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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掌中那团火焰的指向一直很明确。
事实证明卜施仁就是很能跑。
他站在汽车边,蓦的想到,他们莫不是选错了交通工具。
他们就想着卜施仁该是临时找了辆车就一路奔逃出城。
但若是这个家伙并没有乘汽车,而是直奔火车站,坐了特快列车呢。
他们几个又是火急火燎的朝最近的火车站赶,好在趁着汽车的油箱彻底空了之前他们赶到了火车站。
这时期南边在打仗,火车总不准点,火车票一时间也很紧俏,荣益在窗口排了半天队才买到三张车票,发车时间是下午。
却不是一个好处都没有,他们几乎不用自己走,自然有人潮把他们推上车。
荣益护着自己挂了点彩的胳膊,差点被挤出车门。
景棠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他脚踝上的伤虽然愈合,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下并不适宜做剧烈的运动。
他上车以后四处张望,总算看见了荣沛之的身影,几乎人贴着人的车厢里,荣沛之用了将近二十多分钟才走到他跟前,于此同时这辆特快火车终于发动了。
他们挤在狭小的角落里,荣沛之的面色看着很不好,连日的高热下,他没有烧成一个傻子已经是万幸了。
他探手摸了摸沛之的额头,好在高热总算退了一点。
荣沛之抬眸看向他,那双眼睛晶莹透亮,仿佛总是盛着一汪星河水,让人不由自主的被他的目光吸引。
这人的唇畔带了点笑,目光中多了些狡黠的意味:“这种特快列车有包厢,一般在餐厅的车厢后面就是,火车还得开一天一夜,这里人挨着人,躺不能躺睡也不能睡,咱们去找个没人的包厢过夜怎么样。”
沛之向来是行动派,说干就干,他牵住景棠的手在前方开路,朝餐厅的方向前进。
在穿过两节车厢过后,景棠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越朝餐厅的方向去,人流便开始渐渐松散。
餐厅大门口由两位外籍人士看守着,他们警惕的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荣沛之,叽哩哇啦的说了一段话。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动作,景棠大概可以猜出这里并不是给他们这种发色的人准备的。
然而就是很凑巧的,在荣沛之同样叽哩哇啦的与他们交涉的空档,有个人朝他们走过来。
这个金发碧眼的外籍人士给了荣沛之堪称热情的拥抱,一开口就是一长串外国话。
景棠认出他了,福煦路上那家西餐厅的餐厅经理。
似乎是叫尤瑟夫?
尤瑟夫亲自把他们领进餐厅。
他们跟在这人身后,一路上望见尤瑟夫的人缘颇为不错,和不少人都能交谈两句。
直到他们坐下正式用餐,尤瑟夫被人邀请去舞厅跳舞,便很是遗憾的与他们进行了告别。
他们吃饭是假,找地方过夜才是真的。
他和荣沛之很默契的把尤瑟夫精心搭配的优雅餐点风卷残云,抹了抹嘴,朝餐厅后方的包厢进发。
撩开车厢纱帘,入目是车厢过道上精致的水晶吊灯。
这里的考究和他们上车时的拥挤简直不像是同一辆火车。
玉白色的门把上垂着丝质流苏,他们试探着拉开门,十几间包厢摸过去,只有一间空着,像是才有人离开,行李已经清理完毕,只有桌子上残留一只带着唇印的水杯。
他们在包厢里踱步,最后确信,这里面虽然有简易却不失精巧的洗漱台和卫生间,以及等人高的玻璃穿衣镜,却只有一张连宽敞都算不上的床。
然而过道的狭窄又不允许再打地铺。
景棠犹豫不决的看了眼荣沛之,表示并不是有意占他的便宜:“要不,我晚上在床中间放一杯水吧。”
荣沛之正在脱外套,这一路颠簸,又开了夜车,他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他没听清景棠在说什么:“水?不用管我,我不渴。”
他整个人委顿在床上,并给景棠预留了位置,然后很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视线所及的,是这人难得沉静的眉眼,眼睫很长,在脸上遮出一小片阴影,景棠呼吸顿了下。
他接了一小杯水搁在他和荣沛之中间,接着迅速转过身。
心口仍残留着奇异的悸动。
他本来很困,这会儿却有点睡不着,在这张狭窄的床上,荣沛之的呼吸不足半尺,清浅可闻。
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景棠大睁着眼睛,熬到车窗外的光线逐渐暗淡。
身后传来荣沛之的声音:“阿曦,你睡着了吗?”
景棠没有回答,他看着前方,身子一动不动。
荣沛之仿佛才发现隔在两人中间的水杯,他探手把水杯递到桌上,手几乎贴着景棠的耳朵。
贺景棠不由自主的颤了下。
沛之的声音淡淡的:“你醒了。”
他不知道,贺景棠压根就没睡。
荣沛之枕着手,目光描摹景棠的背影,“既然醒了,不如说说话吧。”
景棠回头瞅了他一眼。
这人委实是个三岁小孩的脾性,睡醒了就要闹人。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疑惑:“你想聊什么?”
沛之正要说话,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因为那脸上挂着的笑透着满满的不着调。
在他开口之前,他们俩同时听见一声喘|叫。
景棠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不由得看向荣沛之,对方同样无辜的看着他。
在他俩都闭着嘴的情况下,他们听见了第二道叫声。
这两道声音明显来自于不同的主人,然而让他们都沉默的原因是,他们听出了这两位主人无疑都是男性。
声音是从隔壁车厢传来的。
由开门声开始,然后是一方被另一方压制在包厢不算厚实的墙壁上,发出的碰撞声。
接下来便是连声的喘息。
那畔的热火朝天带给这边的却是如死水一般的沉默。
那么窄的一张小床,一个人躺着都费劲,怎么看也不像适合办理除了睡觉以外的其他事宜。
沛之的笑多少带着点尴尬:“他们这是在干嘛?”
景棠对红尘的另一端并不是很熟悉,事实上,他并不比荣沛之清楚多少,理论体系也不太健全,然而并不妨碍他在荣沛之面前装一装门面。
他有点犹豫的开了口,“他们大约在办事。”
火车进入隧道,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清荣沛之的表情,只听见他的语气有点捉摸不定,“两个……男的,也可以?”
景棠:“……猜的。”
荣沛之安静了一会儿,蓦的探手握住景棠。
景棠被他惊住,浑身紧绷:“你做什么。”
列车驶出了隧道。
“他们且得闹腾一会儿,左右睡不着。”沛之的眼睛在迷蒙的光影中微微弯起,像道漂亮的弦月,“我们去外面透透气?”
站在车厢外的围栏边,月色中飞驰而过的四野皆如水银泻地一般,今夜是圆月,风中似乎都有几许舒朗。
景棠忘了荣沛之还在病中不能受风,他正要回去给这人取件衣裳披上,沛之抬手拦住他:“不用了,我没事。”
他抬起下巴,遥遥望着明月,而后侧首看向景棠:“你看,月亮多圆啊。”
贺景棠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一起赏月,搁在不久之前,如果有人这么跟他形容今夜的种种情形,他一定会觉得这人疯了。
然而此刻,他由心底生出一星半点的安宁。
风吹在脸上,安静且舒适。
两步之外就是同样安静的荣沛之,他看着沛之的侧脸,发觉这人浴在月光中养眼的很,仿佛不知是何年何夕在哪里见过。
荣沛之问:“阿曦,等寻回你要的东西,你要去哪儿?”
“回道观。”
“你不是已经还俗了吗,还回去做什么?”荣沛之在低声笑,“心无挂碍才不惹尘埃,看来你对俗世无甚牵念。”
景棠被他堵得没话说,他阖上眼睛,背抵着火车的铁皮墙假寐。
他们回去后,隔壁已然偃旗息鼓,连一点动静都不再有。
贺景棠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看着面前那一寸月光,越来越斜,越来越斜,照进水杯,又落到自己手边。
他挪了挪手,避了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若真的心无挂碍,那天下就是无不同的天下,以后天高海阔,无论哪里都是容身之处,供他余生苟且。
他回长生观,是不曾放下红尘。
不知如何堪破,岂敢轻易受之。
次日一早,火车仍行驶在一望无际的绿茵中。
虽然没有水杯的阻挡,荣沛之的睡相依旧斯斯文文。
贺景棠站在穿衣镜前系着长衫上的衣扣,昨夜失眠,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黑眼圈甚重的眼睛。
在列车上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快一夜的荣益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幅场景。
他站在门口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才蹦出一句:“贺先生,你们昨夜……”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索性返璞归真:“睡一块?”
贺景棠:“不然呢。”
床榻上荣沛之翻了个身,后背的衬衫掀起,露出一小段比雪还白的皮肤,景棠从穿衣镜中看到这一幕,走到床边,很是从容的帮他把被子给掖上了。
荣益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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