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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他记挂着少爷还发着高烧,轻着脚走到床边,探手摸了摸。
天,烧还没退。
这么烧下去居然还没烧成个傻子。
他都服了少爷病弱中的坚强了,不知是不是他手上的温度给冰的,荣沛之哼唧了一声,幽幽醒过来,还迷瞪着的眼睛顿在荣益身上,迷迷糊糊的说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荣益嗓音干巴:“少爷,你……还好吧?”
荣沛之抚了下脑袋,经过充足的睡眠,他已经缓过神来了,但头仍然能感到晕眩,是以声音带着些许倦怠,“帮我打盆水来。”
荣益应了声,动作麻利的拿着盆去接水。
正巧贺景棠拎着一壶热水进了门,他望见荣益端着的水盆,热水壶朝他面前一送,神色淡漠的说道:“用热水。”
水盆在荣益手里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躺在床上的荣沛之活像是在坐月子。
不到下车前一秒,他决计不肯把身子从床上挪起来。
到了快下车的时候,他那股子弱柳扶风的劲头才肯过去,顾自起身到水池边梳洗。
镜子里,他的头发即将过耳,这段时间奔波劳碌,他并没有时间打理这三千青丝,况且他的头发长得又比别人快,所以疏于打理下,显得潦草中带着疏清厌世。
荣益这时候不在身边,列车即将抵达,他去了餐厅买餐点。
荣沛之顾盼左右,发觉只有阿曦能助他一臂之力把这堆乱草打理干净。
他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到镜子前面,眉眼带笑的看向景棠。
“阿曦,有没有兴趣帮我剪个头?”
他虽然是问,梳妆台上的小剪子已经递了过去。
景棠在山上时也帮师父干过这营生,觉得自己的手艺也算还行,于是从容不迫的接过小剪子,问:“剪多少?”
荣沛之抬眼打量镜子数回,末了抬起手朝景棠比划出一个指节的长度:“这么多。”
他很安分的坐着,期间不说不动。
景棠从后向前剪过去,最后才到他的前额。
前额头发细软,他转过身,正对着荣沛之,专心致志的盯着他的脑门抬剪刀。
荣沛之很配合的闭上眼睛。
他们距离近的呼吸交错,在彼此的脸上呼应。
景棠把毛巾拧干了,一点点擦洗落在他脸上的碎发,荣沛之的皮肤很白净,如冠玉的一张脸上一粒瑕疵都没有。
他的手顿了顿,把拧干又擦拭了三四回的毛巾放了下去,轻轻拍了拍荣沛之的肩膀:“好了,眼可以睁开了。”
荣沛之等得昏昏欲睡,闻言先抬头后睁眼,继而眉眼笑的微弯,“手艺不错。”
景棠把垫在他身上的毛巾拉走掸了掸,谦虚的表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沛之像是想到什么,笑容又开始不正经,说话声带着调侃:“阿曦这双手真是心灵手巧。”
听见这话,景棠背着手,微弯下腰贴近荣沛之,望着镜子里那双顾盼流光的眼睛:“我只听说古时候,女子为人妇后,才盘头发。”
沛之对视过去,“阿曦说的对。”
他笑的更不正经了:“女子盘起头发便成了妇人,那我把头发剪短,该是成了真正的男人。”
贺景棠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对他的举一反三表示欣赏,还是在佩服他的死鸭子嘴硬。
接近下车时分,餐厅的长队总算排完了,荣益拎着在餐厅打包好的午餐推开门。
他拎着西点回来,推开门,目之所及正撞见他们面对面,几乎贴在一起,吓得东西都险些没拿住。
再看到剪刀,霎时了然他们是在做头发。
剪个头发而已,贴的这么近。
他在心里琢磨,手上活计不停,把餐盒和酥果放到小餐桌上,望向荣沛之,“少爷,尤瑟夫送了好几袋子糖。”
然而他还是很疑惑:“尤瑟夫倒挺爱吃中国点心,不过他中文该不怎么样吧。”
沛之回他:“人家中文虽然说的不怎样,汉字还是能看懂不少的。”
餐盒最底下是红枣桂圆糕、百合溏心饼还有莲子酥,包装的很讲究,是正宗的喜红。
荣益一样一样拿出来,语气透着纳罕:“尤瑟夫只知道味道好吃,居然不晓得这几样点心通常都是吃喜宴用的,红枣桂圆百合莲子的,口彩讨的真好。”
沛之拿起一块莲子酥,酥饼的外形如莲花,他咬了一小口,里面埋的是糖莲子,饼皮酥脆,入口回甘。
他另拿了一块递给景棠:“你尝尝,甜的。”
景棠皱眉看着他,“不吃。”
“百合呢?”
“不吃。”
“红枣桂圆糕总得吃一块吧,人家一片心意,怎么忍心辜负呢?”
景棠把他的手推开,语气微凉,“要吃你自己吃,我又不生孩子,吃什么红枣桂圆。”
他烦躁的走出门,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掌心这簇茂盛的火苗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卜施仁应该是早他们一列的火车,下车后找到落脚的地方,改头换面了一番,那双沾了血的靴子,大约被他销毁了。
下车的地方有人来接他们。
中途休息时,荣沛之曾下车去拍了一份电报,让好友兰微渐来接。
兰微渐在当地家大业大,钱财颇丰,早年开办缫丝厂攒了大半家业,如今将产业交给了儿子打理,而后他又找到事业的第二春,他眼光甚准的在城中几条街道上置办了产业,后来这几条街道发达富庶了,他便安安稳稳的做起了寓公。
为表示诚意,兰微渐亲自到了火车站接人,熙熙攘攘的人群过后,他望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打着绷带的荣益。
接着便是与人同行的荣沛之。
荣沛之的头发像是新剪过,与上次见面时相比,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倒是他身边一路上左顾右盼的那个人,面生的很。
直到人走到近前,微渐才发现这个衣着灰旧的年轻人,生的唇红齿白,模样很是周正标致。
他的目光在两人中转了一圈,朗声笑起来:“沛之老弟,这位是?”
景棠:“贺曦简。”
兰微渐搓弄着手,正要说两句以表示欢迎,目光左瞟右瞄的,骤然被另一处景观吸引住。
他警惕的眯了眯眼睛,朝身边的司机低声吩咐了两句。
兰家的司机迅速挤进人群。
兰微渐虽然跟他们说着话,但目光一直随着司机游移。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笑顿时就挂不住了。
尽管他已经将一心二用使用到了极致,到底还是咬牙说了一句:“各位失陪一下。”
荣沛之对究竟是什么把兰微渐气成什么很感兴趣。
他的视线跟随过去,只见他们刚刚下车的位置,司机站在一边,兰微渐正在训斥儿子。
兰微渐的儿子叫兰溪词,荣沛之半年前见过他,初见是位翩翩佳公子,如今再见看上去长进多了,从前公子哥喝的是白酒,如今是红的。
酒瓶子碰在地上,碎了一地红酒渍,兰微渐指挥司机,他被揪着衣领拉离站台。
他或许喝了不少酒,步子都是踉跄的。
微渐且走且训的让司机拖着他走过来。
快走到近前,微渐停下脚步回头打量他,神色严厉的看着他,手高高的抬了起来,似乎想打他一巴掌:“你!”
兰溪词仍旧一脸烂泥模样,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
然而微渐的手到了他的脸颊边却又有所不忍,他理了理溪词酒渍斑驳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语气沧桑的道:“……不要再闹了。”
兰公馆在城北,接风过后,抵达家中已经入夜。
天幕四垂,繁星似水。
荣沛之敲了敲景棠的门:“阿曦,睡了吗?”
景棠把门推开,却被他一把揉进了怀里。
呼吸之间满是酒气。
他晚上该是喝了不少酒,不知他的脸上究竟是酒水的红还是高烧的晕红。
酒气氤氲中,景棠听见他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能不能别走?”
景棠愣在原地,然而荣沛之只说了一遍。
他想挣开这个醉鬼,可是手抬起又放回原处。
他不确定荣沛之究竟说的是不是那几个字,于是有点迟疑的问出口:“你在说什么?”
沛之没有重复,他张开嘴,在景棠的脖颈上搜索,含住一小块皮肤撕咬,后来脸颊上的液体低落,连撕咬的力气也不甚有了。
他挂在景棠身上耍赖:“……我好难受。”
景棠无奈的把他挣开放到床上:“哪里难受?”
他捂着眼睛,手掌之下是微红的唇瓣,细润带着湿气。
“好难受。”他又说了一遍。
“高烧还没退?”景棠摸了下他的额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他不明所以的拉下荣沛之遮掩在眼睛上的手,“你难受什么?”
他静静看着贺景棠,眼角不断有水迹滑落。
似乎痛的极了,蜷缩成一团,发出嘶哑短促的哽咽。
景棠给他按捏起太阳穴:“是不是喝醉了,头疼?”
荣沛之拉下他的手,沿着锁骨而下,是比丝绸还要顺滑的肤质。
景棠蓦的抽回手。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的看过去。
荣沛之鼻音深沉,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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