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突然变成一条鱼

　　海星游泳馆。

　　碧波荡漾的游泳池里，一道矫健修长的身影如鱼得水地炫技，蝶泳蛙泳自由泳无缝切换，搅起一道道白浪，玉白的皮肤在水光的反射下更显得晃眼。

　　几个女生围在池边红红着脸，不待游泳馆员工多说，就羞答答地掏钱办好了游泳卡，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步步上岸的游泳教练，水滴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过他肌肉劲瘦的胸膛……

　　“这是我们馆里的金牌教练——”

　　盯着游泳套餐宣传单的池愉抬头，脸蓦然一黑。

　　气势汹汹地迈向仅仅披着一条毛巾、被叽叽喳喳团团围住的姚海洋。

　　“池——”

　　一只坚定的胳膊拉着他突破了包围圈，步子大得他踉踉跄跄。

　　“——池。”

　　下一个瞬间，几条大浴巾没好气地裹到了他的身上，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转陀螺似的密不透风地绕了几圈。

　　几缕湿哒哒的头发垂在额头，姚大粽子张着黑漆漆的凤眼，转了转手腕，木乃伊样原地蹦了蹦，活像只呆企鹅。

　　池愉扑哧一笑，心头的闷意卷土重来，又立刻拉平了唇角。

　　“池池我想你了。”姚海洋朝前蹦了蹦，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池愉，挣了挣手想要伸出来。

　　“嘿！白胖子又来了！你到底缺多少钱？”

　　百思不得其解的海星在办公室转着笔思忖着姚海洋的反常行为，终于忍不住下楼一问究竟。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自从小鱼苗时期咬着尾巴大战了三个小时后，两条鱼连对方有多少鳞片都摸得清清楚楚。他敢说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他。

　　夙兴夜寐的姚海洋，断然下凡的姚海洋，从不低头的姚海洋，自从那件事后就视自己如无物的姚海洋，居然连着一个月在自己的游泳馆里打工？

　　江水西流，日落东方都不可能！

　　花胖子！

　　一脸笑容的海洋还没来得及变脸，就被池愉一把拨到了身后，小小的身躯挡住了他，“你说谁胖？这是匀称好不好！”

　　满眼怒火的海洋瞬间咧开了嘴，朝海星得意地撇了撇头，今天不跟你计较！

　　屁颠颠地跟着已经愤怒地把宣传单往桌上一拍，转身就走的池愉出了门。

　　不过，我为什么要生气？

　　被自己的熊熊怒火吓了一跳的池愉心里惴惴。

　　听着身后期期艾艾跟来的脚步声，忽喜忽怒，自己明明安静温柔又好脾气，为什么偏偏在这条大白鱼面前，就变得毫不客气起来，任性娇纵，肆意挥洒？

　　定了定神，还是没忍住好奇。

　　“你缺钱？”

　　“是因为捐钱建白鳍豚保护区的事吗？”

　　姚海洋的指头飞快地背到了身后，从左到右拨拉着，羞愧地垂下头。

　　“你要攒钱买房？”池愉隐隐约约摸到了什么，又不敢置信。

　　“池池你等等我，再过——”加速飞舞的十指拧成了麻花，姚海洋卡着壳，目光坚定诚恳，又带着一丝信任和祈求。

　　“不要不要我。”声音低低的，眼睛却半分也不挪动地钉到了池愉心底。

　　她的心忽然一软。

　　扑通、扑通。

　　“我又不是因为房子才……”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姚海洋的眼睛像是最清澈的湖水，有着一种直接透明、钻石般的神采。

　　我喜欢你呀！

　　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这是幼稚园小朋友手拉手时也不屑说出的话，却神奇地春雨般浸润了池愉紧闭的心。见惯了爱情是怎么样在生活的柴米油盐、琐碎虚无、艰难磨合中消磨殆尽的，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醒，对任何美好的许诺都嗤之以鼻。

　　但是今天，独独今天。

　　她决定，管他呢，她乐意。

　　手指戳了戳姚海洋白生生的脸颊，手感真好，蓦然一笑，“不许再在这里打工了！”

　　又戳一戳，“你见过哪条鱼是自己买鱼缸的？”忍不住捋了捋他垂到眉心一缕湿发，“瞎操心！”

　　敏锐得可怕、几乎是立即感受到池愉亲昵态度的姚海洋配合地低头，亮出大白牙，眼睛里尽是喜悦。

　　不知从哪反手掏出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捧到了池愉面前。

　　粗糙拧就的一枚银环上，是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粉色不规则珍珠。

　　远远比不上姚海洋最先挑出的那颗那样圆润饱满，璀璨光华，几乎是蚌爷爷馈赠的一小把里最最不起眼的一颗的。

　　姚海洋那天把它留了下来。

　　郑重得仿佛托起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姚海洋又单膝屈起，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池愉一把拉住，在胳膊上揪了一把，“你言情剧看多了吧！”

　　亮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

　　池愉忽然接过了那枚戒指，仔细端详，“我喜欢”，左脸的酒窝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柔，“谢谢，我很喜欢。”

　　耳根通红的姚海洋一下子把嘴挂到了天边，看着池愉左手纤嫩的无名指，心脏漏跳了一拍，竖起戒指缓缓地圈过来。

　　咚、咚、咚！

　　不知是谁的心跳，剧烈地挤压着、跳动着。

　　戒指快要和指尖相遇的时候，池愉的指头调皮地乱动了起来。

　　姚海洋满头大汗，动了动喉结。

　　池愉吞了吞口水，忽然左手握拳，五根指头拢了起来。

　　姚海洋定住了，望着嫣然一笑的池愉无所适从。

　　“呆鱼！你和我才认识几天呀？”

　　“27天。”姚海洋不假思索。

　　“你知道无名指的戒指是什么意思吗？”不待姚海洋回答，池愉看着他，“海洋，吹一个最大最大的泡泡。”

　　游泳馆的天台上，水汽慢慢汇聚，一个小小的水泡越涨越大，大过拳头，大过池愉，大过姚海洋，慢慢塞满了整个天台，池愉和海洋分别退缩到角落，阳光在这个巨大的泡泡上折射出彩虹一样的光芒。

　　彩色的池愉看着彩色的姚海洋，笑了。

　　“海洋，我喜欢你。”

　　彩色的海洋咧出彩色的牙齿，彩色的眼睛在泡泡的折射中显得出奇的大。

　　“我的喜欢有这么多。”池愉用两手比了个心形，又抬头转身看着似乎要漫过天台的大泡泡。

　　“等到我对你的喜欢多得能塞满这个泡泡，你对我的喜欢也多得能塞满这个泡泡的时候”，池愉说，“再套住我的无名指吧。”

　　她屏住了呼息，不忍地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七彩幻梦般的大泡泡瞬间消散。

　　姚海洋怅然若失，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池愉身前，双臂展开，“我的喜欢有这么多！”扑腾着双臂比划了下空袤的天台，不甘心地扭身一转，一条大白鱼缓缓地晃着尾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鱼鳍用力张开。

　　池愉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心。

　　有丝红晕隐隐流转。

　　草坪上摊着肚皮呼呼大睡的某人陡然惊醒，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一下子兴奋起来。
　　“终于有人犯事啦！还是条小鱼！”

　　忍不住喵嗷出声，迅速地腾挪跳跃。

　　自从上次水族执法大队逮住了一只在人间违规的猫族，他这个威风凛凛的猫族队长金元宝就在老对头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好一起在人间发挥余热贡献力量，眼看着那个老不休都要升职加薪备受推崇接受表彰，可他倒好，一个坏小子都没逮住，显得差了他一大截似的，名声传回妖界实在是挂不住啊。

　　刨了刨爪子，金元宝抖了抖胡须四蹄如飞。

　　就是这里！

　　骤然警觉的姚海洋拉着池愉转身欲跑。

　　来不及了！

　　看着方寸大乱的海洋，池愉拍了拍自己毛绒睡衣上的猫口袋，朝他迅速比了比，这里！一只迷你小鱼瞬间弹了进去。

　　柔软丰满的长毛布偶猫水汪汪的蓝色眼睛间，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鼓包静止着。

　　池愉轻触了下，从容地摆臂，准备走下天台。

　　“等一等！”

　　身着黄色马甲的威严老头仿佛突然出现，喝住了她。

　　池愉转身，看了眼他的装束，心电急转，弯起一抹天真的笑，歪着头，“嗯”？

　　从头到脚粉嘟嘟软绵绵毛绒绒的池愉，脑袋上的三角形小猫耳一颤一颤，胸前探出一只绝世美猫，看这雪白丰厚的长毛，看这优雅高贵楚楚可怜的眼神，看这修长柔韧的四肢，更别提池愉行动间脚上一颤一颤的小毛球了！

　　气势汹汹的金元宝爪子一痒，圆瞳大睁，呼吸急促起来。

　　咪呜呜。

　　大步流星的步子也局促地工整起来，迈着规范的猫步向前，金元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胸前的美女猫，目光痴迷。

　　池愉身体紧绷，大脑飞速地运转着，盯着黄马甲的反应若有所思，凭着她多年喂养流浪猫的经验，这位肯定是只猫妖！

　　猫可是吃鱼的！

　　她心里一紧，面上却更是镇定，状若随意地点着脚尖，脚背上的绒毛球一颤一颤，黄马甲的头也随着点来点去。

　　暗自一哂，猜对了！紧急地观察着天台的环境，空荡荡的木质地板上仅零散着布置着一些藤椅和软垫。

　　软垫？

　　想起在学校和小区流浪猫玩得屡试不爽的游戏，感受着不时朝她胸口瞥来的眼神，池愉保持微笑，踢踏着步子，挪到了藤椅边。

　　“这位先生，今天太阳这么好，你不想晒晒太阳吗？”

　　金元宝挠了挠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后背，眯了眯眼，忽然有点想翻肚皮。

　　不对！我还有事！什么事来着？

　　他探头两步，嗅了嗅鼻子。

　　平复着加快心跳的池愉已经迅速地把八九个软垫搂成一堆，在平台上选了块阳光最好，微风轻拂的地方，一丝不苟地摆放着软垫，力求围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正圆形。

　　金元宝不自觉追随着她的动作，在那个圆被拼上最后一块缝隙时，心头忽然狂跳，身体不自觉被召唤般地走近，脚尖无法抗拒地变换着方向：想进去！好想进去！这是我的领地！喵呜嗷嗷嗷！

　　池愉享受般伸了个懒腰，“趴在里面晒太阳不知道多舒服！”缓缓地慢慢地小步小步地朝圆圈走去。

　　一步，两步，两步半……

　　下一秒，一个急不可耐的身影掠过，金元宝已经盘好了腿跨进了软垫圈圈，不偏不倚地坐在正中心，深深叹了口气，闭眼感受着阳光。

　　抖一抖，一只胳膊搭上了软垫，挪一挪，一条腿也翘了上来，美滋滋地一动不动，舒服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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