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监察长的每一日

　　##8.恶鬼？

　　“二十零钱。”
　　野三轮的尾气在炎热天气中拖出模糊一条灰色轨迹，空气中弥漫着焦油烟味，沈星文久久不能回神。
　　“还在看什么看，”他的“女友”温柔拍了拍肩膀，也许身体还残留着暴揍留下的后遗症，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时间不等人。”说罢兀自往小镇中心处走。
　　沈星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档案室给的地址叫淮辛镇，从竹开城的县道过来，大多是狭窄小路过道，两旁是商铺店面，招牌半新不旧，行人来来往往，发廊小哥往外泼水，牛肉汤饭馆传出馋人香气，就是个普通的偏僻小镇应有的模样。
　　野三轮师傅头也不回离开，沈星文觉得对方很不乐意在淮辛镇多待一秒，可最初讲价的时候还挺正常——不正常态度是从返回淮辛镇的母子俩上车开始。

　　他不知道什么在等着他们，那对神神经经的母子俩也离开了，临走前似乎多看了一眼和巧，仿佛在确认，离去时也行色匆匆。
　　转头，却看见人全神贯注盯着街边的小面店。

　　“喂，”现在哪是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时间不等人吗？”
　　“我的名字是和巧，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监察长，”和巧耐心纠正，“是啊，再饿下去就要吃晚饭了，这不是时间不等人吗。老板，我要一碗大份麻辣小面，”顿了顿，“多加点香菜。”
　　说完回头：“要来一碗吗？”

　　沈星文深深吸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吸气过于用力，面和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肚子恰好响起了警告声，将所有的吐槽和不满硬生生吸收了回去。
　　“……要，我不要香菜。”

　　“为什么不要香菜，香菜这么好吃。”眼神嫌弃。
　　“说不要就不要。”沈星文想都不想，一时间香菜的憎恶超过了对眼前女人莫名的惧意，黑着脸问：“到底吃不吃。”
　　滚烫的面汤咕噜噜冒着热腾腾清香，另一边是色泽油亮的肉汤，劲道实在，辣子的辛辣气息远远传开，和巧眼底升起笑意：“吃，怎么不吃。”
　　“再来一碗大份的，不要香菜。”

　　煮熟的肉和新鲜的肉不同，肉质颜色发深：厨师手艺不同，肉的部位不同，品质不同，口感也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沈星文尝试了一口，短暂停顿后开始狼吞虎咽。

　　上高铁前他没吃早餐，出于对和巧的不信任也没吃递来的食物，不知不觉已经是前胸贴着后背，饿得不行。一碗小面很快见底。
　　和巧多叫了一碗，趁着上面前的功夫，吃人嘴短，沈星文抿唇不再阴阳怪气，只是把疑问提了出来：“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正常步骤大约是潜伏调查，确认情况后一举拿下目标。
　　“吃饱了就去干活，”和巧低头，手指挪动在手机屏幕上，“跟紧我就行了。早点解决完明天回去上课，大学生要严于律己，少请假少逃课。你学费不都是自己打工挣的？珍稀珍稀。”
　　沈星文揉肚子，吃太快有些撑，和巧没头没脑的话让他的大脑更撑。

　　“你还是没有明白吗。”年轻人感到无力，“我们两个人更应该小心谨慎。”
　　他实在劝不出更多的长篇大论了，还未走出社会的大学，已经早一步体会到了有一个顽固不灵，听不懂人话，一心作死的上司是一件多么心累又绝望的事。
　　——当然和巧并不是他的上司，只是债主和负债者关系。
　　“他们的人数数量，压都能压死我们，你不要命了？”

　　老板把牛肉面挪动到两人之间的桌上，手在围裙上擦拭了一下就离开了——如果他听到两人交流的话题，八成觉得两个顾客脑子不对劲，这个扫黑除恶的和平年代，谁会张口闭口都是死啊死的。

　　筷子搅动面上的大块牛肉，一碗牛肉面二十五块钱，比他生活的一线大城市便宜了将近一倍价格。面本身很劲道，牛肉和辣子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沈星文干脆不说话，埋头吃面。
　　热腾腾的面汤给胃带来了暖意和充实感。

　　“你跟着我就行。”翻来覆去，和巧还是这句话。

　　她的座位正对店门口，视线穿梭过店外的人流和车流，华国人口众多，单单一个小镇人口就可以达到十万人，淮辛镇偏僻是偏僻，人口也达到了国外难以想象的五万人。
　　“据呈上来的报告，受到蛊惑的普通人至少达到了四千人左右。这已经是一个严重的数字。”和巧心知肚明，放任这个特殊异能者继续做下去，凭借他的个人性格，这个数字会成倍递增向上，不过半年，淮辛镇就会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彻底掌控一个五万人的小镇，放到古代已算得上筹谋造反了。

　　“异能者有多少？二十？三十？他不可能吸引这么多异能者，里面很多人都来自‘外面’，也许能够找到‘制造异能者’的线索。”
　　和巧在进入小镇后，一直觉得若有若无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表面她不动声色，其实完全捕捉到了那些视线的具体地点，乃至那些人的面貌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当中混杂了两三个特质系异能者，若她一个人来，根本算不上危险。
　　“沈星文第一次进行监查任务，他不够耐心，也不够听话，毛毛躁躁，偏偏具有极高的异能天赋，一觉醒就是S级火系异能，还多了影响恶劣的前科。这种情况下考虑到普通人安全，也要收他进入监察员，慢慢调整他对异能和异能者的态度。”

　　坐在对面的沈星文还不清楚和巧对他的评价和看法。
　　“小镇的地图和gps导航上标明的差不多，普通人不在管辖范围内，我先解决掉为虎作伥的异能者，把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压制到最小再说。”
　　沈星文吃完了，一抬头：“……干什么。”

　　对面的视线夹杂着琢磨和研究，鉴于之前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他有理由觉得这个女人在打可怕的坏主意。微微下垂的眼角内似乎表达出了深刻的含义——但沈星文看不懂。

　　“难道说她察觉不对，这附近有埋伏？有那群疯子里的人？”
　　狐疑地思索，沈星文没有察觉到：从始自终，他的思考逻辑都没有靠向和巧是否会卖了他逃跑。无形之中，这位神秘的监察长不会丢下同伴的印象似乎根深蒂固。

　　吃完饭，和巧领着沈星文往外走。她的方向让人纳闷：“为什么朝小镇外走？”
　　他们不需要潜伏？不需要打听消息甚至不需要对付那些异能者？

　　“先去医院。”转过无人拐角，刚好避开了暗处视野，和巧嫌沈星文太慢，一把抓住了新人的手，第一次用了命令的口吻，“把眼睛闭上。”
　　沈星文下意识闭上眼。

　　身体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无数双手死死拽住全身上下，沈星文顿觉不妙，他感到无法呼吸，正准备倾力反抗，手却被一把按住：“别动。”
　　巨力拖曳着躯体，向奇怪的角度用力猛冲，甚至无法做到凭空摸索，沈星文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拔河比赛，眼角反射性流淌出泪水，力向着四面八方拉扯撕裂，硬掰得头皮发麻，攥得皮肤生疼，唯有蓦然按住的手安然无恙。
　　“我是要死了？”

　　溺水者慌乱惊吓，这回另一只手按在了眼皮上，混合着水渍的手心温和有力，阻挡住了新人想要睁开眼睛的想法。
　　“再等等，马上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因为闭着眼，其他五感变得灵敏异常，沈星文可以感受到手的温度，以及扭曲的空间感，周围陷入了一片没有光亮的永寂黑暗。

　　耳旁传来一声轻咦，又一刹那，所有的拽扯突如其来地消失。
　　“哈、哈。”

　　沈星文双腿无力，眼前发黑地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蹦出，眼前巨大的环境变换让新人更加震惊，沈星文不可置信望着眼前耸立的医院。
　　医院在立交桥下，身后是汽车疾驰的引擎声，第三振和人民医院的字样挂在建筑顶端，就在三小时前，一对母子在这里上车。

　　“怎么可能！淮辛镇距离这里很远，我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慌忙看了眼手表，廉价的电子表正常走动，一开始沈星文以为是某种幻想，真正看到从医院建筑中来来往往的人流后他觉得自己猜得离谱。
　　监察长就在身侧，和巧体贴地站立了一会，等新人从地上起来。

　　这个过程中，路过的路人都用好奇的视线扫过二人：年轻的男人跪在地上，是生了病？为什么旁边的女人不闻不问？既然不闻不问，为什么会陪到医院来？
　　其中一定发生了复杂又值得吃瓜的事。

　　第三振和人民医院是附近的一级乙等医院，出入口只有一个，正面一条单行道，绿化带中有小路通往入口的一道小门，无人看守，汽车近处靠自动刷卡机。看病的人还是很多的，最靠外的建筑，进门就是挂号窗口，排了老长队伍。
　　有调皮孩子把玩着挂号窗口之间的隔离带，玩手机的母亲时不时抽空训斥两句；排到窗口的女人不停询问着专家号，拄拐杖的老人在后面咳嗽不止。

　　很普通的医院内部环境，更看不出任何异常。
　　最多是自动挂号机前，中年人一脸迷惑地按来按去，护士很快走上前：“莫要乱按咯，把身份证给我，我给你办。”

　　和巧一进入医院内部，就往楼上走，沈星文发现这个监察长的行为很没有逻辑，现在更是完全看不明白，他不明白来到这所医院的意义，这里距离淮辛镇很远，“难道说这里也有需要解决的目标？”
　　安全起见，他牢牢跟了上去。

　　二楼是内科和发热门诊，所有房门都是向内打开的，座椅和走廊都是等着看病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墙上的电视屏幕正滚动下一位看病的号码。
　　靠近内科门诊后，和巧的脚步明显加快，似乎目标就在眼前。

　　“喂，这么多普通人看着的！她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用异能吧！”心知目标可能就在医院之中，沈星文暗自焦急着，眼看和巧闪入一间诊室内，来不及确认诊室的挂牌就跟了上前。

　　大医院的医生，都是要看挂号票的号码看诊，和巧进入室内后坐在桌后的医生不耐烦抬头：“急什么急，还没叫号都出去排……”

　　进入诊室，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沈星文下意识关上了背后的门。将一切声音都关在了门后。紧接着大吃一惊。
　　诊室很宽阔，比走廊上瞥见的诊室都要大上两三倍，这样不正常的诊室几乎赶得上院长室和待客厅。除了靠近门的一张诊疗桌外，其他地方都站满了人。

　　整整二十多个人。
　　所有人不正常挤在一起，从窗台到墙角统一背对着诊疗桌站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面无表情，像是墙皮和窗外有更吸引人的事物，一眼望去全是黑色的后脑勺。安静得几乎到诡异的地步。
　　沈星文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小时候看过的鬼片——里面的恶鬼都是这样、安静地、静静地待在角落。

　　诊疗桌到门口距离预留出了大片空地。
　　听到声响像激活了机关，原本背对着的人们忽然齐齐转过了头，看向了来路不明突然进门的两人。
　　沈星文吓得后退一步。

　　“靠。医院搞得这么惊悚的吗？他们聚在一起，这就是□□？”沈星文难以冷静，嘴角抽搐。

　　然而等了半天这群人都没有动静，如同木偶般保持着瞩目的模样一动不动。沈星文也冷静了下来，终于分出心神望向了坐在桌后的医生。

　　一个普普通通披着白大褂的中年人。
　　沈星文在和巧身后，这个角度是无法看清女人的具体脸孔的，只看得见挺拔的背影和疑似异能者的白大褂。

　　“对方若是能够控制这么多普通人，想必直接拿下我们也没有问题，如果势头不对就破开大门离开。”焦灼沉默的气氛中，沈星文暗暗等待对手的突击发抗，对普通人下手的异能者根本是丧心病狂，必然不可能放过他们。

　　他第一次正儿八经面对不同于自己的异能者，如何战斗又如何防备，则完全不曾知晓也不曾学习。

　　他握紧拳头，注视着需要提防的异能者。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等待数分钟后，沈星文无法理解为何毫无动静，直到他真正意义上看进了对方的神色，才突兀升起了茫然和不解。

　　地盘是对方的，人也是对方多，无论从哪个角度，他们都处在绝对下风，莽撞的监察长罔顾危险一意孤行，势必会面临一场恶战。
　　但为什么——

　　中年人流露出惊恐神色，嘴唇急促发抖，竟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星文突然有了荒唐的猜测：“如果有洞能藏人，他一定会躲进去，如果末日就在眼前，那他一定看到了末日。”

　　硬要说起来，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可对方似乎认出了监察长的脸，不仅认出来，似乎还联想到了不太美好的回忆。
　　不然为何，会露出看到恶鬼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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