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

　　从将军府出来，韩宇没有坐马车回府，而是漫无目的地穿行于街道人潮中，不知不觉走到将酒饭馆门口。

　　将酒饭馆之名取自李白的将进酒，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一个纪念。学生时期他最喜欢李白的诗，将进酒又数其中之最，直到现在仍能倒背如流。

　　岁月催人老，老了才会追忆往事。初穿越时韩宇以为过去的人生乏善可陈，值得怀念的事物寥寥无几，如今才知道，能被记住的，想起的，其实都是值得怀念的。

　　饭馆的生意不错，一楼的位置几乎坐满，二楼人也不少，三楼的“贵宾席”只在夜间开放，此时也在提前收拾了。

　　韩宇在大堂转了一圈，正想到后院找玉姬，就见韩非与张良相携走进店内，看到他，两人愣了愣，然后又一起向他笑了起来。

　　“随我上楼吧。”韩宇冲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日未见，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玉姬在二楼饭馆给他单独留了一间房间，正适合他们饮酒谈话。

　　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内，韩宇让人熄了炉香，在窗台放上两盆养在水里的兰花，又点了几样菜单上新添的点心和一壶清茶，方才坐下。

　　“听闻将酒饭馆的酒菜是新郑一绝，今日偶然得闲，良方约韩兄来此一品佳酿。”张良坐在韩宇左侧，温声解释他与韩非到这家饭馆来的原因。

　　清茶和点心很快端了上来，韩非顺手拎起茶壶倒茶：“四哥就是此地的主人，对吗？”

　　韩宇抿了口茶，眉头微皱，又轻轻放下杯子：“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茶点对于他人而言的确新颖，但我与子房早已在四哥那里品尝过了。”韩非笑吟吟地道，“见识过更好的，这些稍次半分的便算不得什么。”

　　韩宇虽然把泡茶的技艺传授给玉姬，又让玉姬教出了几个茶艺师，专为饭馆的客人烹茶，但因为学习时间尚短，他们的手艺都还不够纯熟，泡出的茶味道只能说差强人意。

　　“你们今日真的只是来吃饭？”在自己的地盘，韩宇一点也不拘谨，懒懒地倚着桌角问道。

　　“是来吃饭，也不只是为了吃饭。”韩非曲指挠挠头，摩挲着玉杯尴尬地笑了笑，“将酒饭馆开张后，抢去了紫兰轩不少的生意，今日……呃……是紫女姑娘让我们过来……”

　　“哦，让你们过来打探情况是吧？”韩宇笑眯眯地接上，“我明白了，若是紫女姑娘有兴趣，这生意我们可以一起做。”

　　韩非眼睛一亮：“四哥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韩宇下意识应了，又奇怪地看向他，“老九，你怎么突然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

　　韩非与张良对视一眼，把前不久定下的流沙未来的规划与他说了一遍。

　　流沙若要在七国间立足并拥有像罗网一般强大的实力，就必然要建立一个稳固而全面的框架，再以此为基础逐步往上发展。对此，夜幕是个极具参考性的对象。

　　夜幕四凶将囊括财、军、政、谍四大方面，罗网的立身之本左不过也是这些，所以韩非便有样学样，针对这四点也做了详细规划。

　　简单地说，就是以战养战。流沙必须要在拔除姬无夜的爪牙同时吞并他的势力，取而代之。

　　“待尚公子离开，流沙便会对夜幕四凶将动手。”韩非拿起一块莲子糖糕掰成两半，温和的语气透出几分杀伐意味，“第一个目标便是翡翠虎。”

　　财、军、政、谍，同为立身根本，财是基础中的基础，养杀手要钱，买兵器要钱，布置谍网拉拢人脉所耗费的钱财更是天文数字。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夜幕不可能在韩国建立起如此大规模的势力范畴，而夜幕九成以上的财富都出自翡翠虎之手。

　　在韩宇看来，翡翠虎也算是韩国商界一位传奇人物，只用短短几年时间便跃身成为韩国首富，为夜幕铺出一条宽阔笔直的登天之路。

　　低买高入、哄抬价格、垄断市场、政.商勾结……他的手段阴狠毒辣，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不知害得多少人卖身为奴家破人亡。韩非早已对他厌恶之极，即使不为流沙，韩非总有一日也会向他出手，让他为过往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除去翡翠虎，相当于除掉韩国一条蛀虫，断夜幕一臂，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时间一长，钱财的短缺势必会影响到夜幕的方方面面。

　　听出韩非的弦外之音，韩宇微微一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四哥只需提供一部分对赌的本金即可。”韩非就等着他这句话，捧着茶盏笑眯眯地又补充一句：“其余诸事，皆由我来筹划。”

　　“对赌？赌什么？”韩宇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看，张嘴咬下一角。

　　闻言，韩非故作神秘地笑道：“等赌局开始四哥就知道了，现在先容我卖个关子。”

　　韩宇看看他又看看张良，见后者回了个无辜的笑容，知道韩非并未将谋划之事告诉他，也熄了追问的心思。

　　罢了罢了，跟着天命之子混亏不了，而且凡事追根究底的也没意思，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用咸鱼心态说服自己，韩宇主动扯开话题，说起目前仍住在小竹楼里的嬴政的事。

　　然而他不提还好，一提及尚公子，韩非便只能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怎么了？”韩宇疑惑地问。

　　韩宇耷拉着脑袋轻叹一声：“四哥，我的酒……没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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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更声响过三下，街道上便只剩巡逻卫队的脚步声。

　　平日繁华又热闹的紫兰轩今夜却一反常态地安静，阁楼上灯火将熄未熄，不时可见人影走过，归巢的鸟儿在枝头叫了两下，为这不寻常的夜晚平添几分诡谲。

　　蓦地，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沉寂的夜色。

　　紫兰轩内火光骤灭，几道身影穿过长廊，逼近韩非常住的庭院。

　　四公子府离紫兰轩有一段距离，声响传过来时倒是没那么震撼，却也把正在煎烙饼的韩宇吓了一跳。

　　他大晚上饿得睡不着，爬起来和面做烙饼，面饼才刚下锅就被这声巨响惊得抖掉了锅铲。千乘和玉姬的反应也很快，几乎在他锅铲落地的瞬间就敲门询问他的状况。

　　“我没事。”弯腰捡起铲子，韩宇用水冲去上面的泥灰后淡定地将面饼翻了个面，“千乘，你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

　　千乘领命离开，玉姬则寸步不离守在小厨房门外。

　　打鸡蛋、加腊肉、洒葱花，韩宇气定神闲地烙自己的饼，视外界纷扰如无物。

　　在他烙好第一张饼，抹上辣酱卷成条状往嘴里送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千乘急匆匆地回来了。

　　“怎么了？”韩宇咬了口饼，嘴角粘上一粒葱花。

　　千乘眉头深锁，沉声道：“四爷，紫兰轩着火了。”

　　“哦。”韩宇平淡地应了一声，顺手抹去嘴角的酱料，“要不要吃饼？我给你和玉姬也烙一张？”

　　千乘僵立在原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四爷不着急吗？那可是九公子的紫兰轩！”

　　“王城有禁军护卫，城中腹地失火是姬将军要管的事，我着急有什么用。”韩宇咽下口中的饼，觉得噎得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再说，紫兰轩是流沙的根据地，流沙最近在干什么你也知道，失火的原因可想而知。这一天总是要来的，不必大惊小怪。”

　　“那四爷……不做点什么？”千乘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淡然。

　　韩宇本想回答不用，但转念一想，自己都穿越到天行九歌里了，那位千古一帝还在自己提供的屋子里住了十来天，不趁机去看看始皇本人似乎有些对不起这张穿越单程票。

　　嬴政今晚就会出发回秦国，这会儿应该在跟韩非道别，他偷偷摸摸过去看一眼……不碍事吧？

　　思及至此，韩宇果断改口道：“我确实有件事要做。”

　　千乘脱口而出：“何事？”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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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星辰穹顶笼罩的竹屋外，一袭白衣的尚公子踱出房间，与站在树下眺望新郑的韩非并肩而立。

　　夜风疏朗，吹得他们衣摆猎猎作响，门外的马车静悄悄停在夜色中，仿若无物。

　　“我前日所说之事，先生可已考虑好了？”嬴政轻声问道。

　　韩非借分金赌约劝说李斯归于嬴政麾下，加上他在朝堂上施展的一石四鸟之计，让嬴政充分了解他过人的政治才华，毫不犹豫地邀请他与自己一同回秦国，开创一个令万世惊叹的未来。

　　然而秦国的确开创了万世之基业，韩非却不在其中。

　　他不是看不出秦国有盛世之象，他只是不愿放弃自己的国家，而且他有一个更宏伟的梦想。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天地之法，执行不怠。

　　他们走的注定不是一条路。

　　韩宇偷摸来到竹楼外时，韩非刚好拒绝了嬴政，两人正以眼神交锋，半晌不发一言。

　　他躲在树后探头打量嬴政，其实也就看了两眼，不敢多看，因为怕被发现，得出的结论是比教科书上的秦始皇帅。

　　没开玩笑，真是这样。

　　咬了口饼，韩宇心里暗想，天行九歌别的不说，每个角色都是真的好看，特别是几个主角和始皇陛下，站在一起堪称颜狗盛宴。

　　这样想着，他一转头就看到盖聂扶着伤重半昏迷的卫庄站在自己身后，差点把他的烙饼吓掉。

　　“四公子？”盖聂眉梢一挑，按在剑上的手微微收紧。

　　“我只是来看看情况，无意冒犯！”韩宇连忙开口为自己解释，生怕被他误会给自己一剑。

　　“师哥。”卫庄也睁开眼，低低唤了盖聂一声，顺手按住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听到这边动静的韩非和嬴政也走了过来，前者好奇地看向韩宇，问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嬴政的目光也落到他身上。

　　“……”韩宇没好意思去看嬴政的表情，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后提起另一只手拿着的烙饼，“我说我是来给你送夜宵的你信吗？”

　　韩非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信。”

　　看那烙饼的量就知道，他四哥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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