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萧朔还没进正厅远远隔着窗听见虞书的声音“哥哥还没有到吗？”语气中有种近乎惶恐的期待，接着便是在暗道中那个青年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走在萧朔身后的周佑看到突然停下的萧朔，随着他一起停下，开口问道“怎么了？”

　　萧朔转过头看向周佑，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重新抿了回去，视线转换间全然不见动摇，“没事，走吧”，说着便一把推开虚掩的正厅的门，正巧与踏着小碎步往外跑的虞书撞了一个满怀。

　　“唔”虞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正打算开口抱怨些什么，额头上却被熟悉的温度附上，脑袋还没来得及方音，下意识往萧朔的怀里钻“哥哥，我好想你！”

　　“恩”萧朔顺着虞书的动作，将原本按在虞书额头山的手护着虞书的后脑勺，轻轻地揉了揉“有好好吃饭吗，好像瘦了？”

　　虞书窝在萧朔的怀里闷闷地答道“怎么可能，阿泽都快把我喂成猪了”，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什么了一样，松开一只紧紧抱住萧朔的手，胡乱地向身后挥舞着“阿泽？阿泽？”

　　话音未落，向泽宇便很自觉地上前将虞书乱挥着的手收在自己的掌心，轻巧应道“我在。”

　　虞书努力挣扎着从萧朔的怀中冲着自己的哥哥露出一个笑脸，脸上还有一点不似作伪的羞涩“哥哥，这是阿泽，我的番”，说着紧紧了自己握住向泽宇的手，视线却始终黏在萧朔身上“阿泽，这是我的哥哥”，说到这里的虞书扫到刚刚进门的周佑，松开了向泽宇的手重新抱紧了萧朔，又高声重复了一遍“这是我的哥哥！”就像一个孩子固执地宣示自己对于喜爱的一切的权利。

　　“咳、咳”正当空气渐渐紧张起来的时候，一声轻咳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正是刚刚收拾好门口乱摊子的苗伯，此时的他手中拎着一段塑料绳，站在门口，等到确定屋里的人注意力在他的身上的时候才继续说道“大少爷和周先生舟车劳顿，不如先用过午饭再继续聊吧。”

　　听到这话的萧朔，轻轻拍了拍虞书的背，示意他放开自己，放低了声音 “阿书你这样我不好走了”
　　虞书恋恋不舍地从萧朔的怀中退出了，抓住萧朔的手，紧跟在萧朔身后，远远还能听见他的讲价还价“哥哥晚上要和我睡吗？”

　　周佑看着冲着他点了点头就打算追着两兄弟离开的向泽宇，伸手一把拦住了向泽宇的去路。
　　向泽宇看向用胳膊堵住门的周佑，扫了一眼周佑，“你什么意思？”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周佑见状，直接放下手臂，视线逼向向泽宇，眼中玩味下压着警惕和审视

　　向泽宇见周佑让开了道路，便也没有和周佑继续磨时间的闲情逸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也许虞书的番和我确实没什么好聊的”，周佑看着眼前的向泽宇，摸出自己的终端点点按按了一会调出一张废弃的通缉令“但是我和你或许有许多共同话题，原帝国军第三方面军军长向泽宇阁下？”
　　向泽宇看到那张照片，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正要开口就被远处传来的一声“阿泽”打断。
　　周佑也同样听到了那一声呼喊，于是将终端收了起来，摊了摊手，“先去吃饭吧，或许阁下在闲暇的时间能够不吝解惑。”
　　周佑说罢，便朝着手臂上缠着一个虞书的萧朔的方向走去，顺理成章地挽过萧朔的另一只胳膊，不出意料地迎来了两个白眼，以及被萧朔甩开的待遇。

　　周佑被萧朔甩开之后，举起双手以示无辜，迈着闲散的步子和他们一起朝着餐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顿饭心思各异，虞书一顿饭基本没怎么动筷子，虞书想吃的东西基本一个眼神过去，还没说什么便会向泽宇被喂到嘴边，然后不时刻意在嘴边沾上一点酱汁，等着向泽宇给他擦，吃饭时候手还一直挽着萧朔的胳膊，不是朝着坐在他对面的周佑送去一个得意洋洋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

　　萧朔不时会用干净的筷子从碟中选一些虞书曾经不那么喜欢的菜蔬放到虞书碗中，看着自己的弟弟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眼中的亮色更是黯淡几分。

　　周佑借着喝汤的功夫观察了一下萧朔，在所有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口问道“所以我们要去吗？”问题是对着坐着的人问的，但他的视线却从来没有从萧朔身上移开。

　　这话一问出来便是打破了吃饭时候的安静，首先应声的是向泽宇“那边有人盯着，有什么动作应该会有人过来通知”，说着桌上的碗碟小小地震动了一下，向泽宇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倒是虞书一脸气鼓鼓的“你干嘛和他说”几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不，还是去一趟吧”萧朔在向泽宇说完之后，接了一句与向泽宇完全相反的结论，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唤道“苗伯。”

　　随着“吱呀”一声，等在门口的苗伯推门进来应道“监视的人表示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不过老奴也觉得有些平静过头了”

　　“是吗”，说话间萧朔便站起身，一手结果苗伯手中的塑料绳便要往外走
　　虞书一见萧朔要走，便也急急忙忙站了起来，语气急促地说道“那我也一起”

　　“不”，萧朔的动作一停，浅棕色的眼中温柔带着几分严肃，“你留在这”，说完稍微停了一下，视线在向泽宇和周佑中间犹豫了一下，便定了主意“向泽宇你和我来，周佑看住阿书。”

　　向泽宇与萧朔对视了几秒后，淡淡应道“是”，便起身要朝着萧朔的方向走去。
　　向泽宇起身后，周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虚按住虞书的肩膀，朝着出门的两人懒洋洋地摆摆手应道“放心吧，记得带点特产回来。”

　　“哥哥！”虞书恋恋不舍地冲着萧朔的背影喊道“我等你们回来”又趁着周佑一下没看住，跑到餐厅门口大喊着“阿泽保护好哥哥。”
　　等到萧朔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虞书卸下一脸不舍的表情便转身打算超后门的反向走去，却被周佑一把拦下“去哪？”
　　虞书撇了周佑一眼，脸上却挤出来一个自带风情的笑容“周哥哥，你放我去找哥哥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哥哥。”

　　“不好”周佑看着虞书无往不利的笑容，也跟着笑着，只是眼中的情绪全部沉底“我不是你的番，你的信息素对我无效。”

　　被戳穿的虞书的神色却没有一点破绽，只是换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随你”周佑从怀中掏出一个禁锢锁，一端扣在虞书的手腕上，另一端连在自己腕上，便直接转过身带着虞书一起坐在客厅，随意坐下之后，也不管虞书什么反应直接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虞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睛一转便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你还没有追到哥哥，我可以帮忙哦。”

　　周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随意应了一个“哦”。

　　虞书一看周佑这样瞬间怒了，站在周佑面前就大声下了定论：“你果然只是骗哥哥的”

　　“我不会骗他”周佑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意，突然张开眼睛直视虞书刻意躲闪的眼睛“但我知道你打算骗我。”
　　虞书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周佑，里面浮着的友好明晃晃表明着眼睛主人的诚意“怎么可能，周哥哥无条件怀疑别人是不对的。”

　　左右无事，周佑闲的无聊便打算逗逗虞书，假装被虞书的话题勾起兴趣，语调上扬几分“哦？那你倒说说你打算怎么帮我？”

　　虞书一见周佑的表现，便坐在周佑对面，眨了眨眼睛，笑盈盈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哥哥的喜好，保证周哥哥事半功倍哦”
　　“比如？”周佑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你总得给我一点诚意吧？”

　　“好吧”虞书原本打算空手套白狼，但这个算盘却被周佑给堵回去了，不过他还有副案“比如······”虞书原本想抛几个萧朔以前喜欢现在却避之唯恐不及的情报过去，让周佑放他离开，但是话到嘴边他却连这种情报都不想给了。

　　“比如他不是很会喝酒，但是却很难醉”周佑很自然地接上虞书一直“比如”不出东西的话，背对着虞书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比如，明明心软得一塌糊涂，偏偏要装出一幅无情的模样，比如明明更擅长肉搏战，却使用战友留下的匕首，”这样说着的周佑，语气轻得仿佛一片鹅毛从心间飘过，他突然有些懊悔，早知道应该缠着一起去的，但是他在这里能做的事更多，怎么想着，嘴里的话却始终没停“比如，明明喝营养液就会吐出来，却撑着喝下去，睡姿很乖，但是很难安稳入睡······”

　　陷入自己情绪的周佑没能及时发现身后的虞书在听他开口的时候，神色就难看了几分，他还没有说完便直接带着不忿开口站在他面前叉着腰，堵住了他下面的话“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允许你抢走哥哥！”

　　周佑看着此时的虞书仿佛看着一只受伤的小兽，警惕着、拼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宝物，“没有人可以从你那抢走你哥哥”说话间，周佑放开了对虞书的钳制，扶住虞书的肩膀继续说道“我想要保护他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多一个人和你一起保护你哥哥，对你而言应该没有任何损失。”

　　虞书听完周佑的胡，沉默地坐回凳子上，任由刘海遮在眼前，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佑看着萧朔同款表情，也坐在虞书稍远的地方，半眯着眼睛无声地笑着，心里却想着，这两人不愧是兄弟，闹别扭的方式真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周佑的笑容却淡了下去，或许不一样，那个人大概并不会在这样吧······

　　相较于周佑和虞书的剑拔弩张，萧朔和向泽宇之间的相处似乎平和得有些过分。
　　两人并肩走在青砖的路上，不善言谈的两个人闷声走在路上，除了河道里的流水声似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先开口的是萧朔，“谢谢你照顾我弟弟”，语气客气但又充满疏离，让人很难挑出刺来，但是也很难亲近。

　　与萧朔并肩而行的向泽宇，目视着前方，语调平缓，也没有特别的亲近之感，“阿虞是我的‘命运’，并没有需要你道谢的地方。”

　　“‘命运’吗？”萧朔重复了一遍向泽宇的回答，就他所知这种特殊说法专属一族，那一族的人80%以上都是O，很少有A，被称为“瑰宝”的一族，只不过那一族当初在暴君的命令下，已经被灭族了，——那也是暴君暴政的开始，就他所知那一族剩下的只有一人，“你是‘书翁’？”

　　“恩”向泽宇并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好久不见，或者说初次见面‘山雀’。”

　　“叫我萧朔吧”，萧朔脚步不停，只是侧目看向身边的青年，语气终于带了一些意外“你当年战争结束后都不愿接受功勋，反而诈死以求安稳，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加入进情报处理的工作了？”

　　向泽宇的神色不变，听到萧朔的问题，只是用着近似感叹的语气说了一句“怎么说呢，事情赶不上变化吧，我也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说到这里向泽宇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萧朔，突兀地停顿了一会，“我如果是和阿虞在一块的话，天涯海角我应该都会跟上吧。”

　　“是吗？”萧朔仔细观察着身侧的向泽宇不带一丝作伪的神情，他虽然找向泽宇作为搭档，一方面不乏试探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有进一步了解自己的弟弟这几年的情况的心思在，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的现在，或许······“这几年阿书他······”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向泽宇在萧朔问题还没出口的时候便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这几年阿虞也成长了很多，虽然也有任性的时候，但是那也是阿虞的一部分，再加上这座小镇本来就是为了你们兄弟两建的，你又不在，阿虞一个人享受两个人的待遇，对于阿虞总是好的”虽然向泽宇在说虞书这几年过得很好，但是语气中的埋怨之意却是藏在言语之中，不怎么困难就能把他们挖出来。

　　萧朔对于人情早已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他也比眼前人早认识虞书太多年，他当然知道虞书在他面前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是笼中鸟，或者抱怨自己的兄长“舍弃”自己什么的，这不过是向泽宇眼中的虞书罢了，不过，这么一番话下来，“那我就放心了。”

　　向泽宇的脚步一顿，眼中诧异横生“放心？我刚刚哪里可以让你放心了？”

　　萧朔并没有停下脚步去等向泽宇，只给向泽宇留下一个不远不近的背影“因为你似乎可以把阿书保护得很好，所以我放心了。”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萧朔的放心还有一个理由，当初暴君灭族的时候，萧朔还在“地狱”，作为考核任务的一环参与救援工作，只不过他们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不过，当初那个叫嚣着复仇、潜伏在灭族之恨的敌军中的少年也能够这样平和地爱上别人，还成了自己弟弟的“番”什么的，一时之间萧朔突然有些感慨。

　　向泽宇看着眼前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恍惚间似乎与那个把自己从一片火海瓦砾中的背影重叠在一块了，向泽宇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快步走了上去。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在说什么，直到萧朔根据苗伯的地图走到艾神所住的街区路口“似乎就是这里，但是？”
　　路口的人抱着一个水桶，都是行色匆匆，路口直接被一大群帮忙的人堵了一个水泄不通，从萧朔他们所在的地方望去，不远的前方浓烟滚滚，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向泽宇随手拽住身侧一个人开口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一脑门汗，工作时被拽住多少有些不耐烦，但是还是皱着眉头回答道“一看就知道，顶里面的一家起火了，这都忙着呢，你要没什么事情就把路让开”，说着急匆匆地便提着水桶走到河道旁，汲水灭火。

　　“我们来的不巧啊”,萧朔仔细对照了一眼地图，确认他们要去的艾神的住宅就是刚刚救火的人说的“顶里面的一家”，“看样子，他们的反应比我们快。”

　　向泽宇听到萧朔的话，正要应和却看到身侧的萧朔神色中的几分凝重“你怀疑我们这边有问题？”

　　“说不好，毕竟······”萧朔在心中谋算了一番，正打算开口回答向泽宇的问题，却在人群的缝隙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这里交给你了”

　　向泽宇还在想着有卧底的可能性，“你要去哪？”向泽宇提出问题的时候，萧朔早已闪入人群，踪迹难寻。

　　萧朔眼见着那道身影闪入一个小巷，便也跟着追了进去，小巷昏暗，地上有规律地摆满了竹编物，还有各种木屑，一阵风吹起，木屑轻扬，萧朔猛地一个转身，便是短兵相接的一声，动作之快，似乎还能见两刃之间的火花。

　　对方似乎也是个中好手，一击不成，立刻后撤，绝不恋战。
　　萧朔与敌方对峙，小巷深处却传来一阵歌声，是小丑当着萧朔的面唱过的歌，一曲罢，从小巷深处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女子，唯一与几个小时前，萧朔所见不同的便是女子那头漂亮的、如同波浪一般披散在肩上的金发，那个拿着匕首的黑衣人一见来人，便退站在女子身后。

　　艾神，不，或者称呼她为歌姬更为妥当，提着裙角，行了一个标准的帝国礼，率先开口道“好久不见，萧先生。”

　　萧朔并没有放下短刃，视线不在歌姬身上，反而集中在那把数天前刚刚赠与傅城的匕首上“你直接出现在我的面前，真的好吗？”

　　“反正你已经查到了，还不如送您一场烟花以示慷慨”歌姬听到萧朔的话，勾唇轻笑，那笑容出现的有些不合时宜，仿佛她此刻身处的是一场盛大晚宴不是这样一条暗黑的小巷，面对的不是短刃而是跳舞的邀请，“而且，我只是好心让萧先生可以与故友重逢，不过以先生睿智，怕不是早就猜到了？”

　　歌姬伸出一只手臂，做出邀请的姿势，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的黑衣人揭掉盖着脸面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了一张萧朔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果然还活着”萧朔并没有意外，因为他在审讯小丑的那天便已经从“狐狸”那里得到确定的情报，现在本该死去的亡者还活生生站在他眼前这种事已经没法让他吃惊了“前训练小队吴寻教官。”

　　吴寻一如当年一般一脸严肃，却没有拒绝歌姬宛若抚摸宠物一般的亲昵接触，正当萧朔想要进一步套话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向泽宇的呼喊。

　　“好像在叫你？”歌姬听着远处向泽宇的声音，一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友好的相见只能到此为止了？”歌姬说着便一步一步退进身后的阴影里“那么，敬请期待不日将为您献上的盛大演出。”

　　吴寻紧跟着歌姬的步调消失在小巷深处，只是在身影消失前，视线短暂地与萧朔对上，又随着吴寻身形的消失，很快消散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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