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界当仙子

　　叶慈笑容还挂在脸上，却看到了缓缓飘落的空荡白衣。
　　翠翘金雀刺穿了礼衣，可人呢？
　　“找我吗。”背后有人低低地说。
　　叶慈猛地催动仙元，转身刹那，却被一根手指点上了眉心。
　　翠翘金雀当啷落地，元神一轻，剧烈的抽空感席卷内府，仙元泄洪一般争先恐后涌出元神，顺着眉心与林斐手指连接处，被林斐全部纳为己有。
　　“你……”叶慈身体瞬间瘫软，往前倒了过去。
　　林斐伸开双臂接住了叶慈。叶慈脑袋屈辱无力地耷拉下来。
　　林斐顺势道：“服不服？”
　　叶慈嘴唇无声动了动，林斐辨认着她的嘴形：“卑鄙，无耻，虚伪？自己本事不如人，也不用这么骂我啊。”
　　叶慈额头绽出一条条青筋，喉咙终于发出了一点嘶哑气声：“三千六百年前箕斗洲许愿灯会，我让你转交一盏芙蓉灯给华亭师兄，灯里那封花笺哪儿去了？”
　　林斐：“？？？”
　　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飞跃，她费了点时间才消化：“有这事？我那会儿都不认识你吧。”
　　叶慈咬牙切齿：“你是不知道我是谁，可你嘴上答应了！结果华亭师兄收到芙蓉灯后，里边压根没有我放好的花笺！”
　　林斐背了这么一口天降远古黑锅，总算解开了叶慈莫名仇视她的谜题，简直啼笑皆非：“所以你喜欢大师兄？这都过去几千年了啊！莫非你吃三师姐的醋？”
　　华亭性情疏离，林斐都不太常跟他往来，和他关系最近的除了将他带大的白壶真人，就是林斐的三师姐薛采了，太虚宗里流传的较为广泛的八卦之一，就是华亭以后会和薛采结为仙侣。
　　叶慈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再加上自己败给了林斐，恼羞成怒：“我的花笺要是送了出去，哪里轮到旁人趁虚而入！你和你师姐都不是好东西，刚才你用了什么招数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斐一见话题转了回去，微微一笑：“是啊，这是我术宗密义绝学，挺好用的，你不是输了么？”
　　林斐松开手退后两步，叶慈便咕咚栽倒，林斐绕过她拾起地上的翠翘金雀掂了掂，手腕一抖剑身入鞘。
　　在场针落可闻，里三层外三层观战的仙族弟子都呆呆地望着她们。
　　接着是一声，两声拍巴掌，旋即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林斐眼下单穿着一层天青色里衣，缠带和箭袖勒出窄腰纤腕，身形又匀又薄，却一看就很能打很不好惹。
　　没了先前白衣加身一尘不染的矜贵飘摇，后背反而有洇开的血晕，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缓缓流淌在她周围的空气中。
　　她低头盯着还不能动却在用目光杀人的叶慈，展颜而笑。
　　不少呆望的弟子一下子被那个笑容惊醒，红了耳朵。
　　“林小仙君！斗法还没完呢！”一声呼喊传来，那些赌林斐赢的弟子们早就开心得欢闹成一团，有人不忘提醒林斐。
　　林斐噢了一声，这才想起规则，随手抡起翠翘金雀用力一挥，剑气带起的风将它的躺地上的主人远远送上半空，画了个抛物线，砰地落在金色边界线外。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器宗弟子全都疯了。
　　几个高阶弟子忙将叶慈裹上披风，为她检查身体，其他人对林斐骂什么的都有，一会儿质问她用了什么招式，一会儿责斥她粗野无礼，早课广场吵成一片。
　　“本场斗法，术宗林斐胜！”负责裁判的丹宗弟子声音力压群雄，敲了敲夔牛鼓，器宗弟子的鼓噪登时淹没在阵阵雷声中
　　林斐充耳不闻地捡起她破损的礼衣。
　　一个修长身影走到她面前，林斐顺着靴子看见鸦黑礼衣上覆有暗孔雀蓝纹带，是亲传礼制，再往上扫，就看见了啸尘那张冷漠的脸。
　　“剑还来。”他语气平静，没有因叶慈输了有任何情绪起伏，林斐二话不说就将翠翘金雀掷还回去，啸尘一把接住。
　　林斐十分佩服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明明是别有用心刻意为难，却表现得一切跟他全无关系。
　　最大嫌疑果然在器宗，啸尘和叶慈背后是冲霄真人，不过她有什么好值得惦记和针对的？
　　正当林斐琢磨要怎么开口才能激出对方说出一些有用讯息，一个充满仇恨值的声音从旁传来：“林斐！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旁门左道！”
　　林斐吃了一惊，转身一看，叶慈在两个高阶弟子的搀扶下走过来，她站到啸尘旁边，推开想扶着她的人，膝盖却依然有些发软，那目光好像要在林斐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叶慈声音太响亮，周围弟子都探头探脑地张望过来。
　　林斐将礼衣甩到肩上搭着，一脸无语：“不是都告诉你了，这是我新学的术宗秘技，输不起就想造谣？”
　　“放屁！”叶慈仪态也不要了，指着着林斐骂，“你分明出招不三不四，还有脸说自己赢！你我再打一场！”
　　啸尘转头瞥了她一眼，叶慈忽然噤声，迟疑地看向啸尘，对话出现暂停。
　　林斐猜出他们在传音入密，啸尘问叶慈刚刚自己用了什么招式，叶慈正在回答他。林斐盯着那两人。
　　啸尘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林斐视线下滑，看到啸尘的手在无意识地碰他的剑柄。
　　他的剑看起来极其普通，和翠翘金雀华美的造型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就是这把剑，差点将华亭整条手臂斩下来。
　　“太虚宗从未有过能吸纳仙元的术法，”啸尘突然转向林斐，目光雾蒙蒙地叫人看不透，“可否让我试一试？”
　　他拇指轻弹，腰间仙剑锃然斜刺出一截，剑身漆黑无光，却教围观者齐齐退开三尺，此剑名“枕戈”。
　　林斐心下一惊，硬抗住了扑面而来的剑压，面上神色如常：“之前你家叶慈亲口说的，谁输了谁自请废除亲传，请问现在什么意思？”
　　一旁叶慈这才想起自己放过的狠话，又想起林斐那边也加了条件，顿时白了一张小脸，张口想要对啸尘说什么，啸尘却是无动于衷，朝前踏出，林斐万分戒备绷紧了身体，一旦啸尘真动手，她不可能故技重施。
　　有一位灵宗亲传弟子直接看不下去了：“啸尘！林小仙君身上有伤，有什么问题等之后再说，你还想……”
　　枕戈无声出鞘，剑压铺天盖地完全释放，鸦黑人影御空而来，锁定林斐。
　　林斐内心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周围人群尽皆惊叫后撤，唯恐被枕戈的剑压伤到。
　　若说叶慈尚且可以应付，那么啸尘则完全是另一个境界，林斐被罩在剑压内动弹不得，刚一抬头，黑色长剑就当空贯下。
　　她被强光晃了似的闭上眼，只听叮的一声，劲风拂面，她再睁眼，枕戈悬停在脑袋上方，几条极细的蛛丝一样的白光勒在剑身上，使它寸进不得。
　　剑压松动，林斐立即纵身掠出，确认安全后才顺势望去。
　　半空三个白衣人飘下，一批术宗高阶弟子紧随着纷杳而至，为首的那个白衣人一扬手，遏住枕戈的细丝白光消失。
　　三个白衣人朝林斐走去，身后的术宗弟子也站开与器宗弟子形成对峙之势。
　　林斐快步汇入他们，朗声笑道：“大师兄，二师兄。”
　　公萧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拢上：“没吃亏吧？”
　　林斐有点得意，正要说什么，华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林斐一怵，心虚地笑了笑，每次华亭要出面收拾她惹下的局面，就会这么瞥她，林斐本能地有些怕他。
　　“我跑回术宗喊人，来晚了点。”薛采一脸担忧，伸手想检查林斐受伤处。
　　林斐不着痕迹避开，笑说：“再晚一点我可就被啸尘砍死了，不过比叶慈我还是赢了！”
　　她内府没有灵力，薛采要是检查，肯定会发现异样。
　　薛采听说她赢了叶慈，很是惊讶。
　　其他派别的弟子见术宗四大亲传到齐，兴奋得窃窃私语，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尤其华亭很少在人前露面，不是外出执行宗门任务，就是闭关修炼，一年半载难得见到他一次。
　　不少仰慕歆羡的目光集中在华亭身上，流连不散。
　　华亭看着疏离之极，用淡极始知花更艳形容最合适，多半分会减男子气概，少半分又美中不足，好似月下白牡丹，剑上清霜寒，太虚宗第一仙君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公萧、啸尘已经算仙界千家仙宗年轻一代长得极好看的仙君了，和华亭比还是略逊三分。
　　华亭和啸尘两人光是站着不动相对而立，就掀起剑拔弩张的味道，华亭口吻冷淡声音清磁：“输了烦请有太虚宗弟子的风度，技不如人输不起，就不要随意切磋。”
　　叶慈在旁一听得脸色青白红交错，眼圈都红了，愤然冲口而出：“行！你们术宗厉害！我自请废掉亲传资格，行了吗！”
　　啸尘皱起眉头：“叶慈。”“还不都是——”叶慈转向啸尘，啸尘眼底现出厉色，叶慈猛地缩住口，又恨又委屈地瞪了啸尘一眼，整张脸皱成一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气氛僵硬诡异，林斐盯着啸尘看。
　　公萧主动上前，语气平缓实话实说：“亲传弟子的玉牒归属太虚宫，废不废不由我们说了算，叶小仙君不必如此，只是先前你对我家师父出言不敬，还望你向我们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至于那株被踩坏的灵植，我们也会挑更好的赔偿于你。”
　　叶慈闻言立即眼刀飞向薛采，林斐一直在广场，先脱身离开的是薛采，显然是薛采将事情转述给了公萧，华亭肯定也从她口里听闻了事情的经过，叶慈一下子血冲上脸，不假思索戾笑道：“好好好，我道歉，我输给了林斐，我道歉——”
　　她冲着林斐方向一躬到地，按照之前打赌的条件半跪行晚辈礼，林斐错愕，叶慈又一甩衣摆起身，脊背挺直如弦，轻蔑傲慢指向薛采：“可是我不服她！她凭什么跻身太虚宗亲传弟子之列？是个有真本事的亲传弟子，都该耻于和她为伍！”
　　围观者惊得一下子齐齐转头，目光牢牢集中在薛采身上，后者微微睁大了眼睛，未及开口，便听得叶慈字字诛心：“林斐明明是你师妹，仙术却始终稳压你这个师姐一头，她刚才一招之内抽走了我四分之一仙元！白壶真人有教过你？！太虚宗谁不知道你锻体时心智不坚，得了天生下种的元神，连纳贡真元都没资格！又有谁不知道你本是昆仑宗高阶弟子的遗孤，不过仗着故人的恩情和面子，越过其他有实力的人，白挣一个亲传罢了！你问问你背后那些术宗高阶弟子，他们服不服你？！”
　　叶慈手一转指向那些术宗弟子，空气随之凝固，那么多人乌泱泱围着，却愣是听不见一丝咳嗽，气氛冷场到了极点，薛采嘴唇不住颤抖，却是发不出声音，血色迅速从脸上褪走，好似成了个苍白的幽影，原地倒退半步。
　　林斐心头巨震，僵在原地忘了发怒，不仅是叶慈如此狠重地羞辱了薛采，更因为叶慈居然当众将自己抽她仙元的事说了出来！
　　叶慈秉性骄傲，被抽仙元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林斐本断定她不会说出口，哪儿想到叶慈心仪华亭，被事情发展所刺激，情绪失控什么都抖了出来。
　　果然，附近刹那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只因直接从元神抽取仙元一事闻所未闻，所有人又都目睹了她是如何奇迹般逆风翻盘赢了叶慈的。
　　一时间，许多如有实质的目光投注在她脸上，发酵出温度。
　　林斐节奏被打乱了，看向两个师兄，公萧面露诧异，但没有任何猜忌之色，华亭则纹丝不动，头都没回，似乎对叶慈的话置若罔闻，偏生林斐当下没法想到一个完美解释，消除他们可能产生的误会。
　　术宗绝无抽人仙元的仙术，就算有，白壶真人也不可能光教她不教华亭他们，她究竟该怎么圆过去？脑海乱糟糟的，迟来的怒火在胸口奔突，令她思维卡壳，无暇顾及其他。
　　叶慈劈里啪啦一口气说完，心头涨满畅快感，冷笑连连望着对面，公萧立即沉下脸色，站了出来：“啸尘仙君，你师妹出言无状，仗势欺人，还有挑拨离间之嫌，你作为器宗首徒，真应当好好管一管了。”
　　他的性子不可能对叶慈说出什么难听话，哪怕她再过分，于是就找上了啸尘，啸尘依旧是毫无情绪起伏叫人看不透，回答的话云淡风轻却辛辣刺耳：“她说什么了？有哪里不对，烦请指正。”
　　华亭始终盯着啸尘，闻言径直道：“今日之争，由器宗先起，背后原因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劝你一句，杳渺峰那边属意的是谁，四大门派如何分治，不是你我这一辈能干预的，你自降身份纵恶犬闹事，不过是穷极无聊，枉费时间。”
　　叶慈在听到华亭“恶犬”二字时就再也忍不住了，通红眼眶迸出泪水，一旋身御剑腾空而去，好些器宗弟子怕她一激动又做出什么事，赶忙追了上去。
　　华亭的话藏了巨大的信息量，林斐思绪转移，怔怔地望着两个首徒交锋。
　　啸尘破天荒轻微扯了下嘴角，缓缓道：“恶犬会咬人，也比废物强。华亭，你真是个伪君子，你难道不想要那个位置？我不信。”
　　他略作停顿，声音变得轻了些，却教在场每个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万年前昆仑宗有一对贵为侍剑使的亲传弟子，乃是有名的神仙眷侣，不料其中一位转入魔途成了堕仙，带着仙侣和孩子连夜叛逃，途中不幸被追回，遭剑座部八十名高阶弟子斩杀，他们的孩子尚且年幼，若不是被白壶真人求情带回太虚宗，恐怕玄阴界就要多一个魔奴了，若那个孩子还在太虚宗内，一定野心不小，你说是不是？”
　　华亭慢慢抬起下颔，望着啸尘的眼神隔了一层越聚越浓的云翳，周围的人全部噤声，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林斐看到很多原本是凑个热闹的丹宗和灵宗弟子交换起胆战心惊又心照不宣的眼神，接着悄悄陆陆续续地从外围离开。
　　怎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师父从来没提起过华亭和薛采他们的身世……林斐忽然泛起一丝惊疑，她自己飞升前是什么来历来着，居然久远得记不清了。
　　华亭向来疏淡，总是事不关己地游离于宗门中心，但他此时的表情，连公萧都吓了一跳，偏啸尘浑然不觉地站在原地，左手扣在枕戈剑柄上，仿佛期待着场面失控。
　　林斐下意识看去，华亭垂下的手指间，蛛丝细的白光越来越多，望去好似缩小的闪电，这是术宗亲传独有的仙术，名为“牵心游丝手”，非常难练，林斐、公萧也会，依靠戒指类法宝将仙元转为强韧无比的灵力丝线，攻击延展长，迅猛灵活，修炼到高深境界，甚至能直接切断十品仙剑，先天克制剑仙。
　　华亭指尖白光越聚越多，隐隐泛出幽蓝色，林斐都听见了兹拉兹拉声，心下悚然一惊，啸尘在对面一寸一寸拔出了枕戈：“要开始了？上次没砍掉你的手，未免有些可惜。”
　　公萧急迫道：“师兄，不要在广场，他是在激你中计！”
　　“退下。”华亭抬起白玉似的手，与此同时，啸尘完全拔出了枕戈。
　　铛——
　　惊人的钟鼓之音震荡开，将每个人都吓得浑身一抖，声音充斥天地间，带着强烈的示警意味，广场四角的角楼亮起法阵，特有的传讯符文光芒大作，旋转着释出一道来自太虚宫的遥远声音。
　　“所有门派亲传与高阶弟子，半个时辰后于杳渺峰正殿集合，不得有分毫延误。”
　　钟鼓之音持续了片刻，传讯符文逐渐熄灭，所有人面面相觑，方才一触即发的气氛彻底变了，包括当事人也不再关心。
　　啸尘看也不看华亭一眼，枕戈无声回鞘，冷声命令器宗弟子：“回清虚宫！”
　　器宗弟子纷纷随他御剑升空，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丹宗灵宗的弟子也全走了，转瞬间偌大广场空旷无比，只剩下术宗高阶弟子们，惶恐不安地望着华亭等他拿主意，华亭神色恢复，淡淡道：“稍安勿躁，公萧，你带薛采和他们先回去。”
　　林斐心下重重一跳，等其他人走光了，便见华亭转向她，缓声道：“说说，抽取仙元的招式，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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