲还在想办法，不过”

　　“有了药的成分会顺利一点？”周佑心中压着怒意，但是却不是对着萧朔，他早就在猜测按照那边的一贯的疑神疑鬼，怎么可能重新启用从敌方大本营回来的萧朔，而更重要的是，萧朔为什么会同意，结果这个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所以你才重新为那帮老不死的卖命？”

　　萧朔看着前方不断接近的路标，远远地看见一群白大褂等在山脚，在周佑准备停车的时候突然给出了答案“也不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有委屈，没有惧怕，语调平缓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不带一丝波澜就将一路走来的无数惊心动魄抛在过去，盯着窗外的眼眸中的情感全部沉入心底，只剩下一如往昔的平静。

　　周佑在萧朔话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吃惊，只是握紧萧朔的手，又无事发生一般踩下油门、拉下手刹，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打开后备箱协助白大褂们将纸袋里抱走。

　　东西本来也不是很多，基本上不等萧朔插手，白大褂们就抱着纸袋子朝着山路的方向走去，只留下虞露抱着一个和字典差不多厚度的深蓝色的文件夹等着原地，既不开口催促，也不走过来。

　　萧朔看着手指一直绕着垂下碎发的虞露，正要走上前却感觉手被握住，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周佑，正打算像往常一样挣脱，但扫了一眼目光黏在两人交握的手眼神似乎要把周佑丢到山谷的虞露，他难得的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也正因为这点心思，他第一次没有反抗地任由周佑“自由发挥”。

　　周佑捕捉到萧朔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难得的福利到手自然也不建议配合演戏，他跟在萧朔身边在虞露将手中的文件夹扔过来时，从容接住递给身边人“火气别这么大嘛，母亲大人？”

　　虞露原本打算说的话被周佑一句母亲大人直接卡在嗓子里，一股檀香瞬间在她与周佑之间炸开，“你还不是哥哥的番”，言下之意就是让周佑别瞎认亲戚。

　　周佑一向是只对萧朔没辙，其余的不管对上谁都一个态度，随即也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对着虞露挑衅道：“迟早的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得险恶了起来，刚刚接到消息冲到山脚想要和周佑汇报的韩玉书呆愣在安全距离之外，冲着周佑拼命做着各种浮夸的肢体动作，期望引起周佑的注意。

　　虞露扭头看了身后的韩玉书一眼，转过头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小书好像找你有事，你确定还要在这和我磨嘴皮子？”

　　虞露自从萧朔出生后基本上住在研究室里了，真要论起挑衅的功夫，她对上周佑是真的没什么赢面，但是她扫了一眼专心致志看着资料的萧朔，在与周佑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告诫道“你可别忘乎所以了。”

　　周佑知道虞露不放心的事是什么，但是他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行动才是他能取得信任的方法，沉稳地说了一句“您放心”，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母子。

　　“说吧”周佑走到韩玉书的身边，眼神却始终盯着原处看着资料的萧朔。

　　韩玉书原本还想抱怨一下一路上被当成劳动力的种种，但是看着远处站着的虞露打了一个哆嗦，于是竹简倒豆子一般把目前已经受到的情报向周佑汇报“是，辛少校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边境问题已经解决了，至于‘象牙塔’那边，我已经和周将军汇报过了，他们会确保‘象牙塔’的安全。”

　　“恩”，周佑应了一声，视线终于舍得收回来，不带调侃地看向韩玉书，直把韩玉书盯得有些发毛才继续开口问道“傅队长呢？”

　　“目前还没有消息”，韩玉书看着周佑沉思的神情，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另外，向您报告，被救回来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傅队长的姐姐吴寻。”

　　周佑看着韩玉书有些迟疑的模样，并没有再多问一句真假，而是突然想到出发之前与傅城的那次会议中，傅城再确认完自己对于萧朔的决意后，突然停下录音用的银币，当着他和韩玉书的面，提出要假意背叛去地方卧底的事，他当时其实也在想差不多的事，正好当时还有能用的棋子在手里，两人都不是什么新人，定下方向后，几乎是没怎么纠结就定下了接下来的具体计划。

　　想到这里，周佑的眼睛又往萧朔的方向瞄去，按理来说卧底计划的人选必须是值得信任的人，让他下定决心的是萧朔给与傅城的匕首，他知道萧朔有多珍惜那把匕首，他可以毫无犹豫把命交到萧朔手上，对于萧朔信任的人当然也可以试着信任，反正他也有备案，只是

　　周佑迅速地开始回忆自己在资料库中看到的情报，将匕首交给傅城的这个行为难道其中还有其他深意？

　　周佑听着韩玉书汇报的功夫，萧朔终于把那本厚得不行的、记录着他从出生开始的每一次各种检查数据、分析报告以及治疗方案翻了给七七八八，里面充斥着各种他曾经或见过或第一次见的专业名词，看得他有些头昏脑胀，他狠狠地压了压太阳穴，抬眼看了一眼天上慢腾腾地云雾，整理了一下自己想说的话这才看向虞露正色道“母亲，我看不懂。”

　　从萧朔接到文件就一直绷紧神经的虞露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失态，她几乎没怎么想就上前打算接过萧朔手中的文件“哪里没看懂，我可以”却被萧朔一把抱住“你干什么？”

　　萧朔却将文件夹丢在一边，用自己比虞露高出半个头的身高和训练中磨出来的力气很容易制住了想要摆脱自己去拣文件的虞露“母亲”。

　　萧朔的一句话止住虞露所有的动作，她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双手垂下，把自己埋在儿子的怀抱中，“恩？”

　　萧朔感受着怀中母亲相比记忆中消瘦的模样，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遭，才清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只不过是偶尔会受O发情的信息素影响，不是什么大事。”

　　虞露自己藏了这么久、刚知道的时候以为天都塌下来的事到了萧朔的口中就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只不过”，让虞露的眼泪有点不听使唤，她颤抖着手附上萧朔的背，然后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脱离了萧朔的怀抱，捡起那本资料，看向萧朔笑得有些不自然“我确定你是真的没看懂。”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幅无框眼镜，马上要开始上课的模样，就差一幅小黑板就齐活了。

　　萧朔一看虞露这架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想做什么，于是趁着虞露还没有正式开始，先出言打断了她的话“我看懂了，是先天性的腺体发育不全，对吧？”

　　“昂”虞露听到萧朔的话，停下了翻页的手，隔着镜片看向眉目毫无波动的自己的儿子，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绕着垂下的头发。

　　先天性腺体发育不全，简单来说原本的腺体没有完全发育，虽然保留了一部分腺体的功能，比如能够感受到微弱的信息素，比如会受到O发情期的影响，但是因为帝国与联邦检查第二性别的通用手段都是通过检查腺体以确认性别，所以这种情况的孩子会因为腺体的检查被直接划到B去，可是比起纯粹的B他们毕竟还保留了一部分腺体的功能，但是又因为是B缺乏必要的ABO知识，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出现意外。

　　但是因为这种病症虽然有文献记录，但是没有多少人接触过，所以大多数检查人员都不以为意，而在所有的记录中这种情况出现可能性最大的原因，就是母体受孕产子的过程中受到了强烈的辐射刺激，出生的孩子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而这也是虞露毅然决然从军队退下沉迷研究的原因，这也是虞露一直要求不仅是AO，也要让B接受必要课程的原因。

　　“母亲”萧朔看着虞露，半蹲在她的身前，保持着视线与虞露平视，他笑着对表情一时空白的虞露说道“比起这种事，我更想知道，她醒了吗？”

　　“这种事吗？”虞露喃喃自语，看着萧朔眼中是全然的信任，那些沉迷于试验室中压在心中的不安在这个瞬间似乎也变得多余，她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遮住了眼角的湿润，伸手随便揉着萧朔的头发，揉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药起效还需要一段时间，先去吃饭吧。”

　　一直关注着萧朔那边情形的周佑看着他们的交谈结束正打算走上前和他们会合，却听到身边的韩玉书一声感叹，侧目看到韩玉书一脸混合着吃惊和崇拜的表情，“你怎么了？”
　　、
　　没”韩玉书下意识地否定，却在对上周佑一脸深究的视线的时候，还是交底了“我当时在博士那里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份报告”想到那时遭遇的噩梦，韩玉书打了一个寒颤才接着说道“还想着会怎么收场呢，毕竟这种事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残酷吧？没想到萧哥这么简单就接受了，该说是佩服呢还是”

　　韩玉书还没有说完，周佑看着走在虞露身边贴耳交谈的两人，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在两人身后，抬手弹了韩玉书的脑门接道“他不是会被那些无聊的东西束缚的人”，所以为了能够接近他，周佑想起虞露对自己腺体的“实验”，笑得宛若一只得到骨头的狼犬，韩玉书看到那个表情感受到了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恶寒感。

　　周佑扫了一眼韩玉书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趁着韩玉书接下来的絮絮叨叨还没来得及，直接开口“原川和那边你盯紧了，下面的收尾就交给你了。”

　　韩玉书听到周佑的话，顺着周佑的视线看向那个为了配合虞露的身高弯着腰的萧朔的背影，“你决定了？”

　　周佑轻飘飘地应承着“昂”，但其中的重量或许只有周佑和韩玉书能够懂得——在诸多选项之中周佑选定了萧朔，似乎是为了缓解此刻两人之间有些严肃的气氛，周佑用着玩笑一般的口吻继续说道“这次可是加薪的好机会，队长的薪水比副队总是高一点的。”

　　韩玉书第一次没有应和周佑的玩笑，他只是沉默着跟在周佑的身后，在快到营地的时候才开口说道“我只想要能力范围内的薪水，把我不擅长的部分丢过来，队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斯巴达啊。”
　　“我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周佑听着韩玉书硬梆梆的语气，看着停在那里的萧朔眼中染上了光亮，话语间也被刷上了名为喜悦的情绪“毕竟我还想站在初初的身边接受牧师的祝福。”

　　“这算给自己立flag吗”韩玉书小声嘟囔着，虽然就算他此刻直接说出来，已经朝着萧朔方向走去的周佑理论上也听不到就是了。

　　韩玉书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毕竟周佑当年力排众议把他从战场捡回来的时候就一向让人看不透套路，到了宁山之后似乎更加随心所欲了，不过韩玉书看着不远处想要揽住萧朔却被虞露拦住的周佑缠在萧朔的身边，突然感到安心：萧哥在的话，他家队长应该没问题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