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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归来（三）
席间，沈盼璋曾听到有人说严巍也会来敦亲王府，原本她心中还有些担心，好在一直没碰上。
“听说严巍来过了，不知道为何中途就离席了。”沈宝琼轻声。
沈盼璋手中动作轻顿，也只是轻声：“没能碰上是最好。”
沈宝琼旁边的女子插嘴：“怕不是听说盼璋在这，他就生气走了吧。”
“你胡说什么呢，”另一个女子，“小声些，沈盼璋都听见了。”
沈宝琼侧头安慰沈盼璋：“你也别同她们置气，她们虽说话难听，却也说得是实话。”
沈盼璋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拭嘴角，起身。
“我用完了，母亲头风犯了，我先去城西逢春草堂替她寻些药方回来。”
“你……”
不等沈宝琼说什么，沈盼璋又道：“大姐先同你这几位好友说些话吧，我同你们都不熟，也说不上什么话，大姐不必担心我私自走了，我不会给大姐添麻烦，况且马夫是大姐的人，我寻了药方就回来，到时随大姐一起回府。”
沈盼璋一走，沈宝琼身边那几个好友面面相觑，互相呶呶嘴。
“不用管她了，咱们继续吧。”沈宝琼说着不在意沈盼璋，心中却想起方才沈盼璋的神色。
她这个妹妹，性子竟是比小时候更甚，被人说闲话也不知道回嘴，只知道逃避，越发封闭，只是她也不得不佩服沈盼璋的性子，兔子急了还咬人，怎么会有人没一点脾气呢？
其实并不是沈宝琼想的那样，沈盼璋不是因为逃避才出来，她是真的有事要去城西。
开完药方，沈盼璋对马夫道：“母亲爱吃旁边那家铺子的糕点，你等我一会儿吧，我去买些糕点来。”
此处是闹市，马车不好在街上久做停留，马夫应下，随后将马车赶去路旁应着。
糕点铺子门面不大，走进去，有一个卖糕点的老板，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女子。
“姑娘，您要来点什么糕点……啊，二少夫人……”
那糕点铺子老板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看到沈盼璋，他眼前一亮。
一看到沈盼璋，他就明白她的来意，赶紧迎上来：“您先坐坐，春芳前几日还捎信说，二少爷……，不对，是王爷，他之前定的是这几日有差事要出远门，但是不知道为何又突然延期了，前些日子日子我去沈府，想告诉您这个消息，也没能见到您。”
沈盼璋轻轻蹙眉。
见状，老板赶紧安慰：“夫人不用担心，虽然现在见不到，但春芳说小少爷一切都好呢。”
听到这话，沈盼璋放心下来。
“其实……王爷他待小少爷很好，原先小少爷一直在战王府养着，自从王爷回来，就把小少爷接到了荣骁王府，这半年来一直是王爷亲自照应着呢，听春芳说，王爷很会照看小少爷，比我都会照应孩子呢……”
沈盼璋点点头：“想来这次见不到鹤儿了。”
听出沈盼璋话里的遗憾，铺子老板不知道如何安慰。
沈盼璋将今日早上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包袱拿出来，递出去：“刘河，跟以前一样，劳烦你把这个交给春芳吧。”
刘河接过来，仔细收好：“好，明日我就去一趟。”
沈盼璋交代完，又递给刘河一个荷包。
刘河知道这是沈盼璋给的酬谢：“这次真的不能要了，您先前就对我们夫妻二人照应有加，现在春芳在王府，王爷他很大方，我们不能再要您的了，哪能拿两份酬劳啊。”
“收下吧，他给的是他的，我给的是我的，春芳在王府，你们夫妻二人好几日才能见一面，这两年，全由你和春芳替我照应着，这是应该给的。”
“那就多谢夫人了。”
……
迟迟没能有机会见到严文鹤，沈盼璋自从回府后心情就不太好，沈宝琼只以为她是因为白天听了那些风言风语才这样。
其实并非白天她们说的那样，严巍是接到王府送来的消息后匆匆赶回王府的。
“文鹤怎么样了？”
“小少爷从晌午开始就一直发烧，后来就浑身抽搐，府医给用了些药，不太管用，这便赶紧去请您回来，王爷，你快想想办法吧。”春芳是严文鹤的奶娘，这会儿她都快急哭了。
严巍迅速将腰间的令牌解下来扔给石山：“去宫里请太医。”
石山领命而去：“是。”
严巍径直走去里屋，探手去摸床上的四岁小儿，触及的皮肤滚烫，他眉头紧皱。
春芳跟着走进严文鹤的卧房，看到平日里凶神恶煞、不苟言笑的男人正用温凉的水盥洗帕子，然后仔细地给还在发热的小少爷退热。
最令她惊讶地是，王爷动作娴熟，像是做过很多次一样。
“王爷，我来吧。”春芳上前。
“不必，”严巍拿着帕子，因他身形高大，为了方便给孩子擦身体，他是半跪在床上，弯着腰，“拿笔来，可会写字？”
春芳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又要用笔了，但她没问，只回应：“嗯，会一些。”
“那好，我说你记。”
待春芳拿来纸笔，严巍随口就念了一串药名出来。
“把这个拿给府医，让他按照这个去煎药。”
春芳来不及纳闷严巍怎么会开方子，赶紧把药方拿去给府医。
……
虽然石山一路快马加鞭，但王府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等太医请来时已经近两个时辰了。
太医看完严文鹤：“小公子已经退热了，王爷不必担心。”
“太医，我家小少爷还抽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春芳还心有余悸。
“不用担心，小公子这个年纪的婴孩发热时，时有惊厥抽搐的，”太医注意到了旁边的药碗，拿起来嗅了嗅。
府医赶紧把汤药的药材说出来以供太医鉴评是否对症。
听完，太医赞赏：“这个方子很好，正好对症。”
见太医对自己露出欣赏的眼神，府医有些汗颜，他这些在战场上从军治病，看得都是战伤急症，对小儿的病症并不擅长，赶紧摆摆手道：“是王爷拿来的方子。”
严巍只随口解释了一句：“文鹤一岁多的时候经常发热，偶也有您说的这种惊厥之症，这是偶然间寻得的一副方子，对他很管用。”
听这话，太医不由多看了严巍几眼，都说这新晋的严王爷是个冷血阎罗，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孩子倒是上心。
随后，太医又仔细看过严文鹤，寻明了病因，又开了几幅方子。
这一番折腾完，天已经黑了。
下人拿来晚膳。
“王爷，您从中午就没再用膳了，多少吃些吧。”
严巍摆摆手：“放外面吧。”
严文鹤病情已经稳定，下人都累了一天去休息吃饭，这会儿，屋中只有父子二人。
看到严文鹤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到了外面，严巍起身，正要替他把被角掖好，被窝里的小玉人突然睁开浓密的睫毛，他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爹爹？”
“嗯，醒了？”严巍坐在床边，低头去看他。
“爹爹，我头有点疼，喉咙也不舒服,咳咳……”说着，如小玉人一般的严文鹤轻轻咳了几声，本就幼小的身子更显得羸弱。
严巍心软，他上了床，连被子一起将严文鹤抱进怀里。
严文鹤就着他爹的手喝了几口水，又眨巴着眼睛委屈：“喉咙还是痛，眼睛热热的，都看不清爹爹的脸了。”
“等会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严巍的声音是少有的温和。
一提药，严文鹤小脸一皱，眼泪吧嗒就落了下来：“爹爹，我不喝药。”
“不喝药病没法好，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怕苦 。”
严文鹤抬手揉着眼睛，把眼泪蹭去，严巍知道自己儿子很乖，看他这样，他就更心疼，继续哄：“等病好了，爹爹可以满足你任何要求。”
听到这话，严文鹤仰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严巍伸出手，“你若不信，爹爹跟你拉钩。”
但严文鹤还是有些犹豫，迟迟不敢伸出小手：“爹爹，什么要求都行吗？”
“当然。”
“爹爹。”
“嗯？”
“我想要娘。”说完这话，严文鹤小心翼翼的去看严巍的脸色。
严巍没想到严文鹤会提出这个要求，他回来的这半年来，严文鹤从来都没提到过要找沈盼璋的事，他曾一度因此气愤，沈盼璋已经抛下严文鹤一年多，孩子应该都不记得有这么个娘了。
但他现在看到严文鹤小心翼翼的神色，便知道儿子并没有忘记沈盼璋这个不称职的娘。
是了，他的文鹤聪慧懂事，记性很好，心思敏感，想来是一直记着娘，但是怕他生气，一直不敢说要找娘罢了。
严文鹤见自家爹得一直不吭声，正准备收回小手，熟料，严巍勾住了他的小手：“你好好喝药，等明日我就让人把她找来。”
见儿子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严巍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夜深了。
严巍低头怀中的小文鹤，探手去摸他的眉眼，偏偏，文鹤的眉眼像极了她……
想到沈盼璋，白天在敦亲王府湖边的她与记忆深处的景象重合——
那是她怀着文鹤的第七个月。
那段日子，夫妻俩时常在为孩子叫什么名而苦思。
“我自小不够聪明，我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沈盼璋苦恼。
“那我来想。”
“唔，你还不如我呢，”沈盼璋颇为嫌弃，严巍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想着他不会想出什么好名字来，“不如叫王妃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虽然成婚后就搬出战王府，但沈盼璋挺喜欢严巍的亲生母亲战王妃，那是个温和的女子，严巍的外公曾任太傅，战王妃自幼饱读诗书，想来她起的名字会很不错。
“不行，咱们自己的孩子，就得咱们自己起名，这样才有意义。”严巍一口回绝。
那段时间，向来不怎么看正经书的夫妻二人整日抱着诗书看，与此同时，严巍也隐隐察觉到沈盼璋的情绪偶尔会变得莫名怪异。
他只以为她是快生产而焦虑，所以那段时间，他经常带着怀孕的沈盼璋外出看风景散心。
那日也是敦亲老王妃寿宴。
就在两人在敦亲王府后花园的湖畔游玩时，望着湖上卓雅的仙鹤，严巍突然想到：“我们的孩子就叫鹤……文鹤。”
“鹤？”沈盼璋看向严巍。
“绣在一品文官的官袍上的仙鹤，以盼咱们的孩子以后能成为一个饱读诗书的俊秀之才。”
听到严巍这番话，沈盼璋看向严巍的脸庞，见他眸光追随着湖面上翩然起舞的鹤……
那一刻，她也感受到了他的心绪。
“那若是女儿呢？”
“嗯？”严巍似是有些疑惑，随后脱口而出，“女孩不能叫鹤吗？”
显然，方才他并没有什么孩子性别的概念。
听这话，沈盼璋眨眨眼，轻轻问出声：“很少听女孩子有叫鹤的。”
“这倒是，省得有人会觉得奇怪，那我就再想个更好的，更适合女孩子的名。”
“严巍，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她终于问出了心里的这句话。
似乎察觉出她说这话时情绪有些怪异，严巍握着她的手：“只要是咱们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好。”
沈盼璋只是看着严巍，试图从严巍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是她没看出有一丝违心话的痕迹。
她反握住严巍的手：“我觉得文鹤这个名字很好，若是男孩就叫文鹤，若是女孩……女孩的名字让我来起成吗？”
“当然成！”
……
“娘亲……爹爹……”怀里，文鹤砸吧着小嘴说了句梦话。
渺远的记忆散去，严巍回过神来，指尖摸了摸文鹤的眉心以作安抚。
……
今日她看到敦亲王府的祥鹤时，想必也会想念他们的鹤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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