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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大门轰然打开。
刚才闹哄哄的众人安静地鱼贯而出，池愉希冀地看了过去，很快地逡巡地一遍。
领头的林教授老泪纵横，摘下了眼镜，一言不发。
池愉不忍地低头，看着懵懂的琪琪揪着心。
一个女研究员忽然扑到了池边，一声尖叫，“琪琪有救啦！你可以住进保护区啦！”
“哟！哟！”不明所以的琪琪兴奋地飚着海豚音应和。
哈哈，松了一口气的培育中心众人各个缓颊一笑，一扫绝望，神采奕奕。
“多亏了海洋啊！”
“海洋之前还说要结婚买房呢，这可是他这么多年的所有积蓄”。
“听说把要求婚的珍珠戒指都卖了。”
几个研究员感慨地迎到门口，勾肩搭背地架着姚海洋往里走，锤了锤他的胸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海洋！”
姚海洋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难道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出现了幻觉？
池愉向他走去。
姚海洋刚情不自禁地咧起嘴，就慌乱地后退了半步，挣开了同事的胳膊，抡起长腿夺路而逃。
愁呀愁，霎那间一贫如洗的姚海洋第一百零一次踱到了锦鲤池边，愁眉不展。
找蚌爷爷？
要是知道自己打他那些视若性命的那堆亮晶晶的主意，肯定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夹住鱼尾毫不留情地抛出云梦泽。
噗。
一道抛物线滑进了眼前的池塘，看着嘻嘻哈哈许愿的游客，姚海洋眼睛一亮。
宁市最大的休闲广场，夜色黑沉，行人渐无。
广场中心关闭的音乐喷泉里，忽然响起一声“扑通”。
一尾大白鱼兴奋地盯着池底密密麻麻一片白光的硬币，激动得直甩尾巴。
只见骤然变大的白鱼凝神屏气，吐出一个泡泡，哗啦啦的硬币就窸窣作响，颤抖着汇成一线往泡泡里涌去，好多钱呀好多钱，白鱼的大尾巴陶醉地扇来扇去。
夜还长。
各处的公园水池喷泉中，一声声“扑通”次第响起。
一、二、三……七……十八……二十六……咕噜噜……
一条白鱼勾着水草随波晃荡。
咦？数到多少了？
望着湖底堆成小山的银色硬币，姚海洋睁着眼睛继续。
一、二、三……三十一……咕噜噜……
几个泡泡顺着长长的鱼须向远处飘去，乍然裂开，震得姚海洋的尾巴一颤。
一、二、三……三、三……唉噫！暴躁的大尾巴愤愤地甩上了纹丝不动的银色山包，嗷嗷啊，好疼！
人类都说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姚海洋揉着尾巴振振有词可怜兮兮，忽然灵机一动。
在这片宁静的湖水里，沉睡的、小憩的、玩耍的、捕食鱼儿们猛然浑身一颤：白色大魔王又来了！
如果有谁能透视这块水域，一定会大吃一惊，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鱼群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往湖心汇集，而后排队般游成一线丝毫不乱。
每条鱼乖巧地叼起一块什么就钻进长龙般的队伍。
姚海洋气势抖擞，满意地扫视着鱼队，声音洪亮，“全体都有！现在开始！报数！”
一、二、三……一百……
眼见数字越来越长，愉快的尾巴就抖得更起劲了。
……十二万九千零八十四。
队尾的几只鲢鱼在姚海洋的目不转睛下结结巴巴吐出最后的数字，喘了口气，真是难死个鱼啦！
姚海洋刚摊开指头就愣住了，十二万？两百万？垂头丧气地赶走了鱼群。
愁呀愁。
从人才市场里飘荡着出来，手里塞满了招聘广告的姚海洋坐在街边长凳上仔细地翻阅着。
要求党员？英语六级？
抓了抓头发的姚海洋仰头看天，想起了从前校长的谆谆教诲：作为一条鱼，学好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啊！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这个道理！
频频点头中，路边的广告招牌发出炫目逼人的彩光，姚海洋瞅了一眼，顿时坐直了。
“想来水族馆与海豚玩耍吗？门票仅要388！”
不就是握手和顶球吗，我也会啊！拍拍胸脯的姚海洋跃跃欲试。
等等，想起了《妖族人间居住法》第七条第六款的规定，又想了想神出鬼没的可怕黄马甲，姚海洋肩膀一耷拉。
无助。
这些妖界大爷大妈学什么不好，昆仑山下云梦泽边的广场舞跳着还不满意，非要来人间发挥余热，当什么执法大队的监督员。
上一个被揪住的听说被当场吊销了人间居住资格证，现在还关在蓬莱岛上禁闭苦修呢。
合法兼职，合法兼职，姚海洋认命地哗哗翻着手里的一叠招聘单。
海星游泳馆诚招游泳教练，待遇从优？
皱眉盯着这个名字半晌，姚海洋循着地址向游泳馆走去。
被姚海洋矫健泳姿惊艳的招聘经理正拉着他滔滔不绝，“我们海星游泳馆在宁市已经开了十家分店啦……老板可是美国留学回来……”
“海洋！”
走出总裁办公室的某人一脸惊讶，玩味地盯着和自己销售经理走在一起的海洋。
“海、星！”
姚海洋猛然抬头，尴尬里透着股咬牙切齿。
两人面对面坐在总裁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
海星大变样了。
头发是恰到好处蓬起的棕黑色微卷，显得时尚利落，贴服笔挺的西装闪着温柔细腻的光泽，一看即知价格不菲，双脚交叉成二郎腿，状若无意地晃着铮亮的皮鞋。
不用掀开眼皮，姚海洋就从心里扭过头去哈了一声。再想着他从前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是五湖四海的明星，所以得名，又撇了撇嘴。
海星的手指用极慢的速度缓缓翻阅着海洋的合同，却发出明显的沙沙声。刺耳的声音简直让他如坐针毡，每一秒都想跳起来摔门而出，但想起五百的时薪，他坐定不动。
故意观察着对方的海星发现竟然没有预料之中的咆哮转身，意外地睁了睁眼，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姚海洋脸皮发麻。用力搓了搓脸颊，“花胖子！”
海星稳住瞬间龟裂的笑脸，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逃了？”
海洋跳起来跟他怒目相视。
“我说的不对么？他们凭什么——”海星收起笑望着他，一股激愤让他涨红了脸，“你连争一争都不敢吗？”
站定的海洋不发一言。眼睁睁发现深沉的波浪又一次吞没了他。他想抖抖尾巴，却仿佛窒息，想摇摇胡须，却仿佛禁锢，一动不能动了。
海星哼了声，歪倒在沙发，“不过锦鲤又怎么样？早知道和我一起出国，美国梦，知道吗？那里简直就是我们的乐园！”
海洋骤然起身。
海星却笑了，打开电脑给他看美国新闻，一脸得意：《美国鲤鱼泛滥》，《五大湖、密西西比河鲤鱼成灾》，图片里是黑压压膘肥体壮的鲤鱼群。
“花胖子！”海洋斜眼。
“白胖子！”炸毛的海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略略略！”
听到这个从小到大最让他恨之入骨的绰号，海星说不出话来，再一次恨不得把发明这句顺口溜的人用大尾巴甩个稀烂，是！他就是一只红绿交加的鲤鱼，有错吗？美的如此独一无二有错吗！一手捂住心口，“无知的白胖子！全莲花池最胖的白胖子！”
“这……”
敲门进来的王经理看着英明果断的总裁和一脸稳重的姚海洋两人乌眼鸡般地互瞪着，剑拔弩张，谁也不肯率先眨眼。
“这份合同……”
池池。仿佛是从心底飘过的一声喟叹，拂过了姚海洋最不愿回想的那段滚烫又暗沉的记忆，奇异地洒下了些许光亮。
池池说我是白才显胖！
在心里冷哼一声，海洋抽过王经理手里的笔，唰唰在合同上签下大名，转身离去。
海星眨眨眼睛，一脸惊愣，居然真的签了，这还是莲花池小霸王姚海洋吗？
池愉坐在电脑桌前，刷着“国内首个白鳍豚保护区预计明年建设完毕”的新闻，舒了口气。
“不要老坐在电脑边上，说了也不听！”
谨遵池妈妈旨意的池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起那天仓皇逃窜的姚海洋，轻哼一声，我就那么可怕嘛！
“电脑不用了不要休眠，要直接关机，你这孩子！”
无奈地瞅着脑后勺也有千里眼的妈妈，池愉关机，走出书房。不过那天工作人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海洋结婚买房？心里一动，难道？
“这么大个姑娘，看看地板上你的头发！”
顿住脚步，盯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上一根微不可见的发丝，池愉吸了口气，弯腰捡在手心。
“直接用手吗？边上没有扫帚？！”
“哎呀，妈！”
“生你养你这么大，说你一句还不耐烦了？”
池愉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说钝刀子割肉最疼，她早在日复一日鸡毛蒜皮的讥讽打击和漠视中无可奈何地领会了。尽力屏蔽剪切着翻涌的坏情绪，搜索欢乐的记忆复制粘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泡泡汇聚成的笑脸，不禁弯了弯唇。
“还笑！你那个结婚证的事我还没说你，趁早解决了！”
“嗯。”
池妈妈对这含糊的回应不甚满意，“说话声音大一点！我就见不得你这个样子，好像别人给你多大的委屈！叫你多出门走动，结交一些新朋友，趁早……”
“我出门了！”压下心里的半句话“趁早开始一地鸡毛满天飞”，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池愉拽起包，在忍不住反驳前连忙挥挥手。
看着电梯四壁反光中一身毛茸茸的家居服的自己，胸口那只蓝眼睛的布偶猫眼神娇憨又无辜，池愉捂了捂脸，刚伸出手犹豫的霎那，电梯门啪叽关闭。
得了。
生无可恋走出人来人往的小区，拖鞋上两只粉粉嘟嘟的毛球左晃右晃，池愉在注视的目光里放弃治疗地戴上了竖起猫耳朵的兜帽，自我催眠走出大摇大摆的姿势：我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崽！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欲言又止：“去汗蒸馆？”
池愉无意识地捋着胸前的猫胡须，戳了戳圆滚滚的毛肚子，左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最近的游泳馆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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