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监察长的每一日

　　##7.路上

　　最先收到报告的是档案室。
　　监察院在三院中占据了重心地位，监察小组负责最前线的侦查——适用对象包括违法使用异能、玩忽职守、徇私舞弊、涉险刑事犯罪或者经济犯罪，严重危害社会安全的危险人物，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监督包括司法院、裁决院在内异能者的具体行为和流程。

　　忙，非常忙，忙到不可开交都很普通。
　　作为监察院最重要的档案室，每天仿佛怪兽巨口般吞吐着数以万计的报告，将过去完结、未完结，正在进行、正在暂停，结束或者尚未结束的案件统一划分，系统运输往监察院待机任务的人员手中。
　　在一段时间之前，档案室定期呈上的报告中，警示了不正常的异能者数量：报告显示，最近时间异能者数量以一种不正常的递增上升速度疯狂攀升。

　　“从前一个月十个人就顶天了，最近一个月就能注册二三十个人。”
　　高铁站内挤满了人，人来人往的宽阔平台中央，大屏幕滚动播放着入站出站列车的全部型号和具体信息。游客们探头探脑，张望着票上列车的动态详情。

　　下车时沈星文留意到其他车厢的乘客，地铁站似乎不止一个出口，他的好奇心随着那些乘客的离去掩埋在内心深处。
　　“我们是去同一个地方吗？”
　　然而出展台口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类似的背影，不可否认高铁站很宽阔，但这不是那些身影全部消失的理由。

　　更惊奇的还在后面。
　　七点零五分上车，看了看劣质手表，现在是九点整，只花费了一个小时时间就横穿大江南北，来到了祖国的另一边的省会城市。
　　“什么鬼速度。”沈星文震惊地跟在和巧后面，毫无疑问他们搭乘的不是普通高铁，但他确实在下车时有看到高铁另一旁下来了其他乘客。只不过他们出站的方向和他们不同。
　　难道那些也都是异能者。

　　仔细想想，那些身影确实透露出些许古怪。

　　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乘客的细节，沈星文放弃了，跟着和巧打车赶往淮辛镇。
　　作为省会都市的竹开城，不如其他城市那般富丽堂皇，车站外挤满了野三轮和野的士。沈星文原以为会有专车接送，没想到和巧自然凑到了一群野三轮中间，在一群络绎不绝的“美女”“帅哥”招呼声中，自然而然地砍好了价格。

　　“二十五，不能再多了，那条路我去过几次了，熟悉得很，”攥着几十块钱，一脸不可思议，“五十五？算了算了，妈呀好夸张。”
　　“镇子那么远，一个来回不要油费嗦。”
　　“哈哈哈。”
　　“笑哈子嘛。”
　　“哪个赚钱都不容易，你还把来回油费都算我头上嗦。那你这个赚钱得很，载一个就赚一次来回油费的钱哈。”
　　“哪有那么夸张，看你是大学生，少收点四十五。”
　　“二十，走不走，不走算了，打的还快当点。”
　　……

　　“或许之前是刻板印象误会了。”沈星文眼神复杂望着熟练砍价的监察长，就算他上去吆喝也不一定把车费砍到这么狠，一看就是历练颇深，“不对，也有可能她恰好是个铁公鸡……”
　　观察得不出结论，最终师傅妥协了，年轻人坐上破旧的野三轮后座，一屁股坐下的时候，后座椅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和巧也翻上车，隔着背包靠在破烂的椅背上，隔着一扇小窗对最前面的师傅喊了声：“好了，走起噻师傅。”
　　“走走走。”三轮车师傅真的没脾气了。

　　“这女娃子穿得干干净净，没晓得钱包也干干净净，五块钱都要砍。”

　　“你会这里的方言？”沈星文再次刷新了惊奇，不禁多看了两眼，当地人都带着口音说话，和巧和他们交流没有半点问题，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是说你故乡就在这里？”
　　“多学习有好处。”和巧没有多谈。

　　她有一句没一句跟最前面的师傅搭话，聊的话题全是家里长假里短。看得出师傅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一路上被和巧拉着一块东拉西扯，话也变多了。
　　“外头打工挣得钱多是多，就是没那么安稳。”
　　“是这个理，我表姐就在外省打工，劝我上完课回来工作。”和巧不乐意接道，似乎真有个顽固的表姐一直在劝导自己，“小镇哪比得上大城市的工资。”
　　话题很快从外省内城哪个好，跑到了淮辛镇上。

　　沈星文留了个心眼。
　　“我就不喜欢去西郊坡，那边的人眼睛都长在脑壳上，住的全是当地人，看你的眼神就像看外头来的脏东西。”野三轮师傅抱怨了两句。
　　他很快想到后面就坐着一个要去淮辛镇的顾客，不自在闭上嘴。

　　“就是这个样子。”和巧自然而然地接话，“以前我们家刚搬过去的时候也听了好多闲话，所以我才跑到外头上学。”
　　“读了好久书了嘛。”
　　“两年没回来了。”和巧面不改色道。
　　沈星文虽然不知道和巧的具体年龄，但她绝对过了上大学的年纪。也就仗着一张显年轻的脸胡说八道。

　　“想家里头的人啊？”
　　“当然想，”说着说着和巧不好意思低头，沈星文心里莫名咯噔，“这次回来也是跟家里人见见面、看看人。”
　　沈星文茫然指了指自己，这种感觉就像被人一巴掌按进水里，简直要窒息了。

　　没有后视镜，三轮师傅在年轻人疯狂拒绝的眼神中，意味深长笑了笑。
　　沈星文绝望抹了把脸。

　　“正好回来放松一下嘛，读书也不能读死书，好多娃娃读死书脑壳不够用咯。前几天新闻上有几个中学的娃娃就是想不开，说跳楼就跳楼，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这么凶的？”
　　“是吧，你说有啥事好好商量不行吗，日子过得去就过，哪有想不开的，这些娃娃就是书读多了，读木了，可惜啊。”
　　“是可惜得很。”

　　中途半路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同路去淮辛镇。他们就蹲在路边，朝野三轮挥手，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年轻了，衣裳很花，图案浓烈，手中牵着的孩子穿着校服，刚放学的模样。
　　“医院，从医院出来？”和巧的注意力却放在她们后面的医院建筑上。

　　正常来说再便宜的野三轮也不会拼车，野三轮师傅表现很反常，他们低声交谈了一会，驾驶室的师傅隔着小窗口扭过头：“能不能多捎两个人，他们是淮辛镇的本地人，刚给娃儿看完病，这附近公交站停了，忙着回去给娃儿服药。”

　　沈星文探头看了一眼，压低嗓音：“应该是普通人。”
　　最后和巧轻易同意了。
　　等母子俩上车，野三轮师傅一句话也不说了，不知道是忌惮当面讨论本地人，还是另有原因。

　　带着孩子坐外围挺危险的，不是一排也不好照顾，和巧和她换了个位置，顺势坐到了沈星文旁边，年轻人不自在地扭过半边身子，望向几乎没有格挡的窗外，仿佛左边多了块滚烫的烙铁。
　　一上车，坐在沈星文对面的男孩子就一副坐不稳的熊孩子样。
　　七八岁的年纪，静不下心似的左看看右瞧瞧，伸手去掰车框架上的锈皮，母亲也不阻止，任由他玩得不亦乐乎。

　　脚下很快多了堆锈迹，对面中年女人却一直在斜瞥着和巧，被注意的当事人则没有任何反应，和巧不说话，捏着背包两侧的扣子，就是不往中年女人的方向看。
　　没有出声提醒，沈星文暗中防备。

　　野三轮在不规范的城市交通中狂飙，两边街道上的商铺越来越少，绿化消失，好在交通指标很正常，隔着小窗可以看到三轮师傅缺了块头发的后脑勺，就在一声不吭中，野三轮驶过了很长一段宽阔的大路，两旁再次出现了商铺店家。
　　在手机导航横行的现在，野三轮等违法违章的移动载体还靠着人工记忆。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星文觉得对方打量和巧的眼神越发古怪，就算她装模作样盯着外面风景，眼神中的渴望也是难以忽视的。

　　“那是什么眼神，不像看人，像看到了钱……”
　　突然车内的平衡被手机铃声打断。和巧的手机在背包里，掏手机的过程中，或许是借着翻找的遮挡，中年女人眼神都直了，沈星文看得毛骨悚然，伸手盖住了和巧的包，压在和巧手背上，许是反应过来，中年女人收回视线。

　　“喂？”
　　正好接电话，和巧疑惑看来一眼，仿佛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马上就到了，姨，带着呢，这次不是特意回家给你看看吗？对，就是之前说过的小沈。”正要收回手的沈星文，惊觉自己的手反而被握住，顿时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蛇咬到了要害，“他啊，特别紧张。”

　　更惊恐的是和巧笑盈盈侧过头：“说你呢。”
　　沈星文脸色发白，硬是挤出了难看的笑脸。

　　和巧满意地继续跟手机另一头的声音聊天，好像真有一个远方亲戚在淮辛镇等着他们。

　　“不要乱动，刚绑了药。还想回医院打针吗？”
　　扭来扭去，像座椅上挤满了针头的小孩终于坐稳了，疑似母亲的手里还提了一个小口袋，上面写了“第三振和人民医院”字样。

　　“不省点心，脚还痛不痛？老师给你开了药，等会回去先吃一副。”
　　“妈妈我不想吃药。”奶声奶气出声，说的一口稚气的普通话，回应的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沈星文错愕看过去，挨打的小男孩脸上很快浮现了红印，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抓着衣角没有哭出来，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挨打。
　　他母亲又气又急，手还颤在半空没有收回：“不争气，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家里给你找药又是求神又是拜佛，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找到治好你瘸腿的办法，你以后想走在路上被人指着背笑啊？”

　　小男孩呜咽着没有回答，眼见另一巴掌又要落下，沈星文眉头一皱，正要开口，一道女音横穿进去。
　　“师傅，还有好久才到哦？”

　　中年女人一滞，似乎从异常情绪中缓过神，反手拉住了孩子的胳膊，死死握着一动不动。

　　野三轮师傅一个人待在最前方，从带孩子的中年女人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过了午后，热得有些不真实，空气挤满了灼热，沈星文只觉得最前方的司机汗衫都湿透了。
　　“到了、快到了。”
　　模糊的声音传过来，师傅高声道：“前面就是淮辛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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