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监察长的每一日

　　##6.你的意思
　　“我觉得，我的女儿……不正常，大师。”
　　女人不安倾诉着内心的彷徨。

　　静室中烟雾缭绕，浓郁的檀香气味充盈着整个空间，暗鸦色的正堂里格局不算紧凑，光线晦涩平稳，对着正门方向杵着一尊红木人像，以胡绮丽的浅薄学识看不懂木头材质，只觉低眉垂目的人像惟妙惟肖。

　　但真正让她得到心灵慰藉的不是神像，也不是真神，而是面前一身黑绸子中山装的年轻人。对方看不出喜怒哀乐，听到话语也只是扬起一边眉毛，十分不不苟言笑。

　　他抬手示意女人继续说下去。
　　胡绮丽虔诚老实地继续说下去。

　　农村早嫁，她今年三十五岁，已经有一个十八岁大的女儿，在丈夫施工意外后，家里给她这个寡妇找了相了不少人，都合不上眼，如今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就是最后的寄托。
　　其实面前的年轻人才二十二岁，远没资格被称上一句大师。不过眼前大师有多灵通，手段多高超，胡绮丽本人清楚，同时信服无比。

　　结实硬朗的女人说完后安静闭上嘴。她头发梳得马虎，裙子布料也是廉价产物，尽管如此，也依稀能看出迷人的五官雏形。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应。
　　女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女儿中的邪魔不能驱除，她下半辈子该如何过活？十八岁是适婚年纪，这样拖下去怎么嫁的出去？

　　为了见到大师，她花费了一笔厚厚的“慰问金”，即使如此，大师还是观望了很久他们是否虔诚，才决定出手相助。

　　年轻人起身，绕着屋内踱了一圈，温声询问：“你的女儿除了这些表现外，还有其他让你感到不安的行为吗？”

　　女人说没有。
　　年轻人又细问，这次问得更详尽，但女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更多了。她在女儿即将得救的期待中祈祷，结果年轻人敲了敲桌面，和那尊一模一样的塑像一般垂着头。

　　“出去吧。”

　　“大……师……？”
　　女人颤音地出声，嗡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却见口中的大师背着手，是让门口立着的年轻女人离开。
　　门发出了轻声响动，轻轻阖上了。

　　门扉将房间的场景最后遮住，两人细长的影子沉静在屋内，悲喜都停留在屋内，无声重叠。
　　……

　　高铁像一条纽带，连接着大江南北五湖四海。
　　理应坐满了人的车厢内空空荡荡，沈星文像一只静不下心的幼犬，左顾四盼苦思冥想半天，终于忍不住蹭到了过道另一边座，闭眼休憩的女人身旁。

　　“喂。”
　　“我不叫喂，我的名字是和巧。你可以叫我监察长。”

　　和巧清楚新人的动静，没有多做搭理，瞥过去一眼，眼神示意沈星文小声说话，对上视线的新人心里不服气，声量却像拉到最低的扬声器。

　　他皱着眉朝前后左右看去。
　　“你们包场了？”

　　想来想去，沈星文不好直接开口询问这次所谓任务的详细细节，以免显得自己兴趣盎然，又过于好奇。

　　事情发展荒唐又超乎预计：前天他还穿梭在大学校园，为了凭空出现的账单焦头烂额，今天就坐在舒适的高铁座位上，近处就是导致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祸首是真的祸首，所谓监察院，似乎就在眼前女人的领导之下。
　　可这个不真实的女人吊儿郎当，没有半点领导人气质和沉稳，耷拉着眼皮陷在座椅里打盹，

　　睡是不可能睡得好的，宽阔窗外，所有景色都向后拉成一条直线，快得看不清具体风景，凝聚了梦想和实力的铁路，正开往令沈星文不安的目的地。

　　根本睡不着。
　　和巧抄了手边的书，不再闭眼休憩：“我真怕有一天，在你的妄想中，我们监察院成为了有钱又有权的霸道无良……”

　　“……”被点破心思，沈星文倒没什么遮掩，粗声粗气道，“大周末的时间段，头等舱除了你和我就没其他人了，你让我相信你们没有做多余的事？高铁是服务大家的，包场这种行为——”

　　后面的话，和巧随意就能接上：“扰乱民生。”

　　对这样不过脑子的调侃，沈星文不至于气恼，最多黑脸，重重坐到过道另一旁。
　　他没有注意到最前方的显示器。

　　最高时速惊人跳跃，已经蹭蹭跳上了2020这一数字，后面的单位则模糊不清，诡异异常。这辆不正常的高铁正以超音速数十倍的速度狂飙。

　　从头到尾车厢内异常安静，没有微笑的乘务员，也没有任何人打扰，似乎当他们选择上车时，这节车厢就已经与世界外围隔离。
　　一双眼睛扫了过来，沈星文对上黝黑的眼眸，犯怵闭上了还想开口的嘴。

　　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很快反应过来，又毫不回避地直视了回去，微微抬高头颅，似乎正面抗拒着和巧的反应。
　　这番不自觉行为让他彻底落了下风。

　　“闲着也是闲着，你先了解一下案子的大致情况。”新人磨磨蹭蹭半天，也不好一直无所事事，考虑到对方的心情，确实应该多考虑正事。
　　于是和巧用平和的语气，介绍了他们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敌人。
　　在疾驰的高铁上，青年哑口无言。
　　如果不是自己拥有火系异能，恐怕会觉得和巧在瞎编乱造，或者自己身处的世界疯了，不正常了。
　　“你是说，”他难以置信，“淮辛镇有个不受控制的□□，那个□□头子是个异能者，先后杀了数十人，牺牲者里面甚至有异能者？手下还有一群维护他做法的信徒？信徒里也有一群异能者？”
　　“我们要去抓他？”沈星文指着自己的鼻子，提高音量，“就我和你两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和巧是一个不在意用人技巧的长官，正常人不会带上一个拖油瓶，但她不仅带上了，还直接去挑战新人不可能接触的任务，“事实上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去。”
　　沈星文深吸一口气：“你不觉得去的人太少了吗？”

　　“应该是吧。”和巧兴趣恹恹，“前线的监察小组已经提前撤走了，对方可能是S级的精神系异能者，还有人护着，总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吧。况且他们如果待太久，很有可能被反洗脑，不利于监察院行动。”
　　这话说的，他们两个人单枪匹马进去面对一群洗脑分子，就不怕受到伤害了？

　　沈星文脸色难看，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那增援……”
　　“没有，就我们两个。”

　　疯了吗。
　　“你说这个□□徒，在获得异能之前，身边就不明不白死过五个人。”
　　“对。”

　　“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人杀的！□□的教首一般都是些喜欢掌控人心、善于洗脑掩藏的危险分子！”沈星文惊了，从座位上跳起来，“他享受杀人，如果真是他做的，他在觉醒异能前就是个杀人犯，危险程度肯定不一般。”
　　“你说得没错。”和巧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低头看书，一边附和道。

　　年轻人着急地在走道上踱步。
　　“像他这样的凶犯，成为异能者后一定会用在罪恶上，异能好死不死是精神系，那个地方恐怕有超乎想象数量的人被控制了，可能整个淮辛镇都是他的人。我们两个人单枪匹马进去只是送死而已。”

　　“嗯。”和巧抬起头，意外看过去一眼，心里还挺惊讶的，“没想到你还挺谨慎。”
　　真看不出是一个前段时间到处惹麻烦的事精。
　　她的眼神如是说道。

　　“你重点关注错了！”沈星文烦躁地捋头发，“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你是监察长，听起来很强，我们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强行带走一个□□头目。你不知道对方渗透了多少人，说不定当地已经被完全控制在□□手中了！”
　　“你或许能打赢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但你不可能打的赢一个镇的人，连如何带出对方都是个问题。”沈星文发现和巧是认真听了，但表情一点也不上心，反而饶有兴趣，津津有味，顿时感到绝望，“你是不是傻？”
　　这样根本无法沟通。

　　新人的顾虑确实不无道理。
　　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中挟持一个□□教派的领袖，报告上看，对方警惕心强，反侦察能力不弱，精于算计，善于利用人心弱点，这种人防备心极强，一般不可能趁其不备打晕带走。

　　在沈星文暴走前，和巧心领神会了最主要的顾虑：“你觉得对方战力太强，我们要提拔增援，从长计议？”
　　“就是这样！”沈星文就差吼出来。

　　和神情激动的新人相较起来，和巧更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来异能者，她合上书，意味深长：“你说得建议很不错，很有道理。”
　　沈星文满脸希冀看过去。

　　“但我们监察院人手向来不足。”面露遗憾之色，监察长很自然对着新人说道，然后将手中的书收起，站起身，她的行李很少，就只有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沈星文目视背包大小最多装下两三本同类的书——这个女人总不会只装了书吧。

　　“虽然很心动，但很无奈，没什么办法。”
　　和巧一副好商量的口吻，沈星文知晓了答案：虽然好建议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怎么，害怕了？”
　　年轻人一脸生无可恋，和巧看了眼目露绝望的新人。

　　真想带他认识认识那群负责幕后清除普通人记忆的清道夫小组。
　　若是看到最近导致加班的罪魁祸首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那群加班加点到神情萎靡的家伙们怕是会拍掌称快，脸上也会由衷露出开心畅快的笑颜吧。
　　为自家监察院手下考虑心态平衡新方式的和巧，看向新人的目光都柔和了些许。

　　“如果遇到了危险，”示意新人闪开，窗外的景色依旧模糊一片，高铁没有停止的迹象，但监察长似乎打算下车：“你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先跑。”

　　她说着往过道另一头走去，结果被一堵人墙挡住，抬头，年轻人脸色黑了不少，憋红着脸，拳头颤颤巍巍，用力捏紧。
　　“少看不起我，我绝不是贪生怕死的家伙！”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意思比我的意思还要有意思。”
　　“两个人就两个人！到时候我不会拖任何人后腿，等着瞧吧。”盯着监察长眼睛，沈星文一字一句道，双眼中燃烧着倔强和不屈。

　　“那你加油。”
　　似乎受到感染，和巧拍了一下略高一筹的肩膀。
　　他们已经到站。

　　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如果不在前面的一站下车，再往后走就不是新人三观能够承受的世界。
　　再不下车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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