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申纪拿了药回来，当时就让人给叶限熬了一碗，当时申纪守在一旁，叶限想要支开它将药倒掉，却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她皱着眉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汁，狠了狠心，端起碗一饮而尽。

　　浓烈辛苦的药汁盘桓在自己的嘴里，叶限当场就想要吐出来，却生生地忍住了，她将碗扔到桌上，碗在桌上绕了一圈，倒在了桌上，碗里剩余的汤汁也撒了出来。

　　叶限忙喝了一口茶水，拼命忍住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

　　“是。”申纪收了碗，将桌子和地上的药汁都擦干净这才退了出去。

　　叶限见申纪出了门，什么也顾不得，忙将恭桶拿了出来，然后将手指伸到嘴里，逼自己吐出刚才的药汁，药汁刚刚喝下去，这才又吐了出来，一股恶心的药味充满了她的口腔和鼻息，她难受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等吐到再吐不出任何东西，叶限才作罢，她忙去漱了口，又洗干净手，直接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然后躺倒床上去，合上床帐，叶限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口中余苦未除，眼角刚拭去的泪珠又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将整个身子都蒙在被子里，用手死命地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声响，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掉落，眼前已然模糊，鼻子也被塞住，鼻涕连同着眼泪一起落下，叶限只用罗帕捂住。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叶限第一次如此撕心裂肺地哭泣，也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天大的委屈，回手过去不足一年的时光里，她在吴兴的囚车里淋雨，吃着冷硬的馒头；肩膀中了一箭，只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现在伤疤仍然未愈；一路之上，遭遇何患派来的那些刺客，听尤龙亲口讲述他怎样杀死自己的亲人；被袁耽拿着匕首威胁；被迫穿上嫁衣嫁给另一个图谋青州的小人；甚至被袁耽殴打，掐住脖子不能呼吸……

　　她先前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她都能平心静气地对待，哪怕偶有怒火，也不会像今日这样，第一次生出这种绵绵无期的委屈来，她第一次想要放弃，甚至想，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杀掉袁耽，若是能一直跟着她，至少衣食无忧，乐天知意，不用受这几多曲折，青州罢了，他要就给他便是，反正现在也是何患的了，连父亲也保不住的地方，凭什么要她为此苦苦支撑，她这样活着，未免也太累了一些！

　　脑中思绪万千，烦闷杂乱，又了无头绪，叶限哭着哭着竟沉沉地睡去。

　　申纪本刚收了碗出门，却听见里间又穿来叶限的呕吐声，听上去分外难受，他倒是有些奇怪，他不是没见过女子怀孕，只不过好像大多都是过了些时候才吐的，怎么叶限刚有孕一月就吐成这样？

　　想了半天，申纪还是觉得不放心，拔腿就往医馆走，他还是得问问郎中才行。

　　郎中只以为也叶限呕吐是要装成怀孕的模样，便对申纪扯谎道：“放心，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可能只是你家夫人身子虚，我看你们夫人年纪也不大，对了，你们夫人年岁几何？”

　　“刚至及笄。”

　　“那便是了，夫人年纪尚小，本不宜有孕，再者身子也不甚强健，故而有此症状，没事的。”

　　申纪却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说夫人身子虚，那要不要开些什么药？”

　　“不用，此虚非彼虚，夫人不是身子虚弱，不必开药，只常吃些滋补的膳食便好，”郎中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如此忧心，待到闲时，我再去为夫人诊脉便好。”也好告诉她，怀孕一月的人，是不该吐的，再这么装下去只怕伤了嗓子和肠胃。

　　听了郎中的解释，申纪这才放下心来，当时就回酒楼，让店家去买了好些母鸡，鸽子来给叶限炖汤，还让给了大量的银钱让店家腾一间大一点的房间出来，务必不能让人打扰到叶限，店家本是不愿的，但是看到那么多银钱，立即让人收拾了最里面的一间房出来，那本是店主自己家的客房，远离外面的喧嚣，也很清静。

　　申纪还去集市上买了一个女奴，他白日里大多时候都不在，况且，就算他在，他是外男，也不能照顾叶限，思来想去，还是再找一个女奴照顾叶限最为妥当，毕竟现在叶限肚子里，怀的是他们公子的骨肉，不管公子喜不喜欢叶限，或是以后会如何坐，但这个孩子都是他的长子，还是和临淄叶氏的长子，申纪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这些他是能想到的。

　　等带了女奴到叶限面前，叶限却不高兴，她自然不能让一个女奴来伺候她，不然等到她每月葵水，若是她掩饰地好，申纪总是发现不了的，但是一个贴身伺候的女奴却是不可能不会发现的，她不能让自己身边有任何一个女奴出现。

　　叶限当时就冷了脸，连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不要女奴伺候，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夫人，这怎么行呢，”申纪道，“莫说您现在有孕，就是没有，那也该让人来伺候你。”

　　呵，叶限冷笑，那怎么之前从未说起要买个女奴回来！

　　“我说了我不要！”叶限提高了音量。

　　“夫人，这是为何？”申纪万分不解。

　　叶限张了张嘴，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会儿她才反应了过来，收回木然的脸，手挡在衣袍下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眼眶里当时就有些许泪花，她带了些许的哭腔，明显是刻意忍住了，只留了些许鼻音：“你找阿照回来伺候我吧！”

　　她扭过头去，仿佛是不想让自己失态：“旁人我是不要的。”

　　提起阿照，申纪也有些微怔，他这几日忙的都快要忘记阿照了，虽然平日里甚少想起，但是一提起来，心里总是有些许酸涩的，想起叶限平日对阿照也很大方，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比外间多少女郎都好，他便以为叶限对阿照是真正地有感情了，申纪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想，若是自己死了，公子也一定会很伤心的，不愿有第二个申纪出现。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夫人，莫再伤心了，若是阿照在天之灵，怕也是不愿见您委屈自己的。”

　　叶限鼻子一算，一滴泪珠从眼眶滑落。

　　她连忙拭去，冷笑道：“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阿照吗？她可是拿你当亲兄长对待呢？”

　　她扭头看着申纪，眼里泪花闪烁，脸上带着讥讽：“你还记得你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阿照做的吗？”

　　申纪沉默地低下头，半晌讷讷地道：“属下，记得。”

　　“我看你是不记得了。”

　　申纪掀了掀嘴唇，但也只讷讷地喊出两个字：“夫人……”

　　“我还记得她说，冬天来了，申大哥骑着马怕是很冷，连夜都要给你做两身衣裳，制几双鞋，每日里都要做到半夜呢，夜里灯光暗，不知道要扎了多少次手，她连自己的冬衣都赶不及缝制，冬日里还穿着秋衣呢！”叶限吼道，“申纪，你没有良心！”

　　申纪被吼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阿照对自己很好，它也一直视她若亲妹的。

　　“她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着找人替代她么？”叶限勾了勾嘴角，讽刺道，“说什么阿照在天之灵，她在天之灵难道就愿意看见她一向视之若兄的申大哥已经将她给忘了，还要急急忙忙地找个人来顶替她！”

　　申纪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未曾想到，叶限如此记挂阿照，况且，她这么一说，自己心里当真负罪感强烈。

　　那个女奴倒是聪颖，见到这种情况，又觉得一旁的申纪颇有要倒戈的意味，一下就跪下来，磕了一个头，道：“夫人，夫人放心，奴只伺候夫人，绝不会取代那个姐姐
　　申纪听见这话，也突然回过了神来，是啊，多一个女奴和怀念阿照是两回事啊，难道只有阿照才是女奴么，b不过他怕叶限钻了牛角尖，便劝道：“夫人，属下知道您想着阿照，但好歹留下她照顾起居，做些杂事，夫人要是不喜欢她，可不必正眼看她。”

　　叶限恨恨地盯着那女奴，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掉了几滴泪，胳膊都要掐肿了，要你多什么话！

　　叶限做出很生气的样子，拿起手边的汤碗，一下向那他们砸去，却打偏了，汤碗尽数砸到了那女奴头上，她被浇了一头的热汤，额头也被碗打破了，鲜血顺着就留了下来。

　　女奴吓得呆了，申纪没见过叶限发这么大火，也呆了，叶限没料到自己失手，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愤怒地吼道：“滚出去！”

　　申纪见着叶限的怒火，忙带着那女奴出去了，再不敢提要让人来伺候叶限的事。

　　叶限见到申纪和女奴走了，大松了一口气，她十分庆幸自己赶走了这个女奴，因为只第二日里，叶限的葵水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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