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阿照炖的牛肉确实很美味，肉香浓郁，里面加了腌笋和萝卜干，既是是在盛暑，也叫人食欲大增。

　　街上常有小贩行走，叫卖饮品，多是些酸梅汤之类的，混合着大量的冰块，装在大桶里，挑在肩上，沿街行走叫卖，两钱一小碗，阿照每日都会拿盛汤的大碗去买一碗回来，时间长了，那小贩每日准点都会走到这儿来。

　　袁耽和叶限同桌而食，这已经长时间不曾有过，气氛尚且算得上和谐，只是二人都不曾讲话而已。

　　阿照在远处看着，总感觉有些奇怪，她看向申纪问道：“我感觉公子和女公子有些奇怪，他们怎么都不讲话，是不是生疏了？”

　　申纪腹诽道，他们可从未亲近过。

　　只是这话不能对阿照讲，他只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有，只是……食……食不言，寝不语。”

　　阿照若有所思地点头：“哦。”

　　“赶紧吃饭吧。”申纪赶紧挑了一块牛肉到她碗里，企图堵住她的嘴，他不善讲话，更不善说谎，

　　申纪吃饭吃得很快，然后就继续去院中搭建他还未完工一半的凉棚。

　　袁耽也即将离开，走时他礼貌性的问叶限：“你还需要什么东西么？我改日叫人送来。”

　　“冰鉴。”叶限忙答道，顺带补充道，“还要冰，这儿没有储冰的地方，最好每日都让人送来。”

　　“冰鉴？”袁耽皱眉，冰鉴虽然是消暑利器，但是由于对冰的消耗量大，并且大量制冰不易，所以用的很少，就连郑府，也没有几个的。

　　他刚想婉拒，但又想到什么，转口答应下来。

　　“我会很快叫人送来的。”

　　“嗯，慢走不送。”叶限随口随口说到，端着完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酸梅汤，看也没看袁耽一眼。

　　袁耽往院中走，申纪撂下手中的东西就跑到袁耽身后：“公子，我送送你。”

　　申纪刚打开大门，便惊讶地道：“大夫人？”

　　“舅母？”

　　门外正是杨氏，刚从马车上下来，身旁带着二三侍女，二三健妇，他见着门后的袁耽，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质问道：“你怎在此？”

　　袁耽装出一副偷情被捉住的羞愧感，微红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舅母，我……我……”

　　申纪再一次折服于他家公子的演技，在此方面，他怕是一辈子也赶不上他。

　　杨氏见袁耽这副模样，心中也明了，郑友给她说这件事时，他还有些惊讶，婚姻自当以父母之命，自己为自己求亲，实在是闻所未闻，他只以为是误传，现在看来，袁耽这样子，真是被儿女私情所趋势罢了。

　　袁耽在郑府待了那么些年，杨氏对他，一向是视若亲子，以至于它心底一下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她有些生气，瞪了袁耽一眼，颇有些严厉地道：“婚前不许私自会面，你不知道么？”

　　袁耽刚要解释，杨氏又道：“好了，以后不许再来了！”

　　袁耽的脸上显出些失落的神色，但还是冲杨氏行礼，并道：“舅母教训的是，耽谨记。”

　　杨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感叹，袁席那么狡诈，老谋深算一个人，怎么生出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儿子，但是还好，重感情的人总好过一个心中充满算计的人。

　　杨氏叹了口气，放柔了语气，道：“你先回府吧，伦儿说想和你去骑马呢。”

　　叶限瞥见申纪和袁耽站在门口同人讲话，便知道怕是来了什么人，她想了想，在这儿洛阳能造访此处的人不多，再加上袁耽刚带来了婚期的消息，来着怕多半也是郑府中人，不要说袁家的手伸不到洛阳，就看袁耽如此处心积虑，他也一定不会让袁家插手此事。

　　阿照刚出厨房就瞥见门口一群人，为首的夫人穿着华丽，端庄自持，就连随行的侍女也打扮不俗，一看便知是来自高门大户，她连忙走到叶限旁边，坐下来跟她讲门外来了哪些人。

　　“嗯。”叶限点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

　　她看见阿照的发髻有些松散，挽起的袖子上有刚洗锅沾上的水，裙摆出也沾染了灰尘。

　　叶限摸摸阿照松散的发髻，道：“郑府来人了，你也回去赶紧换套衣裳吧，别叫人瞧不起。”

　　阿照想起那夫人的侍女都打扮不俗，妆容整洁，忙应下，站起来准备回屋更衣。

　　“等等，”叶限叫住她，“就穿新做的那套吧。”

　　初来洛阳的那几天，天气就有些热了，叶限就叫人买了布，请了裁缝，做了几身夏日的衣衫，最后剩下了不少布料，叶限大手一挥，给阿照也做了一身。

　　那料子很贵，至少对于阿照来说，听说连公主都用这来制衣，以至于她一直舍不得穿，哪怕已经盛暑也舍不得穿，她想留到过年崽穿，虽然可能会有些冷，但她在里面多穿几身衣服，应该也不会冷。

　　阿照的脸上露出十分不舍得表情，叶限说道：“穿吧，过两日我做衣服再给你做一身就是了。”她也不想阿照当真将夏衣留到过年穿。

　　听到要做新衣服，阿照马上换了欣喜的神色，连忙回屋准备换上那身新衣。

　　袁耽出去了，申纪领着那杨氏走到叶限面前：“大夫人，这位便是叶女公子。”

　　“叶女公子安好。”杨氏面带微笑，颇为友善。

　　叶限回礼道：“夫人安好，夫人请坐。”

　　杨氏和叶限对面而坐，叶限在杨氏开口前对申纪说道：“申纪，去叫阿照买些凉饮回来，多买些。”

　　“是。”

　　“女公子客气了。”杨氏道。

　　“寒舍简陋，不足以招待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我今日也不是为着做客而来的，”杨氏道，“父亲将这事交给了我来办，只是说来惭愧，我只是七郎舅母，名不正言不顺，怕失礼了女公子。”

　　杨氏说得诚恳，叶限发现，这郑家人对袁耽的好事实打实的，只是他连郑府都利用了，当真也是无情。

　　“夫人不必如此，子彦常同我提起夫人，说夫人待他，犹如亲母，他从心底敬重夫人。”

　　杨氏听见叶限对袁耽的称呼亲密，不似旁人，心底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道：“既如此，那我便长话短说了，今日拜访女公子，是为着婚礼来的。”

　　申纪在厨房院里都看了看，最后才走到阿照的房间，拍了拍门问道：“阿照，你在里面吗？”

　　“在。”阿照说着，跑到门口打开门。

　　申纪见她穿着新衣，调侃道：“怎么穿上了，不是说要留到过年嘛。”

　　阿照跺脚：“申大哥！”

　　“好了，”申纪敛住笑声，道，“女公子叫你去打些凉饮来待客，多打些。”

　　阿照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来客人了！”她应该奉上招待客人的东西，自己竟然换了那么久的衣服，真是粗心！

　　“别在意，都是自家人。”

　　“女公子说没说打多少？”阿照问道。

　　“没说，只说多打些，你去看看有多少人吧。”

　　叶限向来很大方，她吃什么，他们就跟着吃什么，无论是酸梅汤，还是葡萄荔枝等昂贵的食物，如今自然不会舍下侍女的酸梅汤。

　　当然，申纪怀疑叶限能这么大方是因为反正花的是袁耽的钱。

　　“申大哥，你跟我一起去吧，顺带买些待客的东西。”

　　从古至今，婚礼都是极其复杂麻烦的，越是高贵的门楣，筹备起来越是反锁，从议亲到拟贴摆宴，至少得有半年，现在，他们两个月就要弄完。

　　当然，叶限是孤女，无父无母，独身一人，省下了不少麻烦，也省了……嫁妆。

　　杨氏很会变通，直接将彩礼并做嫁妆，先抬过来，成亲日再抬回去，走个过场就是。

　　再加上已经订好了日期，婚礼六礼只需要进行直接可以跳到最后一步，杨氏发誓，这是她看过最简单，最不麻烦的婚礼准备。

　　但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事要做，准备宴席，拟写请帖，布置喜堂，顺带使这个小屋焕然一新，以至于接亲的时候不会挤的连脚都放不下，这一切都得要杨氏插手。

　　而叶限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缝制嫁衣，按照传统，新妇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缝制的，比如她，她还未及笄之时，就已经在准备嫁衣了，每日闲暇时就缝上一会儿，做好不久后，她就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出嫁了。

　　但是叶限看着杨氏的眼睛，十满目皆是真诚：“夫人，不瞒你说，我当真不会制衣，连刺绣都不怎么会。”

　　叶限说的是真话，她从小性子急，又好动，根本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拿着真安安静静地坐着学习女工，但奇怪的是学习之时她竟能安安静静地坐着，父亲本来就认为她胜过男孩儿，也不让她学习女子的东西，反而亲自教授骑马射箭，读书赋文，继母门楣不高，又怕落得苛责的名声，也从来不管束她，后来陷入逃亡，落脚南郡，张家拿她当客人对待，她也没有做这些的机会，因而直到现在，她绣花依然会扎到手。

　　杨氏无奈，如今，新娘子唯一的任务，也要落到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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