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监察长的每一日

　　##4.账单
　　“过几天你就懂了。”
　　对于疑似威胁的话语，沈星文嗤之以鼻。

　　“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左边最里面的黑色阶梯通往出口，记住不要走白色的总部员工通道，新人很容易迷失。”

　　“总部？这里是异能者总部？”沈星文捕捉到了细节。
　　他断定所谓的监察机构不会拿他如何，试探的挑衅带来的回应使人安心——恐怕真如那个暴力女所说，这是个像模像样的合法机构。至少明面上看起来合法，不敢限制异能者的人生自由，只要他拒绝，难道还能把自己软禁了不成？
　　青年淡淡说完威胁后重新戴上眼镜，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眼见是无视沈星文了。

　　“装神弄鬼。”
　　沈星文抱着怀疑和嘲意，大摇大摆离开。

　　走廊的格局果然还是一样，精确到复制的办公门，每个门没有门派也没有挂牌，整洁如一，仿佛粘贴复制一气呵成。门内传来各种各样的交谈声。
　　行走在过道上，两边都传来声音。

　　隔音效果说不上好，更奇怪的是，声音传是传了出来，却听不出他们交谈的具体内容，仿佛意识上隔了一层透明的膜。
　　“可能是建筑设计的问题吧。里面的人也是和我一样的新人？这么多的异能者，这个异能者机构绝对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庞然大物！就算里面不是异能者，他们拥有的人数也太多了。”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沈星文摇了摇头，做不出特意把耳朵贴到门上的偷听行为。
　　最末尾的尽头果然有两个向下的楼梯，似乎身处在最高层，只剩下往下的阶梯，一黑一白，除了颜色外，无论扶手还是阶梯数都是相同的。看不出任何异常。黑白两种无比醒目对比鲜明的颜色，造成了很强烈的视觉震撼。

　　尤其是黑色的楼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怎样涂抹上了一层纯净的黑色，照那个男人所说，左边黑色的阶梯是正确出口，右边白色的则是员工通道。
　　已经走到这里，只要往下面走就可以出去了。

　　出口近在咫尺，青年却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长廊。
　　从刚才起，他就在想一件事：走道中数量众多的办公门，门内都有人的交谈声传出，无疑是一个过量的数字，可从头到尾，好像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这么多人不上厕所，不歇气，一直在咨询？难道是巧合？正好在我走过这段时间，他们都在门内工作？”

　　“还是说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我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
　　奇怪的想法冒出来，沈星文莫名感到背脊发寒，摇头不再乱想。

　　“乱想什么，异能又不是恐怖片。”
　　自嘲笑了一下，沈星文一瘸一拐选择了黑色阶梯。

　　白色阶梯尽管看起来不怎么压抑，但身为S级异能者的沈星文，光是视线扫在阶梯上，瞳孔就感到针扎般刺痛——毫无疑问，正如眼镜青年所说，即使不是专为总部员工使用，阶梯本身也有着巨大问题。

　　下了楼梯就是第一层。可以看到窗外的院落。

　　摆脱了略微奇特二楼的青年，腰杆慢慢挺起来，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能失去气势。尤其是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场所。

　　一楼和二楼不同，多了不少路人，他们来去自由，对新人也没有多余的注视。最多看一眼这个路人的悲惨造型。

　　沈星文自认为坦荡自信的身姿——外人眼中，陌生异能者拖着打了石膏的小腿和胳膊，坚强且艰难地行走，实在是可歌可泣。
　　更悲伤的是，一楼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平面地图密密麻麻挤满了血管般密集的通道和正方形长方形的房间示意图。第一眼看过去沈星文还以为是负责人脑子里出了问题，直到他不信邪地在一层迷了路。
　　第三次路过同一间奢侈干净的厕所门口，他深深吸了口气。

　　终于迷路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四周都是橱窗样的玻璃，透过玻璃窗里面是宽阔的室内场地，却很难看清里面具体情况，隐约间听到了痛苦的嘶吼声。
　　这里明显很不详，沈星文理智地退出。

　　在附近转悠半天后，终于有路过的好心人替沈星文指引了出口方向，浑身肌肉鼓到似乎要蓬勃爆发，高约两米的巨汉误会了青年眼中的狐疑。

　　“放心兄弟，”壮汉爽朗一笑，用力拍打青年背部，一掌一个趔趄，“陈教官不在门口，有事去了分部，你今天直接回家休息就行。”扫视一眼四周，低头鬼鬼祟祟，挤眉弄眼，宛若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如果问起来，哥们儿替你撑住。”

　　谁是你哥们儿！谁又是陈教官！
　　这人的力气就不能控制控制？

　　沈星文怀疑拍在背上的不是巴掌，而是千斤重的巨石。
　　“谢了。”他龇牙咧嘴揉着靠近痛楚的一边肩膀，巨锤锤击过的钝痛感似乎传递向身体其他区域。
　　“非物理系是特殊效能的话，物理系能力者就是体质上的增强了吧。”

　　他没有反问谁是陈教官——从被殴打那晚开始，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发生的一切太他吗邪门，沈星文不想和这边产生任何非必要联系。

　　“赶紧离开，以后绝对要绕开这群怪人，回归正常生活！”

　　至少他们没有隐瞒出口。
　　身后是平凡无奇的办公楼，数清楼层数后沈星文眼皮一跳，只看楼房外观，根本无法想象一楼的复杂程度。

　　而且楼层数不是两层，而是五层？
　　二楼只有一条过道，难道上楼的入口隐藏在自己没注意的地方。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都过于邪门。
　　沈星文感到异常疲惫，这种疲惫和惧意自然而然，高高瘦瘦的青年脸色白得吓人，呆呆立在院落中，上半身和下半身都缠满了绷带。

　　楼外宽阔的院落空无一人，敞开的铁门外是一片荒芜的荒山野岭。从院内往外远眺，机构竟然坐落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前方是一片竹林，远处则是危崖峭壁，弥漫神秘烟气的崇山峻岭。深林密径，不见一丝一毫人烟。
　　回头，跟到门口的壮汉热情挥手，冲着这边比了个大拇指，露出一口亮丽白牙。

　　沈星文抽搐了一下嘴角。
　　“马上就可以脱离这个可疑地方了。”

　　不知在哪个荒山野岭，他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定位自己的实际坐标，随即瞪大眼。

　　手机的信号满格，gps定位却模糊不清。
　　定位的坐标疯狂在有限的屏幕中位移，从国外大山谷移动到国家地质公园；从无人踏足的密林，到根本不可能有人居住的朗朗海面。

　　怎么不可能怎么来，就像脚下的土地正在全世界各地疯狂瞬移！
　　简直是疯了！

　　正常人会在这时候转头回去，询问如何脱离，但沈星文无论如何也不想伏下身姿询问那群怪人。他紧紧盯着屏幕上自由漂移的定位图标，咬咬牙一脚走出了铁门。

　　令人惊奇的事情下一秒发生——
　　跨出大门的瞬间，门外泛着冷意的空旷山野忽然变成了热闹街市。

　　恍若隔世。
　　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轿车缓缓驶过市场的小路口。五金经贸市场内人声沸腾，近处甚至清晰听得见带着方言口音讲价还价：“卖不卖嘛，我搞一箱子，便宜点以后常来。”

　　“已经最低咯，再低就赔本，小本生意，赔不起啊。”

　　沈星文惶然回头，原本应该伫立在身后的办公楼不见踪影。
　　没有怪人也没有空旷的院落，背后“陈氏五金批发”的广告牌稍有陈旧，不难看出经历的十数年风雨，坐在最里面的老板娘在柜台后点着鼠标，斗地主欢快的背景音乐伴随着“不叫”“要不起”等等系统声，本人也有节奏地跟着牌数差距稳重抖腿。

　　真实又梦幻得不可思议。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沈星文茫然喃喃出声。

　　低头一看，手机上的具体定位已经恢复正常。
　　他还在A市，只不过距离之前挨打的地方十数公里外。

　　……

　　青年前脚走出去，后脚，有人出现在办公楼门口。
　　为了临时的兄弟义气探头探脑的壮汉，认出了来者面貌的瞬间打了个寒战，一秒缩回了脑袋。很难想象这么壮实的块头会如此灵活。
　　“老齐，”来人看得一清二楚，顿时不高兴道，“你这反应也让人伤心了吧。”

　　被点名的壮汉，齐虎，脑子里疯狂刷屏着“这祖宗为什么会提前回来”的全屏弹幕，小心翼翼测过身子，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干笑两声。

　　“哈哈，”他只能说，“没看仔细，没仔细看。”
　　——仔细看了的话早溜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年轻男人看不出岁数，眉目清俊，笑吟吟的混着一股子无邪天真，面孔比常人秀美柔和，全然没有成年人的锋利棱角，甚至笑起来时多出些许奇妙的天真感。
　　声音低沉，略微沙哑，并不磁性；却和本人一样非常有魅力，让听者一听就很难忘却。这是一个骨子里就不可忽略的年轻人。

　　“是吗？难得回一趟总部，还以为老熟人见面就被嫌弃了。”年轻人笑眯眯的，笑容亲切自然，完全看不出有需要防备的地方，“那样的话我悔恨伤心的。毕竟以前我们拥有那么多美好回忆，还一起共同作战过。”

　　不替这个还好，一提到过去，壮汉眼中多了悲愤和畏惧。
　　出现在监察院总部的除了注册的新人，就只有监察院的主力干员和一些身份特殊的核心成员，眼前的青年身份极为特殊，壮汉不愿过多停留。
　　“我们先进去吧，既然遇到了等会去喝一杯。”仿佛没看到齐虎的退缩，青年热情招呼道，“对了，巧巧呢，你有看到她吗？”

　　提到了这个名字，齐虎脸色发生了微妙变化：“监察长的话，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也许还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还没有结束任务？”年轻人想了想，轻松一笑，“没事，我可以在等她回来。我看过她要做的任务，这次很简单，她花不了多少时间。”
　　壮汉脸色都青了！

　　“别为难老佐了。”
　　金丝框青年出现在长廊尽头。

　　同沈星文时不同，目光挟着若有若无的警告意味，他和监察院其他成员不一样，直属监察长手下，并不怎么惧怕年轻人。

　　“巧巧呢，她比我早到吧！”
　　年轻人笑了，不在意青年话语后的暗指。

　　“原来他知道监察长回来了！”齐虎后怕，“不对，他怎么会知道？监察长不可能告诉他才对。”

　　“在一级休息室。”
　　“谢了。”

　　声音消散在空气中，神秘的年轻人不见踪影。
　　壮汉这才缓下一口气，心有余悸望着约莫是年轻人消失的方向。感激地望向青年：“老余，谢了。”

　　青年倒不像壮汉这般仓促又唯恐避之不及。
　　壮汉的反应倒是老人中的正常反应，一旦年轻人身边没有和巧压着，就恨不能躲到天外天楼外楼里，生怕突然蹦出个妖魔鬼怪把他们一口气解决掉。不过即使身为和巧的直属小组一员，想到刚才年轻人漫不经心的眼神，他的头皮也泛着轻微的麻意。

　　“不用太害怕。”他还是劝慰道，“和巧不会由着申屠游，这里是总部，先生们也都镇坐在这里，普通地打个招呼就行了。”

　　齐虎不情不愿应了一声，粗声粗气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惜命吗。”
　　“监察长把他从深狱里保出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似乎某个词是不可言说的禁忌，齐虎缩了缩脖子，越说越小声，“算了算了，监察长在，谅他也不敢翻出浪花来。”

　　轻轻的声音飘散在寂寥的风里，监察院的门无声无息合上。

　　异能者机构隶属于政府部门，是政府麾下的下属机构，区别于省市，独立在灰白区域，属于特殊机构。
　　分三院，分别是司法院、裁决院和监察院。
　　自创立以来已初具规模，发展迅速平稳。

　　单人休息室内，和巧挤在沙发深处，像只猫一样卷缩，偏脑袋一张张翻看手中的文件。

　　神情，称不上坏也道不出好。
　　眼神平静无波，偶尔看到某些字眼才会荡漾出一丝情绪。

　　监察院是专门为异能领域设立的监督机关。
　　异能者和普通人不同，更不可能专门立出像模像样的法律，和普通人所拥有的监察院有着显著不同。

　　为了维护普通人和异能者世界的平稳性，他们主要通过对一些普通警察无法处理的危害安全，侵犯普通人合法权利和一些重大犯罪案件挂钩，对一些得到异能后为所欲为，随心所欲的异能者们进行审查，决定如何定罪、起诉，甚至监督其他两院的非合法行动。
　　三院之间互相掰扯也互相联动，尽力做到平等，便是异能者机构存在的主要意义和功能。

　　“不正常。”
　　近来案件多生，看着手下人写上来的报告，和巧有种莫名预感：最近诞生的异能者数量远超过往，这样的增长率不仅不对，犯案率也呈现出隐隐的脱节势态。

　　她怀疑是否有人在制造异能者。
　　但搞出这样的动静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好玩？这可真是稀奇，也很没有意义，异能者们的地位岌岌可危，如果是她，绝不会对着一盘松散的名为普通人世界的蛋糕升起多余的兴趣。

　　背后如果真的有人在推动，那他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金钱？名誉？精神崇拜？

　　还是……
　　想起某个关键点，女人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危险。

　　“巧巧！”
　　有人关上门，蹭到沙发后。
　　“猜猜我是谁？”天真无邪地蒙住眼睛，把戏幼稚。

　　“申屠，打扰到工作了。”
　　申屠游切了声，一屁股坐上同一张沙发，沉重身躯压在女人身上：“理一理我啦，这些无聊的工作就不能偶尔放在一边吗？”
　　“不能。”冷漠拒绝。

　　对于断口拒绝，青年倒是习惯了，哦了声，胳膊还是黏在女人后腰。
　　“监察院倒了一个，”被新人干掉，还要增加训练度，短时间内不能上工，“人数本身就不够，现在更少了，”说着，抽出一张牛头不对马嘴的报告，刚好递在了环住腰不放的青年脸前，“你能解决这件事吗？”

　　视线略过文字，青年底底笑了声。
　　“阿巧，”他说，“可以杀了他吗？”
　　“不行。”

　　和巧否决后想了想，改了口风，说：“你看着办。”
　　“过两天，我去另一趟活，”她说，“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不想收到你捅了新篓子的消息。最近事太多，忙不过来。”

　　申屠游重新将脸埋进女人怀里，许久后，才闷闷应了声。
　　得到了摸头奖励（笑）。
　　……

　　数天后，真打工、全日制、无具体就业的大学生，呆呆站在家门口，拆空的包裹盒子在脚旁，隐隐有部分烧焦痕迹。
　　沈星文捧着一摞厚厚的纸张，目光一行一行，一行再一行——扫过每一行的数字，详细说明，物品价值，以及最后的惊人额数上。如果不是最后恐怖数字上的正经印章，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高利贷暗中犯罪。

　　尽管如此，青年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混蛋！”

　　他忍不住怒吼出声。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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