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界当仙子

　　怎么可能不是？明明就是。
　　林斐望着记忆中熟悉至极的眉眼，简直魂魄出窍。
　　眼前的男人除了头发长了点，衣服是尊贵仙家样式，容貌更盛，气质更超尘更有威仪，和祁林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他们又见面了，过去的画面刹那鲜活。
　　“无礼！”白壶真人低声呵斥，将林斐拉回现实，“这位是照乘仙尊，就是他用分神化念之术，将你的魂魄从五浊恶世拉回来的，还不快道谢。”
　　林斐醒过神，慢慢转头望了白壶真人一眼，再转回去，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祁林是一缕属于他人的分神化念。
　　望着照乘陌生冷漠的眼神，林斐张了张口，一句谢谢说得跟梦游似的。
　　白壶真人带林斐上前，她还是很难不盯着照乘看。
　　君启的外表之炽盛，已经很让人惶恐，照乘更远远在他之上，翩若惊鸿地完美，身为凡人的祁林做不到。
　　照乘似乎不关心她的任何反应，直接伸出指尖按在她眉心，林斐一个激灵，他的指尖凉得像冰一样。
　　他的唇色也很浅淡，神色泛出疲惫，看来雪煦所言旧疾发作属实。
　　照乘皱起眉：“哪个魔族标记的？”
　　白壶真人道：“不知，我徒弟只记得那魔族一头银发，取了毒琰太子首级，毁了离索剑，灭了火渊部众卒，实力深不可测。仙尊，敢问这黑点究竟是何物？为何会不分敌我吸纳一切仙元？”
　　照乘：“这是魔种。吞噬到足够的仙元，它会取代元神，让宿主堕转魔途。高翱，带他们去禁池。”
　　林斐被领着去了一个很大的石室，里边有一个很大的圆形浅池，底下是符文和法阵，白壶真人让她躺了进去，还用灵力锁住了她的四肢，防止她乱动，林斐惶恐望着池边俯视自己的照乘，对方目光无情无欲，跟看一块猪肉没啥区别。
　　林斐收回眼神，控制着不去看照乘。
　　法阵启动，她很快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一个幽静的卧房里，身下是舒适的床榻，侧头一看，白壶真人正守着她。
　　“身体可有不适？”白壶真人扶起昏昏然的林斐给她喂了几口水，林斐摇头：“头很晕。”她感受了一下，惊喜万分：“师父我灵力回来了？”
　　元神里有三分之一的仙元已经恢复，还在持续缓慢上涨中，储蓄能力复原，那个黑点静静悬浮在旁边，有一层真元凝成的透明膜将它和林斐的元神隔开，神奇的是，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被那层膜包裹了起来，对外人彻底隐形。
　　“仙尊给你做了个屏障，”白壶真人扯了一下嘴角，这是他严厉憔悴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欣慰，“眼下不可动用灵力，你再睡两刻钟，到了我们就返程。”
　　林斐困得不行，闻言又重新闭上眼，等着白壶真人叫醒她。
　　她做了个乱七八糟的短梦，先是祁林目色深沉注视着她，场景一转，变成了小时候的她伏在白壶真人背上，白壶真人背着她一步一步跋涉在秘境中。
　　然后她听见祁林的声音低声叫了她名字。
　　林斐倏然睁眼坐直，房间很安静，窗户外透出了朦胧的天光，白壶真人不见了，她跳下床，桌子上放着一件醒目的东西，林斐抓起来，是白壶真人的本命法宝，补天。
　　补天碰到林斐的手，自动套上了她的十指，看起来就如十枚细如丝线的戒指，林斐骇然冲到房间门口，却推不开门，窗户也打不开。
　　“来人！放我出去！我师父呢！”林斐甚至用足了灵力去踹门，门纹丝不动。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隔着门响起：“你师父早就走了，你安静点，再吵我把你剁了喂鱼。”
　　“他去哪儿了？他怎么能一个人走？”林斐快疯了，她想到白壶真人肯定是回太虚宗去了，他早有预谋，先困住她，再孤身一人回去摆平一切。
　　雪煦不耐烦道：“他说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好好待着，他回去清理门户，之后他要是活着，就来接你。人对你这么上心，该不会你是他亲生的吧？”
　　说完雪煦又警告道：“你给我安分点，别发疯。”
　　林斐心急如焚。
　　补天都留给了自己，可见白壶真人压根没打算回来。
　　君启在太虚宗，他就是去送死的。
　　林斐急得快抓狂，突然抬起头，快步走到门口。
　　“我元神好像出问题了，”她装作非常虚弱地喘气，“快进来救我……”
　　雪煦没理她，林斐声音渐弱，最后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带倒了一个装饰品，哗啦碎响，门外静了一分钟，像是忍无可忍，砰地踢开门。
　　雪煦阴沉着脸，狐疑蹲下来，伸手检查林斐，林斐瞬间睁开眼，袭向雪煦，雪煦拔剑，却不料林斐只是虚晃一招，整个人御空而起，没了踪影。
　　雪煦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容，杜若听到动静赶过来，错愕道：“你把她放跑了？”
　　雪煦的笑容变得有些无辜：“我只是提了两句白壶真人去哪儿了，那蠢货就自己跑了，不关我们的事。”
　　杜若忧心忡忡：“三公子，她什么能耐你什么能耐，你要是想拦她插翅难飞。你故意把人放走，师尊要是知道了，我们全都要被罚！”
　　雪煦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她一个下界修真者混上来的弱鸡，凭什么鸿蒙宗要收留她？就因为师尊欠了白壶人情？师尊从来不理会其他宗门的纷争，她要是在这儿，一定是个大祸害。”
　　说完，雪煦似笑非笑睨了杜若一眼：“何况你不是也不想她留下来么。”
　　杜若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一脸烦恼地去找高翱商量了。雪煦数着杜若的步子，抱着剑悠哉悠哉跟在后面。

　　林斐几乎耗光了剩下的灵力，当抵达太虚宗山头的时候，飞得身体虚脱，差点从空中摔落。

　　她踉踉跄跄地跑上台阶，元神很不舒服，那感觉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又作死折腾，导致急症复发一样。
　　她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这会恐怕戒坛的人早就开始检查亲传弟子们了，不可能没有轮到她，白壶真人为什么不带她回来？
　　周围不对劲，巡视点没有一个大侍者，昨天的天兆异象已经消失，明明阳光灿烂，阴影却无端覆上心头，太空旷安静了，好像所有人都不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林斐咬紧牙关往太虚宫正殿那边走，那里是最可能有人的位置，也是目前离她最近的地点。
　　她弓着腰潜入一条小径，从后方慢慢靠近正殿，终于听到了说话声。
　　花了好几秒，林斐才意识到那个风箱一样嗬嗬喘气的是太虚星君。
　　“你承诺过的，交换条件，让我去第灭天……”他断断续续气若游丝，饱含怨恨与不甘，哪儿还有过去那个高贵威严大仙尊的影子。
　　君启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太虚子，我看你是死到临头糊涂了，你的好徒孙被某个不知名的奸细截杀，灰河君的线索断了，你还想去第灭天？我送你上黄泉路如何，看看你这些忠心耿耿的爱徒，你马上就能去陪他们。”
　　太虚星君发出一连串极可怕的呼哧带喘的喉音和胸音，接着是什么人翻倒在地的狼狈动静，伴随着君启的笑声。
　　“行了，准备动手。”
　　林斐紧贴壁角，停住呼吸，小心翼翼探出一丁点距离，窥视殿内景象。
　　当内景收入视野，林斐瞬间瞳孔缩小。
　　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黑羽衣乱糟糟的，戒杖和骨节鞭破烂般堆在角落，十来个戒坛大侍者像一群死去的僵硬的乌鸦，太虚星君趴在他们之间，身边有三具衣着不一样的尸首，遍身血污的脸是冲霄真人、元一真人、秋痕真人。
　　林斐抬手按住口鼻，竭力控制住呼吸。
　　时间流速仿佛变慢了，心脏悬空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她确认在场没有第四具穿着白壶真人衣服的尸体。
　　君启转身对画面外的某个人说：“送你师祖上路。”
　　屏风挡住了那个人，林斐只看到三分之一的背影，身形修长高挑，穿着白色劲装，一把漆黑无华的长剑在地上拖了一会儿，剑刃挂满新鲜的血珠，剑尖离地抬到太虚星君胸口，捅了进去。
　　啸尘的剑，枕戈。
　　“孽徒——”太虚星君的表情定格于狰狞绝望，人再也不动了。
　　林斐听到血从刀口哗啦喷出的声音，看到那人慢条斯理地弯下腰，从死不瞑目的太虚星君手上取下象征大仙尊的扳指，戴到了手上，朝君启行了一个大礼。君启微微一笑：“以后太虚宗就交给你了。”
　　他发出一声烦恼的叹息：“老魔帝死了，毒琰太子也死了，十三个大魔君剩下十二个，魔界已经陷入内乱，不知将来新魔帝是何人物，陛下召我回第灭天，过些日子我再联系你。”
　　君启说完，披风泛起金光，足下光芒闪过，人已被传送走了。那人连剑上的血都没擦，收剑入鞘，人隐没在屏风后，像个不露声色的幽灵。
　　林斐没有让他发现自己，悄无声息离开太虚宫正殿，飞出危险范围，胡乱落在一个地方，越跑越急，越冲越快，最后被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止住，扶住膝盖大口喘气。
　　照此情况，她师父凶多吉少。
　　林斐直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降落在了浮虚宫，她几个纵跃冲去了白壶真人的住所，殿内居然空空如也，就连那些白胖可爱的白鹤童子也不见了。
　　一阵低泣声从附近传来，林斐辨认了下循声找过去，看到一个人蹲坐在那里，她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对方：“三师姐！”
　　薛采惊慌回头，见是林斐，瞪大了眼睛：“小师妹！”
　　“师父呢？紫竹和大师兄二师兄呢？”林斐连珠炮一般问。
　　“都被抓起来了，在戒坛那边，器宗叛乱，术宗和他们打，几乎死光了，”薛采眼泪不住往下流，“我躲起来才没被发现，是啸尘，他连自己师父也不放过。”
　　“快带我去！”林斐心乱如麻。
　　薛采边哭边站起来，随林斐一道往云台那边跑，林斐经过一丛花木时，突然看到了两只脚伸出花丛，她刹住脚步，冲过去查看，那里果然躺了个人，还是她认识的术宗高阶弟子，林斐发现他还活着，却是不能开口不能动，身体软软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瞪着眼睛看向林斐，似有极其要紧的话。
　　林斐摸了下他的内府，低头闻了闻他身上，动作僵住。
　　“什么？”薛采看见她嘴唇在动，但没听清那几个字。
　　“毒香。”林斐清晰说，压抑的嗓音透出异乎寻常的憎恶。
　　薛采听清了：“很多人的灵茶里都被下了这种东西，喝完之后就变成这样了，那些不投降的都被抓去了戒坛。”
　　弟子弑师，同门相残，毒香戕害众人，四个真人被杀了三个，剩下她师父生死未卜。
　　林斐放开了那个术宗高阶弟子，打算将他藏到花丛背后更深的位置，免得被人发现，他眼神出现明显的波动，好像想努力对她眨一下眼，眼部肌肉却十分无力，压根办不到，林斐心里一动，她的仙元不多了，但还是调取灵力以传音入密道：“你想对我说话吗？是就看左边，不是看右边。”
　　弟子看了一下左边。
　　林斐立马问：“是不是器宗对你们下毒？”
　　弟子看向右边。
　　林斐心猛地一跳。那弟子却露出急迫期待的眼神。
　　林斐意识到了什么，放慢语速：“丹宗？灵宗？”
　　弟子全部看的是右边。
　　林斐动作定住，过了几秒，突然起身朝外奔去，薛采急忙跟上：“去哪边？那里不是去戒坛啊！”
　　林斐回头道：“找解药！”
　　“大烈魔罗香没有解药的！”
　　林斐刹住脚步面朝薛采。
　　薛采困惑不已。
　　林斐慢慢道：“我没说过。”
　　薛采一愣：“什么？”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个毒香的名字。”
　　薛采迷惑：“这是丹宗配出来的毒，所有人都知道。”
　　林斐看薛采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冷清。
　　她缓缓向后退去，和薛采拉开距离的同时双手掐了个指诀，是术宗备战的起手式。
　　“这种毒在仙界叫醉骨酥，只有在玄阴界，它才叫大烈魔罗香，效果更厉害，刚才那个人中的是后者，能叫出这个名字，只有对毒香的性质和来源了如指掌的下毒者。”
　　薛采错愕万分，旋即满脸荒唐：“小师妹，你觉得是我下的毒？”
　　林斐望着薛采通红的双眼和脸上的泪痕，内心有一瞬动摇，薛采多年下来，和她亲姐姐也没什么区别了，她盯着薛采，不闻耳后传来一丝极轻的风声。
　　补天放出无数条灵力丝线，在林斐背后张成盾，替她挡下攻击，林斐一躬身，再起来时，前面有人已到眼前。
　　薛采面容温和无害，气质依旧柔弱可欺，神态却全然不同。
　　林斐死死握住薛采抵进她胸口半寸的尖锐护甲套，手指迅速被勒出血来，淅淅沥沥顺甲套流下，那是薛采的本命法宝“恨无”。
　　薛采：“小师妹，你为什么非得逼我？”
　　林斐的补天爆发出光芒，几道灵力猛地弹出，薛采被抽得飞了出去，林斐捂住伤口，半跪下来，她中毒了。
　　薛采爬起来，轻轻啐出一口血，抹了下眼泪对附近空气道：“出来，把她绑了带去戒坛。”
　　几个陌生人应声出现，将暂时无法行动的林斐抓起来，随薛采御空而起。他们穿的是外门弟子的服饰，林斐从未见过他们。
　　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林斐也没有感情和力气问多余的问题，她半闭着眼假作昏迷，全神贯注默念心诀，从元神中调出真元用以逼毒，这是上次白壶真人替她解毒后，口授给她的应急法子，只要运转三个周天，她就能恢复行动力。
　　戒坛正殿到了，林斐先看到的是满坑满谷的亲传弟子们，手无缚鸡之力，坐在地上，歪在墙角，被那些从来没入过他们眼的外门弟子看管起来。
　　有人看到了林斐，尖叫一声，开始劈头盖脸地怒骂，却不是冲着她的，而是她背后的薛采，薛采视若无睹，外门弟子粗暴将林斐搡过去和那个骂人的女孩倒在了一起。
　　叶慈脸色苍白冒着虚汗，对林斐道：“你居然回来送死。”
　　她周围全是器宗亲传，个个用同样绝望的眼神看着林斐。
　　叶慈算中毒症状较轻的，还能说话还能骂人，器宗首徒啸尘不在这里。
　　戒坛正殿供奉着华美的龛格，里边是所有人的玉牒，太虚星君和四大真人的已经空了，薛采走过去，将一个亲传弟子的玉牒取下来，直接放到了太虚星君的位置，此举引来一片力不从心的怒吼。
　　林斐轻声对叶慈道：“你之前冤枉我了。”
　　叶慈扯了下嘴角：“都这个时候了……”
　　林斐自言自语：“真的，你说我弄坏了你送出去的那盏花灯，那个人不是我，是薛采。”
　　奉天铃响，七快七慢，象征太虚子驾临。
　　所有人都抬起头。
　　修长身材，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劲装，右手上一枚墨玉扳指，左手提着枕戈，头发松松散散挽成一股系在身后，淡极艳极不可方物的脸上，有不明显的血迹。
　　林斐盯着他，心下已如明镜，没有太多的震惊。
　　是华亭，她的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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