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归来兮

　　想来是这些日子沈盼璋并没有做出任何忤逆沈钊的举动，也没再提出要离家去姑苏这事，沈钊又解了她的禁。

　　沈府这些年并没分家，只是自沈老夫人去世后就都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齐人一起吃饭。

　　四月二十六是祖母的忌日，闭门不出的沈盼璋被允来了门厅。

　　老夫人除却沈钊这个长子，还有两个小儿子，今日二房三房也聚齐了。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饶是沈盼璋刻意放低存在感，还是有人便要把她揪出来批判一番。

　　“哎，盼璋这丫头啊，也不是二叔说你，一把好牌打得稀烂，当初你二叔我眼光多好，一眼就看中了严巍是个有前途的，可惜你这丫头不惜福，非要做这不厚道的事儿，这下可好了，得罪了严巍，你自己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沈盼璋的二叔沈铸最会踩高捧低，沈盼璋自幼知道这个二叔的秉性，自然不会在意他的一言一行，只凭他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倒是三叔沈铭有些心疼这个侄女：“二哥，你不要马后炮了，当年严巍刚跟盼璋成婚后，每次来咱们家，你可是都瞧不上的，说什么你一眼看中他有前途，真不害臊。”

　　“就是，要我说，咱们盼璋做的也没什么不妥的，当初那严巍名声坏成那样，咱们盼璋嫁过去还不知道受了什么苦呢，后来听说严巍死了，我可是记得当时大哥和二哥没多久就撺掇让盼璋改嫁的，怎么现在矢口不提这事儿，反倒是只责怪盼璋跟薛观安这事儿呢，怎么了，你们给盼璋选的就是好的，盼璋自己选的就是差的？我看那薛观安也不差啊。”

　　说话的是沈盼璋三婶，三婶是东静郡主，说话仗义，因为家世好，也没人敢反驳她的话。

　　就连沈钊，也只是面色不大好看的说：“主要是得罪了严巍，薛观安再好，也只是个四品官，根本得罪不起严巍。”

　　“大嫂，你别不说话啊，你也说句公道话啊，盼璋是你的女儿，总不能现在因为严巍，就让盼璋今后老死在家中吧。”三婶义正严辞。

　　陆氏抬头，看了眼丈夫，又了眼女儿，出声道：“她自己惹的祸，自己担。”

　　“反正现在严巍是不要盼璋了吧，咱们偷偷把盼璋找个人嫁了得了，总之不能是那个薛观安，以我对男人的了解啊，如今这严巍肯定经常被人拿薛观安来笑话他，他肯定是恨极了薛观安，所以他巴不得盼璋和薛观安过不好呢。”

　　“二哥，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三叔沈铭把酒杯一摔。

　　“两位叔叔，你们别因为盼璋的事闹不愉快了。”沈宝琼出声，打破桌上的凝重，她看向沈盼璋，“盼璋，你自己拿个主意吧，现在严巍那边……肯定是恨极了你，如果你要是想去寻薛观安，大姐支持你。”

　　“就是，盼璋，你尽管拿主意，三婶支持你。”

　　“多谢三叔三婶，”沈盼璋抬起头，“我想过几日就回姑苏，这一年多，我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

　　听到沈盼璋要去姑苏寻薛观安，沈钊面色难看起来。

　　“好，你想跟薛观安，我不拦你，但有一点，盼璋你别忘了，既然现在严巍活着，那你跟严巍的婚事就还作数，你们尚未和离，哪怕是一封休书也没有，严巍不会放过你的，你跟薛观安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二姐，这薛观安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若他真心想求娶你，他应该来望京来一趟才是，当年你们的事，他就弃你而去，如今他躲在姑苏当缩头乌龟……”坐在沈钊旁边的沈玺麟出声。

　　听到这话，沈盼璋倒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幼就跟自己不亲近的弟弟。

　　“玺麟说的不错，你想跟薛观安可以，他得来一趟望京才成。”沈钊哼声。

　　沈宝琼：“我已经给薛观安送消息去了，若他真想跟你在一起，他会来望京的，二妹，你且安心等着吧。”

　　沈盼璋蹙眉。

　　“今日是祖母的忌日，各位叔婶不要再为我的事而发愁了。”她出声。

　　“都说这严巍手段狠辣，你说他至今都没因为这事儿找茬，而且上次大哥特意宴请他，他也没说什么，倒真是稀奇啊。”说话的是沈铸的夫人，也就是沈盼璋二婶。

　　“怕不是憋着坏呢。”沈铸撇嘴。

　　大家还在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丝毫没有停歇的念头，沈盼璋袖中拎着的手串转速加快，显然素来好性子的她也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她也知道，若是就这么离席，少不得惹沈钊生气。

　　罢了，左不过几日后她就要离开了，到时候不论如何，她都要回姑苏的，沈盼璋压下心绪。

　　就当大家还在讨论的热火朝天时，下人突然来通传。

　　“大人，荣骁王府来人了，说是想请二小姐去府上一趟。”

　　轻转的手串骤然停住。

　　沈钊和陆氏满脸惊讶。

　　二房和三房的震惊也不比这夫妻俩少。

　　“正说他呢，怎就来人了。”

　　“我听说昨日在敦亲王府，那严巍也去了，宝琼，你们是不是遇到了？可发生什么了？你妹妹冲撞他了？”陆氏皱眉。

　　“莫不是现在想起来找麻烦了？”沈玺麟担忧。

　　“盼璋，你……这严巍派人来请，总不能不去吧，我陪盼璋去一趟。”沈铭示意沈盼璋别担心。

　　“无妨，今日是祖母几日，各位叔婶好好祭奠祖母吧，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沈盼璋不等其他人再有任何表示，她起身离席。

　　“二姐，我跟你一起。”沈玺麟追出来。

　　沈盼璋回头看了一眼，摇头拒绝：“不用了，多谢。”

　　她的声音疏离又客气，沈玺麟心里微微酸涩。

　　-

　　去往荣骁王府的马车上，沈盼璋阖眸冥思，袖中手拎着的手串也停止了转动。

　　以她对严巍的了解，上次他既然已经说了不再计较，就不会再追究。

　　那他今日突然派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文鹤。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新建的荣骁王府气派恢弘，来接应的仆从引着沈盼璋一路往王府去，仆从知道沈盼璋的身份，心中不免嘲弄：

　　如今看到这么气派的王府，想来这女人心里肯定后悔当初背弃王爷和小少爷了吧。

　　仆从将她引至一处茶厅。

　　“夫人先在这里稍等吧，王爷一会儿就过来。”

　　虽然心中急迫想知道是不是文鹤出事了，但沈盼璋面上不显，只是轻轻点头。

　　没过多久，茶厅门被打开。

　　身穿一身湛蓝色袍子的严巍走进来，他今日穿着常服，少了些往日的凌厉和杀伐之气，

　　见他进来，沈盼璋起身，心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被她压回去。

　　看今日严巍的衣着整洁考究，想来文鹤应当没什么大事。

　　她沉下心来。

　　“你叫我来，可是有要事？”她语气挺平静的。

　　严巍径直走上前，坐在主位上，抬手示意她坐下。

　　沈盼璋顺他的意思，坐下。

　　“今日叫你来，的确是有件事。”

　　沈盼璋抬头，等严巍继续说。

　　“当初你嫁与我，还带来了一些嫁妆，既然你今后不再是我严巍的妻子，我也不会扣留你的嫁妆，你把当初的明细拿来，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原来是要跟她清算财产。

　　沈盼璋彻底放下心来。

　　“不用了，那些嫁妆，就留给文鹤做他日后娶妻的聘礼用吧。”她轻声。

　　“呵，沈二小姐倒是大方，我还以沈二小姐不日就要再嫁，还需要这笔嫁妆呢。”

　　听他话里话外的嘲弄阴阳怪气，沈盼璋并不在意。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屋内安静极了。

　　沈盼璋不知道严巍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抬头，见严巍正垂着眸，他一只手搭在桌面，修长的手指缓慢敲着桌面，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若王爷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沈盼璋起身。

　　“沈盼璋。”严巍的声音突然带了冷意。

　　沈盼璋抬头，见他脸色难看，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她蹙眉。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坐了这么久，都不曾问起过鹤儿的近况。”

　　沈盼璋神情轻顿，捏紧了袖中的手串，缓缓出声询问：“可是文鹤有恙？”

　　“你不配知道鹤儿的近况！”
　　“来人，送客！”

　　算了，沈盼璋心知这会儿还是不要惹恼严巍，有事她还是去问春芳夫妇吧，她起身，正要跟着仆从离开。

　　“沈盼璋，你心真狠，文鹤昨天高热不退，又犯了惊厥之症，昨夜他烧得人都迷糊了，还想着找娘，而你来了却不曾问过一句！”

　　沈盼璋顿住脚步，袖中手收拢，出声询问：“现在可退热了？”

　　听她语气平静，严巍气急，他拍案而起，怒极：“滚！”

　　-

　　严巍性子不好众所周知，成婚后，沈盼璋也见过他几次发脾气，不过他倒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话。

　　想到今日严巍暴怒的样子，沈盼璋也沉不住气了，出了荣骁王府的门，她赶紧让马夫带她去了城西。

　　到了糕点铺子，没等她询问，刘河已经先同她解释：“昨儿小少爷发高热了，还犯了惊厥之症，听春芳说幸亏王爷回去的及时，而且王爷很会照顾小少爷，给小少爷擦身，喂药，事事亲力亲为，夫人您不用担心了，昨晚王爷派人进宫请了太医，小少爷已经退热了，也没再犯惊厥之症，今日小少爷已经活蹦乱跳了。”

　　“哦对了，今早春芳还说，小少爷一直高兴说能见娘呢，是不是王爷让您见小少爷了。”

　　沈盼璋神情微顿。

　　“为何会突然感染风寒呢？”她轻喃。

　　她的声音很低，刘河没听清她的话。

　　严巍虽然性子不好，但是之前他待文鹤一直都很上心，先在也并没有因为她而迁怒于文鹤。

　　或许，她应该再远离些……

　　“刘河，你让春芳把我昨日送来的那些东西烧了丢了吧。”

　　“嗯？为何？”刘河不解。

　　沈盼璋没解释，只让刘河这么去做。

　　“我先回去了，日后还得劳烦你和春芳，辛苦。”

　　见沈盼璋神情明显黯然，刘河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心中很是纳闷：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小衣裳，怎么就要说丢就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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