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匠女

　　自从家里买回那只小狗，薛敬对它宠得几乎上了天。因为小狗最开始是薛菀掏钱给他买的，所以他就请薛菀给小狗取名字。

　　薛菀觉得它全身黑乎乎，不如就叫大黑，既接地气又有喜感。

　　薛敬一边摸着毛茸茸的小狗头，一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说名字取得普通，好养活。

　　薛菀看看蹲在狗窝前的自家小弟，再看看那只胖嘟嘟的小奶狗，见他们一大一小的两个团子经常大眼瞪小眼，被萌得心肝直抖。

　　可是看着看着，问题就来了。

　　自家的小弟，这小个子也太矮了，与隔壁同龄的女娃儿陶彩相比，还差了一寸有余。薛菀对此愁得不行。

　　光发愁不想办法，那不是薛菀的作风。她一向都是个看到问题就会想要解决的行动派。

　　等薛敬出发去县里上学了，薛菀问陈氏：“娘，咱村里谁家有卖牛乳或羊乳的啊？”

　　陈氏疑惑地望着她，“牛乳？牛乳这东西，咱村里没的卖。平日谁喝那个啊，腥气的很。羊乳倒是有的人家有。婉儿问这个做什么？”

　　薛菀一边洗碗，一边对陈氏说：“娘，你不觉得小弟太矮了吗？看那小个儿，都不如彩儿妹妹高呢。”

　　陈氏眉头一展，笑了，“你说这个啊。婉儿莫担心，你和敬哥儿啊，都随姥爷和我了。咱陈家人，都是晚长个儿。”陈氏用手又比了比自己，“你看娘，不也挺高的吗？娘在你这岁数时，个儿还没你高。都是后来上了十五岁，个头儿就一下子窜上来了。”

　　薛菀心想，长得晚？确定是长得晚，而不是营养不良导致发育不好吗？之前她刚穿越那阵，发现自己和薛敬脸色都是白中带着蜡黄，再想想在老宅那一日两顿都难得见到荤腥的饭菜，怎么可能长得好？

　　如今他们与老宅分家单过后，陈氏又抱了二十只小鸡娃。从老宅得的十只鸡里，有六只是母鸡。每日都能捡到两、三枚鸡蛋，陈氏便每日都给两个孩子一人吃一个鸡蛋。现在他们的脸色已明显好转，分明就是以前吃得不好，才长不好的。

　　便又对陈氏说：“说是如此说，可若是在吃食上能跟得上，说不定能长得快些呢？咱不能亏待了小弟。咱家就这一个男娃呢。”

　　陈氏觉得女儿的话也没错，想了想，道：“也对。不能亏待敬哥儿，也不能亏待你呀。咱家也就你一个女娃。我听说村头的刘家应该能有羊乳。只是……”

　　陈氏说到此处，话就停了。薛菀见她欲言又止，忙追问：“只是啥啊？娘有啥顾虑吗？”

　　陈氏抿着嘴，吱唔两声，还是说了，“只是这刘家，刘家的闺女刘小杏是之前钱府赶出来的通房丫鬟。名声不好。娘担心……”

　　陈氏想说，她担心自家去她家买羊乳，有了往来，薛菀的名声会被那刘小杏给拖累。

　　虽然她的话没说完，可薛菀仍是听出来陈氏的担忧。薛菀对这种事十分无语，却也无可奈何，问：“咱家要和她家攀亲戚？”

　　陈氏立马回说：“怎么可能？”

　　“那刘小杏的为人咋样？”薛菀又问：“我是说在她去当丫鬟之前。”

　　陈氏回忆片刻，才说：“人挺不错的，机灵得很，明事知理，长得也好。”

　　薛菀想了想，再问：“那她爹娘呢？人咋样？”

　　“她娘死得早，他爹也挺老实。之前他爹在城里给人修房子跌伤了腿，再也不能干重活儿。”说到这里，陈氏顿了顿，露出惋惜的神色，“刘小杏这女娃儿也是命苦。没去钱府前，帮着他爹张罗家里活儿。他爹出事后，刘小杏为了给他爹治腿，才自愿去钱府做丫鬟的。谁想到……”

　　想起几年之前的事，陈氏最终沉默下来，脸上抵触的神情也渐渐消退了。

　　薛菀体会不出陈氏内心的想法。那种同村长辈怜惜小辈，却又纠结于小辈的名声而不愿多加往来的细腻而矛盾的情感。她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难以理解。殊不知陈氏虽然是在农家长大，但因从小受她的秀才爹的影响和教诲，在礼教方面，比其他大字不识的农妇所受的拘束更多些。

　　薛菀的心思再简单不过，便也化作明快的问题问出来，弄得陈氏哭笑不得。

　　“那这么说，刘家的人属于根儿里好。刘小杏不但人很好，孝顺懂事，还是个受害者啊！”薛菀惊了，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亲妈，憨憨的问：“人家都这么可怜了，娘怎么还嫌弃她啊？”

　　陈氏无语地望着自己的闺女，有点一言难尽，“……娘、娘不是嫌弃……这、你、你还未议亲……名声……”

　　这话该如何说……一时半会儿的，陈氏被自己的傻闺女难住了。

　　薛菀歪头不解，“买个羊乳而已，和名声有啥关系？”

　　“……虽说是买羊乳……可、可总是要有接触的不是？那到时候……”

　　薛菀笑了，又直接无比的补了一刀，坦然说道：
　　“等到了我议亲，那些明事理的人家就不会拿这种无聊事来说事。若非得揪着这些小事来找茬，这样的人家可见就是挑刺的。我就算嫁过去了，也不一定过得好。既然能预见过不好，那我又为啥非嫁他家不可？万一我受了委屈，难道家里人不会跟着一起委屈？嫁人这种事，看着是一个人嫁过去，其实全家人的心也都栓在一起跟过去了啊。总是会为我担心的，娘你说是不？”

　　她在这个时空这些日子，通过对村里人的观察和翻找原身主人原本的记忆，发现这里虽然封建，但也不至于像中国的明清时期那样，抑女性严重到让她抓狂的地步。

　　在意名声的人家的确不少，可讲事明理的通达人家也很多。总体来说，对妇女的压抑和限制还在可以理喻和容忍的范围之内。尤其是乡下，比县城里的大门大户要松快多了。

　　听完薛菀的话，这回换成陈氏惊了。女儿一直都是挺有想法的女娃儿她知道。但是能如此大胆不害羞的说这些婚嫁事，还说得坦荡荡的，她却是头一回见到。她说的话，虽说有些张狂，但往细处想，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陈氏被她说的接不上话，正犹豫着，却见她飞快地跑进灶间。

　　“娘，你在家等我呀。我去给弟弟买了羊乳就回来！”薛菀生怕陈氏反应过来，又阻拦自己。于是飞也似的拎起家中的小竹篮，抱起灶间台上的陶罐子，脚下生风，溜了。

　　“你、你跑慢点儿啊，仔细摔着！”陈氏犹自担心，提声叮嘱道。

　　“哎！晓得啦~娘等我呀~~”眨眼之间，薛菀就如轻盈的小蝴蝶一般飞远了。

　　唉……不管了。婉儿自上次大难之后，奇怪的性子和利落通透的想法渐渐显露出来，但却也让她终于放了心。以后她是不担心女儿会被人随意欺负了。

　　陈氏舒了口气，望着薛菀轻盈奔跑在乡间小路上的背影，露出宽展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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