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下午三点，天色仍然青亮，广播里，漫天的播报还在继续。

　　这次运动会李少棠负责后勤，几乎像陀螺一样地转。这会儿终于得空，就抽时间回了一趟教室。

　　许莜莜在教室里，身边还有杨雨婷和于晓，三个女孩子低低地说着话。

　　她的声音很好辨认，清清脆脆，有点像童音，又比童音软和，和小时候相比变化不大。

　　就跟她的人一样，显得稚气。

　　李少棠站在窗外，隔着玻璃窗望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到教室门口。

　　许莜莜看到他，怔了怔，随即捂嘴：“妈呀，我忘了要开会……”

　　“没关系，”李少棠停下脚步没有走进，神色温和地看着她，“注意事项我都记了……现在，方便么？”

　　杨雨婷拍拍许莜莜的手臂：“去吧，等待会儿放学就没什么时间了。”

　　于晓偷偷打量李少棠，仔细一看，这位还真是仪表堂堂，那脸面干干净净的，连个粉刺都没见着，比她这个女的还白净。

　　许莜莜跟着李少棠走到教室外，两人在过道挨着楼梯的窗子边停下。

　　从窗边望出去，是教学楼后面那片稀稀疏疏的林子，青绿交加，幽静悄寂。

　　原本也算是意境难得，可许莜莜一看到这地方，就蓦然想起方才撞见的那一幕，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李少棠心细如尘，一眼看出她的异样，低声问她：“冷了？”

　　许莜莜连忙摇头，笑了笑：“没，你说吧，刚刚开会说了什么……”

　　李少棠抬手关了窗，才转回头和她说话。

　　许莜莜半仰着头看他，聚精会神，生怕听漏了哪里又要害得他重复。

　　李少棠声音沉稳，目光温暖，像一位体贴靠谱的长辈。她有点走神，想起之前自己在薛劭面前，好像也是矮了一截，像个小孩似的，一时不忿。

　　果然海拔低就是吃亏。

　　“明天提前半小时到操场西南角，记得不要喝太多水，软一点的跑鞋你家里应该有吧，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在学校田径队待过。”

　　许莜莜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少棠望着她额前的碎发：“我以前看到过你穿田径队的队服，你们晨训我也遇到过几回。”

　　许莜莜登时窘得不行。

　　那时候田径队的队服是鸭屎绿色，她个头还没窜起来，比现在还矮，明明是宽松设计的短裤，却一路到她的膝盖。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了，和其他队友站在一块，就显得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也不知道给他们嘲笑过多少回了。

　　这么悲惨不堪的过去，竟然给他看到过。

　　李少棠看她一脸憋不出话的窘样，眼底多了几分笑意：“明天比赛不用勉强，量力而行就可以，一千五百米只要报名参加都有分。”

　　许莜莜看他一眼，闷闷地哦了一声。

　　李少棠还要说什么，嘴一张却没有出声。

　　许莜莜察觉到什么，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从楼梯走上来的薛劭。

　　他穿着短袖校服，手腕上缠着一块奖牌，手里还拎着水瓶。

　　许莜莜吓了一跳，心道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薛劭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平平淡淡，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就这么和他们两个擦肩而过。

　　许莜莜莫名地有些心悸。

　　这时候，李少棠的声音从她头顶飘过来：“刚刚我说的，你都能记得么？”

　　许莜莜回过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记得记得，辛苦你了。”

　　李少棠笑了笑没说话。

　　*

　　李少棠还有后勤工作，跟她说完就又回了操场。

　　许莜莜转身走到教室，一进去就看到薛劭趴在桌子上睡觉。

　　杨雨婷低着头在写作业，于晓不在。

　　教室里只有电风扇的声音在响。

　　杨雨婷：“刚刚孔紫萱来找过你。”

　　“什么事啊？”许莜莜朝她走过去。

　　“她说明天的一千五百米，隔壁班张如寰和你是一个组的，叫你一定不能被比下去。”

　　许莜莜皱眉：“谁啊？”

　　杨雨婷看她一眼：“上次在食堂，潘诗云那事，你没忘吧？张如寰就是个子高的那个。”

　　许莜莜恍然，随即摆手：“我可不要，这是一千五百米，又不是短跑，跟人拼命会死人的好不好？”

　　杨雨婷：“我看你之前测八百米的时候，不挺有两下子的么？”

　　许莜莜：“一千五百米真不是闹着玩的，我要是一个不小心猝死，难不成你来替我赡养双亲？”

　　杨雨婷嘴角抽了抽：“随你的便。”

　　两人说着话，于晓从外头走进来：“莜莜，毛老师叫你过去。”

　　她脸色不太好，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咱们几个，每一个都要去谈话……就为早上那事。”

　　许莜莜看她这样，心微微地提了起来。

　　沈心诚那事，干嘛要轮流和他们几个单独谈话？

　　许莜莜心底疑惑，有些不安地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毛老师一个人在，屋里飘荡着烟味和墨水味，窗帘拉了一大半，有些昏暗。

　　许莜莜一走进去，就有些紧张。

　　“毛老师。”

　　毛老师两手撑在桌面上，面容温和地看着她：“今天早上的事吓坏了吧？”

　　许莜莜：“有点。”

　　毛老师叹了口气：“学校里会发生这种事，我真的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沈心诚。”

　　许莜莜暗戳戳地点头，这次事件真的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不能以貌取人。

　　她一直以为，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看起来一定有三分猥琐，可沈心诚却几乎是文科班里头最阳光开朗的男生。

　　“我们学校，这方面的教育的确薄弱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这方面的心理问题也是能够理解的，你应该也见过他好几次，这个孩子心地不坏，而且比大部分学生都听话懂事，我愿意相信，他这次只是一时糊涂，比起惩罚他，引导他改正错误才是更好的方式，如果这个事闹大了，沈心诚这辈子就毁了，只要是人，总是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许父曾经对许莜莜说过，对一个人最低的评价就是说他本性不坏、心地不坏一类。为什么？因为这么评价说明这人实在是没有啥其他的优点可以拣出来说了。

　　许莜莜迟疑着开口：“您说的引导他……是指什么？”

　　毛老师道：“出了这样的事，当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理。我已经和他的父母沟通过，从现在开始到高考前。沈心诚都不用到学校里来上课了，让他自己在家准备高考。”

　　他顿了顿，看向许莜莜：“但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老师希望，你们四个知情的，都不要说出去。”

　　许莜莜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毛老师，您说得都没错，可是发生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先让沈心诚跟杨雨婷道歉吗？还有其他那些受害的女孩子……”

　　毛老师蹙眉：“你年纪还小不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其他的女同学如果知道这个事，心里或多或少会受伤害和影响，现在是高考最后一年，如果这件事进一步地影响到大家的学习情绪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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