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界当仙子

　　头顶竹筏一下子缩小远去，狂风呼啸。
　　她扭头往下看，偌大广场旋转着逼近视野，各派队伍鱼贯进入广场，有好几个弟子无意间抬头，望见云中一个飞速下坠的身影，都震惊地刹住脚步。
　　林斐：“……”
　　很好，第一个上早课时脸着地的亲传弟子，真正的青史留名。就是不知道法身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损毁程度是多少，又得休养多久。

　　“小仙君！”一声清朗呼喝。
　　林斐蓦地抬头，撞入一团兜头盖脸的墨紫色中，身体下落之势顿止。
　　紫竹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她抱起放回自动跟来的小竹筏上。
　　林斐心情稍定，站稳后立即看向上方：“刚才是谁撞我？”
　　三个鸦黑色礼衣的器宗低阶弟子御剑而下，到了林斐跟前，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抱手行了个参见礼：“我们刚才打闹，不小心波及了林小仙君，还请林小仙君恕罪。”
　　林斐不可思议：“打闹？”
　　那力道说不是故意瞄准了撞她，鬼都不信。
　　再说器宗最重尊卑规矩，这几个低阶弟子不在前面去为那些亲传开道，落单在后面嬉戏打闹？管教他们的中阶弟子又偏巧忽略了这么三个大活人？
　　一个器宗弟子强辩道：“我们在试练新学的剑诀，真的是不小心，没收住剑气。”
　　林斐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紫竹两指间一片紫色竹叶掷出，天空炸开一朵魏紫牡丹，持续闪烁。
　　这是通知戒坛的讯号。
　　那几个器宗弟子见了神色颇为僵硬，却一声不吭，好像早已料到了事态发展，并不如何慌张。
　　早课还未开始，他们在广场上方对峙，离地面也就不到百丈，仙族子弟目力好，能看得清清楚楚，底下议论声嗡嗡的，只言片语飘入林斐耳中。
　　“器宗的倒霉蛋。”
　　“佩服佩服，吃顿好的上路。”
　　“混世小魔王怎么飞不了了？昨天那个传言是真的？”
　　“传言？”
　　“说她外出修炼受了重伤，内府有损，恐怕亲传位置保不住……”

　　林斐往下看去，除了师父和紫竹还有谁知道她受伤的事？
　　心电百转间，一声仙铃打断了思考。
　　林斐循声望去，一个大侍者踏剑而来，面容死气沉沉，黑羽衣、持戒天铃、骨节鞭昭示着他不容违抗的身份。
　　“何事？”戒坛大侍者低声问，视线扫过那三个器宗低阶弟子，他们在这种直勾勾的盯视下明显维持不住先前的镇定，低下头嘴唇有些抖索。
　　紫竹向他行了一礼，汇报完后，戒坛大侍者挥手，骨节鞭活了似的飞出去将那三人捆在一起，三个器宗弟子脸唰地煞白，被拖上剑虹而去。

　　林斐降落在广场上的时候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
　　有人知道她受重伤的事还传了出去，会不会和给她下毒的人是同一个？
　　那些器宗的低阶弟子有预谋地来撞她，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么。
　　还是为了当着所有人的眼睛，侧面证实流言的可信度？

　　林斐所过之处，众弟子悉皆为她让开一条通道，暗中对她投以微妙打量的眼神，好像很怕她，林斐一概不理，走到最前方术宗所在的位置，振袖一抖，在自己专属的玉案前盘膝坐下。
　　左边和她平行的三个位置，已经坐了另外三位亲传弟子华亭、公萧、薛采。
　　薛采离她最近，见她坐下，转头朝她轻轻笑了笑，林斐叫了一声：“三师姐。”
　　“不是去外边净化魔气了么，才一天就完了？”薛采问。
　　林斐年纪最小资历最浅，昨天是第一次领到门派任务，去箕斗洲边境净化蔓延的魔气，虽然不算难，按理说也得耗上几天才能回来。
　　林斐摇摇头：“出了点小麻烦。”
　　薛采听了也没有多问，晨钟传遍广场，早课正式开始。
　　一个时辰后。
　　诵完太虚经，听完经坛长老讲经，钟声再度响起，总算是无事发生。
　　林斐长松口气，耐着性子端坐着，按礼等三位师兄师姐先行离开后，一骨碌起身就走。
　　元神被抽干的事绝不能暴露。
　　林斐步伐生风，走得越来越快，马上就要走出人群外了，紫竹就在正南方出口等着她。
　　云海自广场边缘扬起，遮蔽了三分之二的苍穹，视野中铺天盖地全是浅晕勾金边的云堡，林斐心情轻快。

　　“薛仙君踩伤了我的灵草，不肯道歉又不想赔，那是想打一场了？”一个颇为傲慢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吸引了周围弟子驻足。
　　林斐远远听见了她师姐不卑不亢的声音：“叶小仙君此话差矣，我正好端端地走路，忽然被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绊住，不过轻轻踢开而已，踩到它的不是你旁边那位么。”
　　“笑话！要不是你乱踢，他们怎么会踩到？这可是倚云秘境产出的上品灵草，还是幼年期呢，让你弄得半死不活，你不想赔就跟我打，还是说——你不敢？”那个声音多了轻侮嘲笑的意味。
　　远远的一阵哄笑传来，夹杂着对术宗的挑衅之语。

　　林斐：“……”她步伐停下，后脚跟一旋，掉转方向来到声源处，面无表情分开看热闹的丹宗和灵宗弟子，挤进内圈。
　　一个眼熟的女孩正和薛采对峙，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十分欠揍。
　　她身后站满了器宗弟子，薛采这边却孤零零一个人，因为华亭和公萧早课后不爱逗留，带着术宗弟子走光了不见人影，薛采耽误了会儿就落了单，此时被围堵无法脱身。
　　林斐见对面器宗人多势众，远处还站着冲霄真人的亲传首徒啸尘，他正一脸淡定地抱着剑，和丹宗的亲传弟子聊天，一点没有插手管教女孩的意思。
　　薛采一袭术宗白色礼衣，颦蹙双眉娴静而立，周围乌压压一片全是鸦黑礼衣背负长剑的器宗弟子，简直像一只无辜的鸽子掉进了不怀好意的乌鸦群里。
　　林斐越过众人，不疾不徐走到薛采旁边。
　　乌鸦群里又多了一只白鸽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视线，只不过这只鸽子更神气活现一些，看着不太好欺负。

　　薛采面露意外，眉间立即松开：“小师妹。”
　　林斐拍拍薛采肩膀，转头对那女孩道：“叶慈，你改叫碰瓷算了。”
　　叶慈行事幼稚无忌，最喜以切磋名义欺负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偏生剑术超群，冲霄真人又十分疼爱她，败在她剑下的弟子数不胜数，皆敢怒不敢言。
　　在场仙族弟子见她被在宗门内有混世小魔王诨名的林斐怼了，心下说不出的舒爽，人群里起了一阵低笑。
　　叶慈眯起眼，指腹摩挲腰间剑柄：“林斐，你师姐不敢打，你敢不敢？”
　　林斐：“不打，让开。”
　　她摆脸色时气势很能唬人，那些器宗弟子不由自主让开了一条缝隙，林斐拉起薛采走了出去，正头也不回，突然一瞬间注意到了那些弟子的眼神方向和神色变化。
　　后面有微风而至。
　　林斐一把推开薛采，旋身甩袖，衣袖上符文骤然亮起，一柄流光溢彩的青蓝仙剑钉在符光形成的结界上，震动不休，发出犹如雀鸣般的长吟，那是叶慈的本命法宝，品级十一阶飞剑，“翠翘金雀”。
　　林斐：“！！！”
　　她后背寒毛炸开，阵阵劫后余生的发麻，刚刚只差半秒这剑就戳上自己脸了，眼下剑尖离自己眼珠子只有寸许距离。
　　神经病啊！
　　林斐只想指着叶慈骂人，她在符光凝结的结界上一拍，翠翘金雀瞬间弹了回去，叶慈准确握住飞来的剑柄，挽了个剑花，望着林斐，龇牙而笑。

　　“都说你天赋惊人，仙术在年轻一辈里排行第二，仅次于华亭，”叶慈剑刃斜斜指向林斐，“我早就想看看，究竟是你的仙术厉害，还是我的剑法厉害。”

　　林斐气极反笑，本能地踏前一步，可刚激发的热血立马从脑门迅速褪去，一个清楚冷静的念头占据了脑海，不能打，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仙元、灵力、修为统统不在了。
　　林斐收了表情，淡定道：“还用打么，去年太虚法会最后赢的是谁？”

　　话音刚落，器宗弟子一下子像遭了莫大羞辱，怒容满面，嘘声和骂声掀起一片，就连啸尘也看了过来，他当初以半招之差，惜败于华亭，这件事奠定了华亭在太虚宗的地位，但器宗上下一致认为华亭胜之不武，绝不松口承认啸尘输了。

　　林斐也不理他们，给薛采使了个眼色，薛采会意，两人便往人群外走。
　　叶慈声音从后方刺破空气而来，响彻广场：“大家都看清楚了？白壶真人也不过如此！教出来的两个亲传都是不敢真打的废物！”
　　林斐刹住脚步。
　　薛采赶紧扯她袖子，教她莫要中了激将法，可是扯不动。
　　林斐慢慢转过头，回身面向叶慈，眼神和气场令周围声音渐弱，继而鸦雀无声，附近出现了真空一样的安静，气氛较之先前急转直下，完全不一样了。
　　叶慈：“要为你师父正名么？”
　　林斐缓缓笑了：“一场定胜负，你若输了，就对我和师姐行三次晚辈礼，念三句‘我才是废物’来道歉，如何？”
　　叶慈一脸你死定了：“我帮你加一码！”
　　她转向四周绕了一圈，高声道：“诸位做个见证，我和林斐斗法，谁要是输了！谁就自请废去亲传资格，降为高阶弟子！”
　　林斐：“……”
　　仙族弟子们听了悉皆呆若木鸡，接着全场哗然。
　　眼看事情发展如此刺激，众人赶忙把好些本来要回门派的朋友叫了回来，宗门正式切磋很是常见，有这么难得的热闹看，谁不乐意，顷刻间围观人群激增。
　　几个丹宗的高阶弟子主动前来维护秩序，在广场划出一片圆形空地，供林斐和叶慈二人比斗，空地上划金线为界，谁先被打出界，谁就算输。

　　“三师姐，紫竹还在南出口等我，你去跟他说一声。”林斐对薛采道，薛采听了忙赶紧离开，林斐便只剩下一个人。
　　在众人激动热切的注视下，负责裁判的丹宗弟子让林斐和叶慈分别站到了场地中间，互相隔了一段距离。
　　“器宗刁蛮大小姐要和术宗混世小魔王相恨相杀了！”
　　“快快快，下注下注，你们赌谁赢？”
　　“虽然想林小仙君赢，我还是押五百灵晶赌叶慈好了。”
　　“跟。”
　　“两千赌林斐……”
　　“你冷静点，看过叶慈剑法没有？”

　　丹宗弟子在夔牛鼓上轻轻一拍，雷声震彻广场，人们安静了，目不转睛瞪着场地，神色越发期待激动，那丹宗弟子走到林斐和叶慈之间：“仙宗切磋点到即止，两位请致礼。”
　　林斐和叶慈盯着对方眼睛纹丝不动，像两块磐石。
　　丹宗弟子只好长运一口气：“斗法开始！”
　　眨眼间，叶慈到了林斐眼前，青蓝剑光暴闪，周围响起一大片惊呼。
　　林斐成功后掠，躲开了差点斜刺进胸口的剑尖，惊呼声化作吁气声。
　　叶慈：“动作这么慢，可是会死人的！”
　　林斐动作可不算慢，她在叶慈剑法下闪掠游走，很快过了十来招，但全部是被动防御，众人一开始都欣赏她身法轻捷，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为什么不飞？为什么不用仙术？
　　仙人比斗，御空之术是最基本的，它会让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完全抛却身体重量的笨拙，但林斐脚始终在地上，更没有以十分擅长的术宗仙术反击，令人大惑不解。
　　反观叶慈出剑越来越快，招式凶险，剑光残影令人心惊肉跳，人一纵就占据了空中制高点，势不可挡俯冲而下。
　　翠翘金雀频频放出剑光，斐挡了几次，防守圈越来越狭窄，动作终于泄露出一丝勉强。
　　叶慈目光森然心喜，再次催动仙元，翠翘金雀一挥而下，仙元流过剑身，爆发出流矢似的剑光，四面八方朝林斐射来。
　　林斐飞掠于剑光织成的密网，衣服上银线鲛珠符文被撕裂，符光结界消失，背后剧痛袭来，林斐却丝毫不敢停，端着一口气连翻几十下，终于躲过了最后一道青蓝剑光。
　　后背破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白衣洇开血晕，林斐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与正在调息元神的叶慈对视，后者嘴角扬起，掺杂了一丝说不清的古怪，像是猜疑和试探。
　　林斐刹那明白了。
　　叶慈知道自己很可能无法动用仙元。

　　“飞啊！飞起来！”
　　“身法再厉害有什么用？”
　　“怎么不用仙术？！”
　　赌林斐赢的那些弟子焦急了，双手圈在嘴边对林斐狂喊，一些聪明点的弟子悄悄和同伴交头接耳，同伴惊疑不定，马上告诉第三个人，于是同一个猜测被传递开，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望向林斐的视线渐渐变了，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
　　林斐全神贯注盯紧叶慈动静，没空理会外界杂音。
　　突然间，叶慈动了，整个人飘到半空，口念心诀，翠翘金雀泛起金雾，聚合成另外三柄透明光剑，释出与本体毫无二致的剑压，在下方凝重仰望的林斐眼底映出两点金光。
　　叶慈冷笑握住翠翘金雀，炮弹一样弹向林斐，而三柄金色光剑兜了一个大圈子，从林斐左右后高速刺来，让她前无可进后无可退。
　　“你、完、了！”叶慈转瞬已达林斐面前。
　　刺啦一声，翠翘金雀和三柄光剑将什么东西捅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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