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监察长的每一日

　　##3.监察机构
　　“姓名。”
　　“……沈星文。”
　　“年龄。”
　　“十九。”
　　“可以出示一下身份证复印件吗，然后填写这张表单，详细的联系方式和异能属性按照这个格式来填写，谢谢。”

　　接过一张例表，沈星文漫不经心扫过密密麻麻的空白行。
　　见他配合，接待员的女孩子顿时热情地指向玻璃下压着的例表，三句话不离填写说明。
　　“等会呢我们写完这个，你就可以去监察办公处领取新的身份证明了，到时候举着身份证拍一张照片就好，以后就是光明正大的在册异能者啦。”

　　光明正大……吗？
　　心中冷笑。

　　如果面前的女人眼神不差，一定不会忽略面前的男性手脚都固定着厚厚的绷带和石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说出光明正大四个字。
　　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实意地发言。

　　眼底一片幽暗。
　　伤痛唤醒了战斗的惧意，到嘴的嘲讽咽了回去。

　　没有监视也没有强行隔离的监管员，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眼前是再普通不过的接待客服，身着再平常不过的客服服装，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张普通的接待桌。桌子角落摆放着一盆鲜翠欲滴的不知名植物。
　　薄纱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清脆的鸟叫声远远传来。

　　远离市区的办公处，人数稀少，不宜被普通人发觉。
　　原来如此，果然是别具一格的机构。

　　——如果突然发难，说不定整间房屋都会热烈燃烧吧。
　　青年扯动嘴角。

　　……当然是开玩笑，他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况，且。

　　目光停留在异能性质差异上，有物理、非物理、精神和其他。
　　“什么是其他？”
　　唯一活动自如的左手转着笔。

　　“啊，这个你填写非物理就好了！”
　　客服连忙回答，详细地补充道：“其他就是指不在这三类范围内的异能。哎呀，我忘了，你是后天系异能者——”

　　嘟嘟囔囔，手忙脚乱。
　　想起了重要的事，健忘的客服小姐从左手边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张宣传海报，期间簌簌掉落了更多的文件，连带着文件夹中的纸张也洒落一地，伴随着一声懊恼自责。

　　青年闭眼不去看。
　　“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你拿着！”

　　怀里硬是塞进了一张海报，软软的小手不容拒绝，坚定抱住了青年不愿配合的双手。
　　“新人必修课——最近我接待的都是先天异能者，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为了避免后天系异能者对异能世界感到陌生和害怕，机构专门开了相关讲堂，只要是新来的异能者都可以免费听全系列的课程。”

　　竟然有这么蠢的东西！
　　青年目光停留在占据了海报大半个封面，迷之女人精致微笑上，那做作的脸被刻意放大，像是从某个整容医院的广告单上截图下来的抄袭产物。

　　不仅和课程毫无关系，详细的文字介绍更是挤压在海报右下角的夹层中，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字眼。
　　更绝的是宣传口号用红色的基础艺术字体：“倡导文明健康异能生活，优秀异能者，从我做起！”

　　真是严重怀疑其用心度为零也不为过的劣质海报。
　　迷糊的客服小姐当然看不出青年的无语，更是热心地开始介绍具体课程：“课程分为实战和理论两部分，通过机构现有资源，充分挖掘异能者本身隐藏的潜力。无论新人异能者还是老人异能者，都能学习到有用的知识。如果基础课程拿到全部的A，更有机会获得定制教学，涵盖诸如叶为先生等人的亲自指导！”
　　亲自指导？

　　叶为？
　　青年不置可否，捏皱了海报一角：“如果我不想听课呢？”

　　挑衅语气。
　　沈星文对这些繁琐无聊的课程没有半点兴趣。他认定这是机构内部的洗脑课程，目的就是为了更好控制类似于他这样的异能者。想到这，胸腔中燃烧起一股无名怒火。

　　如果在场的是前几天把他轰杀到病房监护室，美名曰一个小教训的女人，八成会忍不住再动手，然而客服只是愣了一下。
　　大大的眼里浮现出疑惑。

　　沈星文不知怎么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不……”

　　客服恍然大悟。
　　她察觉到了严肃的问题，神色愧疚地开口了。

　　“对不起，我记性实在是太差了，朋友也总是说我专心一件事就容易忽略细节，最近我真的在改正了，但效果不是很好……”
　　“？”

　　客服的妹子陷入了自责。
　　“很多应该早点想到的问题，我经常粗心地忽略掉，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一定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像我这样的人，待人处事粗心大意，依靠朋友的帮助才能走到今天，不然只能迷迷糊糊过完此生……”
　　“……”
　　“之前养的猫也是，不小心就喂多了罐头养的太胖啦。医生说不可以宠溺宠物的需求，可是它的眼神真的好可爱，撒娇的时候咪咪叫，我真的不擅长拒绝，不过猫爪真的好好闻哦，有点臭臭的但软软的……对不起又分神了……我真的太笨了，就是个大笨蛋！再也没有比我更傻的笨蛋了……”

　　话题朝着奇怪的方向前进。
　　“没有严重到……”

　　越说越难过，软糯白嫩的小脸涨红，小鹿眼中隐隐闪烁出泪花。
　　青年下意识扯了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呜呜，你真是太好了。之前我业务做得不熟练，经常引起误会，都是靠同僚帮忙才没有酿成大祸。本来这次我超有信心的，我、我连介绍步骤都写好了，还有很多重要的提醒事项……”啜着泪，客服满面通红，不好意思地解释，“但今天不知道把那张纸条放哪去了，不管怎么找都没找到，呜呜……它到底去哪里了呀……”

　　他怎么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纸条不会自己离家出走。

　　沈星文：“……”
　　这样的记性基本告别服务行业了。

　　一时间，青年对所谓监察机构的专业性产生了质疑。

　　客服擤了个响亮的鼻涕，小巧的鼻头皱了皱。
　　纸团不安地捏在手中。
　　“和姐鼓励我做客服，”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我胆子小，要多锻炼。可我真的不擅长跟人交流，上次填表的叔叔好凶，我真的很害怕，但不努力不行——”

　　“没必要逼迫自己去做事。”沈星文冷声道。
　　他的脑海中，面前客服已经是被强迫上岗，逼迫着成为服务人员的无辜普通人。

　　异能者和普通人应该划清界限，这样才不会对普通人的世界造成伤害。

　　看来这个机构比想象中还要黑——
　　“谢谢你。”小姑娘破涕为笑，“你真是个好人。不过没有谁逼迫我啦。”

　　“努力前进，不能算做逼迫的。”
　　认真的眼神望进青年的眸子，眼眶还泛着微红，客服软软浮现出微笑：“我知道我的性格很懦弱，如果不是大家推着我前进，一定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回报大家的心意！”
　　单纯的笑颜映入眼中，青年莫名一怔。

　　拳头握紧，客服重振精神。
　　“好！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她小脸紧绷着，一脸严肃，青年咽了口唾沫。
　　“刚才没有解释清楚，课程不一定非要在机构内学习——后天激发的异能者中，很多都是需要工作的成年人！考虑到没有时间上课的异能者，监察机构人性化退出了——网课服务！”

　　一口气补充完整后，她高兴地继续补充。
　　“为了避免冗长的录制课程让异能者们昏昏欲睡，更有自由选择直播教师的免费服务一次。就算远距离上课也完全没有问题！”

　　“……”
　　他、不、是、这、个、意、思！

　　尽管内心咆哮着，沈星文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着那双亮晶晶，满满都是“我可以做到我做到了我真棒”的眼睛，做出有效精准的反驳。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谁也不知道青年经历了什么。
　　当事人不想再度回忆。

　　整整两个小时。
　　鼓励起到了正面作用，小巧的客服用软糯自信的口音，巨细无遗地对着新来异能者讲解了入门必做事项。

　　由于太过兴奋，她甚至没有发现一部分内容重复了三四次，沈星文也最终确认对方没有说谎，更不是装蠢——她是真的天然呆到了极致，而且记性不好，记性非、常、不、好！

　　在雀跃的“登记处就在出门右转，长廊尽头的左侧大厅”声音的欢送中，仿佛经历了一场精神洗礼的眼神透露出茫然的青年，捏着一份文件袋站在门口。

　　教学楼模式的长廊，墙壁上挂有灭火器，像模像样贴着消防安全告示，不像某个政府机关的办公处，不像异能者聚集地，更像是弃置不用的古老教学楼。
　　长廊两侧是许多诸如身后办公室一样的门扉，听得见隐约交谈声，却不见有人出来。

　　没有监视，没有控制，没有警告。

　　——也许他们还在暗处观察自己是否听话。
　　青年整理了思绪，镇定地漫步过长廊，怀着疑惑去了登记处。

　　谢天谢地这次的客服专业许多。
　　推着金丝框眼镜的男性冷静沉默地将他的资料输入一台方方正正的电脑中（古老破旧），告诉他往后退一步举着身份证拍照——最好露出两遍的胳膊肘，证明确实是本人在办理登记手续。
　　期间，身着工作裙的女性送来文件，两人神情都相同的清冷。

　　交谈类似于：
　　“下一班次的工作表打印出来了，会计室的报表还需要时间。”
　　“哦，原因呢。”
　　很正常的交谈。

　　如果没有加上——
　　“老李那边重伤了一个裁决员，治疗款新拨了一笔过去，财务部那边炸了。”
　　“炸了？”
　　“嗯，”女人在沈星文难以置信的视线中冷静推了推眼镜，轻描淡写重复，“鱼从鱼缸里不小心蹦出来了，财务室爆炸了。”
　　男人也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是吗，炸了啊——真可怕。”
　　“——”
　　“——”

　　他们若无其事地交谈，气氛轻松自然，压根不像是在警戒旁边新来的异能者。
　　女人走时甚至礼貌跟他点头告别。

　　沈星文茫然地从青年手中接过一张崭新的ID卡，和身份证一样的大小，材质不同，纯黑色的卡片，男人隔着橱窗对着麦克风说话，声音清晰可闻：“你有具体的工作吗？学业那边有没有问题，如果异能对大学生活造成了影响的话，我们有特殊的大学扶助金。”
　　“我是新人。”沈星文皱眉。

　　男人显然和客服一样，一开始误解了他的问题：“放心，新人的待遇和老人是一样的，我们不会差别待遇。”
　　沈星文得到了教训，不打算继续扯福祉问题，而是直白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不想上课。”

　　橱窗后的男人抬头，镜片后的眼神古井无波。
　　“可以。”

　　“……”答案出乎意料，沈星文打算脱口而出的话噎在喉咙里，狐疑且僵硬道，“是吗，那我就走……”

　　“课程的主旨在于教导异能者对异能世界的认识，如果用游戏比喻的话，就是游戏CG后的新手教程，如果你能够通过异能者测试的话完全可以跳过课程指导。”男人慢条斯理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沈星文皮笑肉不笑：“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参加你们的考试？”

　　“我按照你们说的做了半天了。”他提醒道，声线低沉下去，“我是个人，你们如果属于政府机关，我有公民的自由和权利！”

　　男人深深看来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沈星文描述不出来：有些许同情，有些许平稳，有些许格格不入……

　　更多的，则是看傻子的眼神。

　　看得人火冒三丈，沈星文想砸碎玻璃把这个男人从柜台后提起来，但想到对方可能是普通人，只有捏紧了拳头。
　　男人阴郁地取下眼镜，动作缓慢轻柔，露出一双漂亮狭长的丹凤眼。沈星文以为他是要做出攻击姿态，顿时警戒以待，然而男人只是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

　　“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遗憾道，“过几天你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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