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天气渐渐愈发热了，烈日骄阳，悬于头顶，晒得人内心烦躁。

　　叶限很怕热，从前在家或者在南郡，她的屋里都打了冰鉴，盛暑之时，只需放上冰块，屋内便清凉宜人，还能冰上一碗酸梅汤，但是袁耽这屋子没有冰鉴，于是她早便换了素纱单衣，但是每到中午以后，仍然热得不行，她一热起来就发火，当然，那火只冲着申纪发，毕竟，她见不到袁耽的面，没有冲他发火的机会。

　　这日叶限一走出房门，就见申纪站在院中，正在打襻脖，已经快好了，阿照帮他系好了带子，院内堆了好些竹竿，还有一把隔壁借来的锄头。

　　叶限疑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照抢着答道：“女公子，您不是老说热吗？申大哥说在院子里搭个架子，牵上藤蔓，就能凉快不少。”

　　叶限走到院中，看着那一地的竹竿，还有旁边的木桶里装着一桶绿色的藤蔓，微蹙眉头说道：“这……可行吗？”

　　“自然可行，”申纪自信地说，“牵上藤蔓之后底下就阴凉了，还能有风。”

　　“我是说，这些能活吗？”叶限指了指那些藤蔓，“当真不会晒枯？”

　　申纪看了看那被随意扯下来的藤蔓，似乎也不那么确定，他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道：“应该……应该能活吧。”

　　叶限对此颇为怀疑，申纪看着叶限那满脸怀疑的表情，道：“要不……还是先种上吧，拿都拿回来了。”

　　“行吧。”叶限点了点头，走到书房旁的凉棚下坐下看申纪干活儿。

　　阿照也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没事儿顺手递个汗巾和水，配合地倒是默契。

　　突然，申纪停下锄头，伸着鼻子嗅了嗅，转头对阿照说道：“阿照，你闻没闻到什么味道？”

　　阿照也使劲儿吸了一口气，空气之中除了新翻的泥土的湿气，还隐隐夹杂着一股糊味儿，阿照突然惊道：“哎呀！锅！”

　　随即转头就往厨房跑，只见架着蒸笼的锅边冒着些许黑烟，散发着浓浓的焦味。

　　叶限一看申纪就知晓他是没有做过农活的认，他挖了一个坑，又掏出十余尺深的洞，准备把竹竿立上去，却没想到这竹竿一立上去就是歪的，他刚放了手准备哪锄头填土，竹竿就啪地一声倒在地下，他若是扶着竹竿，就没有办法填土，他想办法让洞挖的深些，但是开口却越挖越大。

　　总而言之，申纪弄得满身狼狈，周身都沾染了泥土，也没能成功地将一根竹竿竖起来。

　　正烦恼间，门口传来敲门声，申纪忙松手去开门，刚立好的竹竿又一下倒在地上，顺带掀起了些新翻出来的潮湿的泥土，他无奈地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竹竿，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艰难。

　　“公子？”

　　看着站在门口的袁耽，申纪有些惊讶，也很欣喜，连忙让道放他进来。

　　袁耽进门，看着申纪身上的泥土和满院的狼藉，不禁皱眉看着申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拆了我的院子么？”

　　申纪憋着说不出话，一张脸微微泛红，只挠了挠头。

　　袁耽不过随口调侃一句，也没有再管他，只往叶限的方向走，申纪见袁耽前来是找叶限，也不再说话，继续去鼓捣他的活儿了。

　　“女公子，好久不见。”袁耽坐到叶限对面。

　　“好久不见，”叶限泰然自若地跟袁耽打招呼，“袁七公子胖了些。”

　　“是吗。”

　　袁耽却确实是胖了些，从南郡一路到洛阳，两月行程，袁耽每日都在马上，吃也吃得不好，那一段时间，他瘦到脸颊都有些凹，在郑府锦衣玉食地养了这么些日子，一下就养了回来。

　　“女公子，可用早膳了……诶？公子？”阿照走出厨房对叶限喊道，看见对面的袁耽不惊有些惊讶。

　　“怎么还未用早膳？”袁耽问道，他瞥了瞥外间，日头初盛，“都已巳时了！”

　　“没有啊，”叶限慢悠悠地说道，“还有两刻钟呢。”

　　袁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照将饭菜端到桌子上，刚要转身就走，又对着袁耽问道：“公子，你要用些么？”

　　袁耽拒绝道：“不用了，我吃过了。”

　　阿照也知道都这个点儿乐，一般人肯定也吃过早膳了，便也不再坚持。

　　她走到院中，帮着申纪收了些院中的东西，然后同他一起去吃饭，其实申纪早已经吃过早膳了，他起得很早，又要练功，挨不到这个点儿，于是每早阿照会起来给他下一碗面，只是申纪又要练功又要干活，饿的很快，叶限吃早饭时他也跟着吃一点。

　　早饭不是很丰盛，阿照的厨艺一般，做不出多么可口的饭菜，但她蒸的包子还不错，叶限夸过一次，她就每早蒸包子吃，怕叶限吃腻了，偶尔会买一些黑市偷偷售卖的牛肉调馅儿，再用砂锅煲一锅粥，叶限畏热，都是提早煲好下了灶放温了再吃。

　　“你每日都这么晚吃早膳吗？”袁耽问道。

　　“差不多吧，我一般都这时候睡醒。”

　　阿照今天包的包子有些大，刚出锅也很烫，叶限将一个包子扳成两半，用筷子夹着一半就很方便。

　　包子一扳开，牛肉的香气就逸了出来，叶限习以为常，倒是袁耽有些惊讶：“好香……看来阿照的手艺不错。”

　　“也不是，牛肉总是香的。”叶限道，她以前虽然吃过牛肉，但那是老死的牛肉，肉质很硬很柴，一点都不好吃，所以第一次吃新鲜的牛肉时就很惊讶，没想到壮年的牛肉比猪肉羊肉鱼肉都好吃得多，她几乎想天天吃牛肉，只是黑市里并不是天天都有货。

　　袁耽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牛肉？吃牛肉可是违反国法的？”

　　叶限奇异地看着袁耽：“袁七公子，你做的那些事也不是尽都合法吧。”

　　袁耽这个人倒真是奇怪，自己心里谋划的尽是些不合国法，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却因为牛肉而大惊失色。

　　袁耽想说，这怎么能一样，但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些事确实是区区牛肉所不能比的，但他仍然感到有些奇怪，也许是在他从小的意识里，牛肉确实是不能吃的。

　　叶限将盘子往袁耽面前轻轻一推，大方地道：“吃一个么？很香。”

　　袁耽虽然没吃过牛肉，但也能闻出来这个牛肉不是来自于老死的牛，而是壮年的耕牛，国法规定，无故不可屠宰耕牛，除非天子大祭，无论在哪儿，耕牛都是很重要的，在并州，一条耕牛比两个女人还贵，于是袁耽不觉皱起了眉。

　　叶限看着袁耽的神情，好像里面包的是人肉一样。

　　叶限无聊了好几日，现在似乎觉得劝袁耽吃牛肉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又劝道：“尝一点吧，很好吃的，申纪一顿能吃十个，一天能吃好多，阿照包多少他能吃多少。”所以虽然阿照做的饭不少，他们也从不会剩饭。

　　袁耽扭过头去，看见在厨房外坐在胡床上的申纪，他面前有一个大碗，装着满满一碗包子，袁耽毫不怀疑他能吃完。

　　申纪吃得很大口，几乎三四口就能吃完一个，虽然他的吃相也不算多难看，但和旁边小口喝粥的阿照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粗鲁。

　　也许是申纪的吃相逗乐了袁耽，他的脸上竟展露出笑容，他抚了抚袖子，转手拿起叶限刚掰下来的那一半，一口一口，吃得很斯文。

　　叶限只装着没看见，继续吃自己的饭，袁耽吃完了包子，果然很美味，与其他的肉都不一样。

　　“确实不错，阿照手艺见涨。”他记得阿照做的第一顿饭，还不如申纪做的能入口，当然，那也许只是阿照初次脱离从前的贫穷生活，做菜舍不得放盐放油，还不会做肉，怕肉没熟，要么炒到微焦，要么蒸到稀烂。

　　叶限又盛了一勺粥到碗里，然后看着袁耽道：“阿照会炖牛肉，也很好吃，你若是要在这儿吃午饭，就叫阿照做。”

　　“还有牛肉？”

　　“这次买了很多，阿照说要做成肉脯。”

　　袁耽本来是打算回郑府吃饭的，但是他现在竟然也有些好奇牛肉炖出来该是什么样的美味，便点了点头。

　　用完早膳，阿照前来收碗，叶限趁机对她说道：“阿照，袁七公子在这儿用午膳，炖一个牛肉吧。”

　　在这儿只有叶限阿照和申纪三人，所以一向是阿照做什么叶限吃什么，叶限吃什么，她们也吃什么，叶限叫炖牛肉，她也能吃到，因此阿照很高兴，速度也快了很多，她把碗收进厨房里，不等洗碗，便跑出来对申纪说道：“申大哥，女公子说中午炖牛肉，你陪我去买些干笋吧。”

　　阿照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年纪又小，因而她去买菜打水什么的，一直是申纪跟着的，还能顺手给提个水，西瓜之类的重物。

　　袁耽自来时便没开口说明自己为什么赖，叶限也没有问，她对袁耽的态度好了不少，毕竟再同他争吵也没有任何意义，目前，她只能依靠袁耽的力量才能杀了何患，为父报仇。

　　袁耽也感受到叶限态度的改变，他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不问我来做什么吗？”袁耽问道。

　　叶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只告诉我，婚期定在何时便好。”

　　袁耽挑眉，敛下自己的惊讶：“你怎知道？”

　　叶限耸肩，淡淡地说：“猜的。”

　　只不过，又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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