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7

　　坐上车的那一刻方晗还是很懵，脑子里十万个为什么快要挤破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高中生过了五年撑死大学毕业吧？现在这么好的私立医院招人都这么随意了？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他怎么开车这么快就出来了？他是不是从哪见过我？他难道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如果真记得是为什么？喜欢我？

　　最后一个问题惊得方晗直接从副座上站了起来，然而立马就“咣”地一声碰到了头，何祐刚打开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听到声音便困惑地伸头进来看他。

　　“你这个车太矮了，哈哈，容易碰头，哈哈。”

　　“哦？”何祐又缩回头去，方晗趁着那一瞬间迅速地把刚刚的手术刀又贴在了自己腿侧，车身一沉，何祐坐了进来，“我还特意买的车顶高的，看来你上身比我长。”

　　方晗闻言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仔细打量了这个身高现在应该都快要185的小孩，确定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表情，在“承认自己五五身”和“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故意撞车”中间，悲壮地选择了前者，继而就一语不发了。

　　从小就有点多动症的方晗，就算绑了安全带也绝不老实，饶有兴趣的翻了翻何祐副座前的收纳盒，结果只有各色领带和领带夹，且都摆放的十分有序，貌似还按照颜色款式分了三排，他拿出了几个对着后视镜比了比，就胡乱的塞了回去。一会又到处找座椅的前后起落从哪里调，车窗来来回回按上按下，连天窗也没放过。

　　搞了将近一刻钟，方晗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烦死了，偷偷看了眼何祐，他竟然毫无反应，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着。

　　遇到对手了。方晗无比悲壮地想。

　　车子终于开进了一个环境看起来很不错的小区，何祐好像接了个电话，只不停地嗯嗯，挂断以后在一栋联排别墅楼下停住，将两把钥匙从他的车钥匙扣上取下递给方晗：“你先上去。我停了车一会就回家。”

　　方晗抱着便宜能占就占的心理接过钥匙下了车，半晌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听话？何祐那小子的语气怎么和吩咐自家媳妇儿似的？

　　不能轻信任何人这种有五年从警经验的人都该知道的基本常识，在这一刻都被方晗喂进狗肚子里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几乎一切的防备都从他认出了何祐后全然卸下。

　　当然，那一把手术刀还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本能。

　　何祐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停稳后看了看时间，“咯哒咯哒”的小高跟声适时的传来，车门打开后立马就是两句抱怨：“亏我还是你姐，和防贼似的，以前在家门口说话，现在连家门都不让我看着了。”

　　何玖手里拿着小皮包，只穿着警服的蓝色衬衫，下身是紧身的黑色牛仔裤和带些后跟的黑色短靴，何祐颇为不解地问：“你成天穿这样上班，你们领导都没意见？”

　　“我哪敢在单位上穿，”何玖一吐舌头，“出门当然怎样都得换一套了，那裤子肥肥大大的也太怂了。”

　　何祐早已习惯了何玖这套理论，也不多说，直接问：“所以你说的指纹，什么意思，他是毒贩？”

　　“哎你怎么这么急啊，家里还有小伙子催着你回去不成。”何玖揶揄道。

　　何祐心说有小伙子是不假，想没想着催我回去就不知道了。

　　“我在技侦只负责检查提取现场痕迹，就这指纹送去匹配结果还是偷看到的，不过说来也怪，”何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见到何祐有什么反应顿觉无趣，继续道，“我们科长看到是方晗，第一时间不是交给刑侦支队那边，反而上楼去找领导了，至于找的是哪个领导，我这么小的胆子可就不敢去看了。”

　　“你？这么小的胆子？”何祐一哂，“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熊心豹子胆是形容人胆子小的。”

　　何玖瞪了眼就去拽何祐耳朵：“我现在好不容易混上市局的技侦科，就是个科员！我就算真是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随便跑楼上领导办公室啊！有什么可疑行为我跟谁解释，搞不好我国家安全局的远大理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何祐基本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手劲，只庆幸不是每次都被拽同一边耳朵，说不定这张脸时间长了就得被拽的严重不对称。

　　虽然没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但也说明了方晗并不是普通的毒贩，何祐甚至回想了上学的时候普及的法律知识，这个要上报领导的程度，要么是十五年有期徒刑起步，要么方晗是警方的卧底。

　　哪个都不太希望是。何祐闭了闭眼，将半边侧脸隐入昏暗的光影下，尽量不让何玖看出什么，继而打开车门出去。
　　车里的空气真是太闷了。

　　副驾驶的车门也响了一声，何玖犹豫了一下别扭地开口：“我说你啊……也别太执着于方晗了，万一他真是走上了歪门邪道，你还有啥可喜欢的，你才见过人家几面啊，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何祐一个眼神瞪过来，她的声音一下就低了八度，“一见钟情本来就是不靠谱的东西，你还能坚持这么久也是神了……”

　　“他不会是坏人的。”何祐坚决地开口。

　　那双眼睛又出现在何祐的脑海里，五年过去了，当他看着何祐的侧脸时，当他与跪着为他处理伤口的何祐对视时，当他在车上捣乱偷偷看何祐时，不管正视着的还是余光里的，和当初那个奶茶店里的他并无任何本质上的不同。

　　还是生动纯真如流星，里面一直都是剔透的，只是像一颗被丢在了角落里很久的玻璃弹珠，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何玖愣了愣，也不知自己弟弟是着了什么道，这样维护一个四年多未见过面的人。但何祐的事情，她自从大学帮他找到了个方晗以后，就没有再多问过。

　　当然，在上大学之前她也不怎么管，毕竟何祐这个弟弟，从小不管是成绩还是处事，什么方面都优于她，压根不需要她的操心，而大一那时候突然开始姐弟情深，热情如此高涨，纯粹是出于对她弟弟这种不太符合她一贯认知的取向的好奇。

　　何祐看着何玖走上了对面单元的电梯，才回过身走上楼。

　　门开着，何祐心里一丝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浅色的鞋印只在玄关处有一点点，并未再往里延伸，何祐一向自己一个人住，并未准备多余的拖鞋。

　　再往里一点，在离门口最远的鞋印面前的地板上，一张照片静静地躺着，破碎的相框和玻璃渣斑驳其上，何祐的心跳呼吸突然开始不稳。

　　照片上，是他失踪了多年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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