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啡少甜

　　春秋只转载要事
　　如果爱你欠意义
　　这眼泪无从安置

　　——《春秋》

　　(一)
　　“你跟他表白啦？！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
　　“什么叫能怎么说？照他骚包的性格应该伸手就把你搂到怀里吧。哎？你怎么哭啦……别，别哭啊……”
　　“……他说，谢谢。”
　　“谢谢？！我去……这个鼻孔长头顶的笨蛋！他以为自己是天王巨星啊？你什么时候辞职啊？”
　　“公司刚刚上市，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哇靠，你不要告诉我你要继续做那个家伙的特助啊……”
　　“过一阵子，等公司稳定下来，也许……”
　　“不是！那公司倒闭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他的谁……”
　　“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二)
　　对，佟远是我的好朋友。
　　从高中他把书包撇到我桌上成为我的同桌开始，我就莫名其妙地跟这个嚣张的家伙产生交集。我性格文静内向，他张扬霸道，但是我们的交流似乎有一种很难以解释的默契，我们成为了朋友。那时侯他每天都能收到半抽屉的情书，他会把那些小礼物小信件全部堆到我桌上，让我喜欢的留下，不喜欢就帮他扔掉，抱怨说自己没有地方学习。
　　我会把信整理成一沓给他塞回去。
　　“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你现在不珍惜，哪天再也没有人受得了你的臭脾气，你就该后悔了。“
　　他接过来，一勾手，正中废纸篓里。所以，我始终没有把自己抽屉里的那封信给他。

　　(三)
　　大学的时候他出国，我们也就没了联系，直到有一天手机响起，看到他的名字，我的第一反应是把手机关掉。
　　再见面是一个暴雨的晚上。我加完班走到公司楼下，就看到他穿着正装，领带松开搭在脖子上，湿漉漉跟落汤鸡一样，坏笑着甩了我一身的雨水。
　　他是来融资的，拿着两个专利，他想要自己回来闯一闯。
　　“你来帮我吧……”
　　从辞掉投行的工作，加入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其实只需要一点头脑发热，十个人的公司里面没有什么层级，你就做了他的特助。他狠辣，你圆滑，一个白脸一个黑脸的配合得默契。
　　人心总是贪婪了，也许一切都源于一个单纯小小愿望，后来却越来越大，越陷越深。

　　(四)
　　后来，佟远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
　　跟一般萦绕在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完全不同，是一个记者，很活泼乖巧，带着点小姑娘无伤大雅的棱角和小脾气。佟远喜欢逗她，跟她拌嘴，虽然还是那一副嘴欠的样子，只是眉眼里面有时候会闪过一丝丝我没见过的宠溺。
　　“喜欢人家就该好好把握。”
　　钝刀子割肉其实还是挺痛的。
　　佟远只是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笑里面却分明有些幸福。
　　公司里面那些一直悄悄研究我们两个关系的小年轻们已经转向八卦未来的小总裁夫人了。

　　(五)
　　“给你。”生日那天他给了我一个大信封。
　　“多谢老板……”我捏了捏信封，估摸着是现金，于是给他一个员工的标准微笑。
　　他皱了眉，“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叫我。晚上有时间吗？跟你去喝一杯。”
　　有时候就是这样该死的巧合，我忽然看到小姑娘正在门外挥着手，一脸的阳光灿烂。
　　“找你的吧？”
　　“嗯，你等等。”
　　那天下班的时候我故意避开佟远办公室的门口，以免看到自己一副柠檬精的嘴脸，但是回家的路上，还是鬼使神差地进了一家酒吧。
　　“麻烦一杯长岛冰茶。”
　　透明的澄黄色液体看起来就跟一杯清茶一样，半杯下去，好像哪儿哪儿都是他。
　　他好像也用过这种古龙水……
　　他也爱喝威士忌，不过都喝纯的……
　　他的手掌比自己的大一些，指节弯过水晶杯脚很好看……
　　其实哪儿哪儿都不是他。
　　”再来一杯……“旁边一个也是二十岁上下的女孩，两颊绯红，半摊在吧台上，叼着吸管狠嘬了两口那仅剩冰块的调酒。瞥见我在看她，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
　　“你也是为了男人？”
　　我点了点头。
　　人有时候很奇怪，面对亲近的人无法说的话，对于一个陌生人反而很能坦白。聊起来才发现我们很像，也是爱上了好朋友，那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纠结状态。
　　“有时候真想甩手走掉，可是我连说分手的资格都没有……”她说得心酸，便拉着我呜呜咽咽地哭一阵。
　　“别喝了……”最后是我开始劝她。
　　那晚上我是极其清醒地走出酒吧的，打车把小煜送回家，然后自己回来。小煜一晚上讲了许多跟他朋友的事情，竟然跟我心里的差不多。
　　下雨天一起撑过一把伞，害羞得把一半身子都淋湿。在很偶然的机会牵手，兴奋之余会急急忙忙撇清。在没有其他对象的时候做过舞伴，被他搂着腰的时候一直在开玩笑，怕认真起来眼睛里的光会出卖自己狂跳的心脏。
　　这些一直深藏在我心里珍贵得近乎神圣的记忆，经一个旁人说出来，才是让我猛然意识到是如此的琐碎平凡。撇除里面只有自己感受到得情绪起伏，实际根本算不上什么。
　　暗恋这个字有欺骗性，因为恋要两个人，暗恋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一个。
　　我把佟远送我的信封直接收到了抽屉的最里面。无论里面有多少钱，我都不想知道。

　　(六)
　　后来就开始陷入疯狂的工作之中，一方面是公司规模小融资困难，另一方面也有一点自暴自弃的意思。没有很注意身体，在一个很重要的汇报之前我病倒了，是急性的胃溃疡。
　　那场汇报他最后一个人去了，我着急打电话过去问。
　　“没有拿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
　　“……唉，你以前也不这样，越大越不会照顾自己了？我说过，有些事情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没有必要每件事都揽到身上，能把你累死……”
　　“知道了。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明天想吃什么？”
　　“医生说不能乱吃，你休息一下吧，都好几周没有休假了。”
　　“好吧。”
　　那天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吃了止痛药胃还是难受。医院里的粥熬得不够久，冷了之后，水米就分两层，我以前觉得像泔水，那晚和着眼泪全都吃了。
　　为了他受伤一点也不值得，他只会觉得我不成熟。

　　(七)
　　小煜后来打电话给我，要约我到她家喝酒。说是准备要跟她的好朋友表白了，她需要一个军师。
　　“你觉得我那天戴哪对耳环好，可爱型还是性感流苏？”
　　“这件洋装怎么样？直男斩款式？还是蕾丝看起来比较乖一点？”
　　“发型怎样……”
　　“指甲……”
　　她叨叨了一晚上，从头到脚都纠结了一遍，我心里吐槽，却没有讲出口。
　　“我好紧张啊……”喝到半夜，她突然攥紧了我的手。“如果他拒绝我怎么办……”
　　小煜是幸运的，自己爱的人刚好也爱着自己。接到小煜发过来的大手牵小手的狗粮照，我看了看窗外难得的一缕阳光，桌头那枯了一半的蝴蝶花也开始冒出新芽。
　　也许那无望的爱情也会有希望。

　　(八)
　　丢掉那次合作案其实并不是坏事，后来一次酒会，我偶尔重遇之前的旧同事，由他介绍，我们反而谈到了一个更好的案子。
　　“这次真的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可能接得上这个金主。我可以为你申请一份小小的谢礼，不过我们规模还小，所以金额方面可能不会太丰厚……”
　　拿着签好的合约，我兴奋得几乎抑制不住嘴角的扬起，想着也许真的等到一个好时机，像小煜那样，主动出击。
　　“我也只是举手之劳，如果真的要感谢，那让我请你吃一顿晚餐吗？”
　　“啊？你请我作为我的谢礼？”我能够隐隐嗅到他微笑背后的意图。
　　“是不是太唐突了？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其实，我欣赏你很久了，只是之前跟你同一家公司比较不方便。”
　　“刘先生别说没关系啊，喜欢她可要努力抓紧了，我的特助小姐可是好得不得了的女人，干练有能力却不失温柔贤淑……就是这方面的神经有些迟钝，太绅士可不行……”佟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后，一双打手握住我的肩膀。手臂镂空的位置触到他的手腕，微微的发烫。
　　我横了他一眼：“很不需要你在这里保媒拉纤的……”
　　“我不替你张罗一下，你快要嫁给工作了……”他凑近我耳边轻笑低语，又抬头向着对面的男人说：“钱我出怎么样？四季酒店顶楼法国餐厅，气氛浪漫，景观也好。”
　　“佟先生真是豪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垂着头，勾勾嘴角，一点都笑不出来。

　　(九)
　　签下大案子之后的那个周五晚，佟远请了全公司吃日本烧烤。他和我都被拱着喝了不少。清酒味道淡，却上头，我看着他有些趔趄地走出了阳台，没有多想也跟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把我推销出去？”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伏在他的背上却不愿意起来了。偷偷看了看包厢里面正玩得高兴的同事，悄悄移了移身子藏到门口的木格栅后面。
　　“你醉了？”他回身扶着我的手，让我们之间隔开一点点距离。
　　“没有。”我反握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拉近一些。“你听我说，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
　　“明天再说，我送你回去。”一件西装外套披到我的肩上。
　　“不可以！”我扯住他，外套上带着一种将散未散的古龙水气味，混着温暖的酒气，撩拨得我一阵思绪凌乱，心脏突突的跳得厉害，双眼紧盯着他擦得发亮的尖头皮鞋：“我喜欢你，佟远……我喜欢你很多年了，该死的喜欢……我不喜欢你帮我做媒，我不喜欢你说我，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良久的沉默。我心里很明白，这个沉默越久，这个表白就越凉。
　　“谢谢。”轻轻的声音落在头顶，几乎把我生生压矮了几分。在送我回家的车里，佟远一直牵着我的手。他一手握着方向盘，默默皱着眉，没有多说什么。车上电台里面乔治琼斯的歌：

　　He said \"I\'ll love you till I die\", she told him \"You\'ll forget in time\"
　　As the years went slowly by, she still preyed upon his mind
　　……
　　（他说：“我会爱你到死”，她告诉他：“你到时候就会忘记的。”
　　当时间慢慢流逝，她依然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你说的谢谢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疼人，你该找个会疼人的。明天在家休息，不用来了。”
　　佟远是把我送回家，确认我躺好才走的，就差没有给我掖好被角。讽刺得很，他对我最柔情蜜意的举动竟然在拒绝我的表白之后。
　　第二天被迫休假，还是忍不住回了几封公司邮件。没过几分钟，他的电话就到了。
　　“怎么这么早起来？……中午别吃那些便宜的外卖，公司报销了。头痛的话就多睡，公司不会倒……晚上带你出去吃好的……”
　　“你不用替我省钱，喜欢就多吃一点，你这种身材暂时还吃不垮我……”
　　那场表白好像除了实际上失败之外，其他的后续影响都不错。
　　“这是什么玩法，拒绝你然后回头撩你？这个大渣男……”小煜向来说话都是这样直来直往。
　　“他没有撩我……只是，对我很好……”我知道佟远故意逗人时候的表情，他眼里现在更多是不忍。
　　“你少替他说话！他是不是在讨好你，怕你辞职啊？”
　　“有可能。或者，他在可怜我。”

　　(十)
　　我不想这样。
　　不知道抽了哪条神经，到了由老板赞助，在全市最豪华的四季酒店约会当天，我特意到佟远面前给他看我为晚上准备的礼服。
　　“从男人的角度，你会比较想看含蓄一点的挖背高衩，还是经典一点的低胸鱼尾？
　　他盯了我很久，一句话都没说。我竟然奇怪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妻子，在征求自己的丈夫的意见，找小白脸应该作怎样的性感打扮。
　　“你故意的。”他的语气里是难掩的愠怒。
　　“只是征求一下男性视角，哪件成功率比较高？”
　　“成功什么？”
　　“成功把他骗上床……”我当时大约是疯了才这样胡说八道。
　　他一手夺过我手里的礼服扔到一边，凑近了逼着我步步后退，直到快坐到他的办公桌上。他眉头紧紧皱着，锐利的目光如猎隼一般审视着我的心虚，颈侧的青筋隐隐地突着，温热的鼻息几乎喷在我的脸上。
　　“你靠太近了。”
　　“故意激我让我吃醋吗？”
　　“不，我是真的想要个人疼我。”
　　“这个疼法？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看来我还真的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原来这么……饥渴。”他咬牙，故意慢慢说出那难听的两个字。
　　我勉强笑了笑。本不想让他可怜，用力过猛倒成了个放荡的人。
　　他回头把那低胸礼服捡了起来，塞到我手里：“穿这个，男人喜欢。”

　　(十一)
　　可能因为胃口不好，那阵子我就瘦了一些，那低胸的礼服后来是在领口整整一圈都贴上双面胶才出得了门。
　　刘先生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一亮，然后就很绅士地除下外套替我披上，稍稍挡掉周围的目光。
　　“谢谢。”我抬头，意外发现某个后侧面的角度，他其实有点像佟先生。
　　“你今晚真的很漂亮。”他摇着红酒，轻碰一下我的酒杯，“但是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愿意聊一下吗？”
　　“没什么，我们喝酒。”我仰头把酒喝掉，招手对着负责我们这桌的服务生说，“麻烦给我满上。”
　　有点忘记那晚我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再醒来是被手机吵的，我感觉那铃声响了有一万年。
　　“喂……”
　　“你在哪里？！”是佟远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定睛看了看周围，“唔，大约在酒店吧……”忽然，身边一个呕吐纸袋上的logo提醒了我。
　　“四季？居然我还在四季？佟远，你挑那件衣服现在不见了，果然很有效啊……”我摸着自己光溜溜的锁骨。
　　“喂？”
　　毫无预兆的，对面就挂断了，一阵忙音。我笑了笑，伸手揽过一个枕头，准备继续那有他的梦。
　　“那混蛋呢？”佟远冲进来的时候我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吃人了。我裹在被单勉强起来给他开门，已经头痛欲裂了，经不起他一阵摇晃，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呕……
　　“小姐的礼服我们在处理，现在可以暂时使用我们提供的浴衣。”我隐约听到酒店服务员小姐的委婉提议，“佟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然后是关门声，然后就感觉佟远的严厉目光在背后，灼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检查过，nubra和丁字裤都在……”我没敢回头，趴着马桶盖子，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腰上一紧，连人带被单被捞了起来，然后翻过来横抱着。我没出息地往脸侧的胸膛上蹭了蹭，隔着薄薄的衬衫肌肉真实滚烫的触感果然比梦里美好多了。还有很好看的下巴，生气的时候绷得很紧，喉结上下滑动，好像在邀请什么。
　　“你要干什么？”被扔到床上，我翻身，仰着脸，一点也不怕他。
　　“我亲自检查一下……”
　　“乱说。”我没理他，翻身把被子团了团，侧身睡了。
　　“过来……”他把我的脸扳了过去，他的唇贴上的一瞬间我彻底醒了。好像被一串电流击中，心电图此时应该是一条直线。
　　我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好像一眨眼他就会变成别人的模样。
　　“你要做什么？”尾音带出了一点很没出息的哭腔。
　　“手给我。”他一脸认真。
　　我将信将疑把手递过去，他托着看了一阵，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直接往我无名指上戴。
　　“你这是求婚吗？”我手缩了回来。
　　“不好？”
　　“我得考虑考虑。”
　　“本来想下了定金就试试看的。”
　　“你这人说话可不可以不那么难听……”我气呼呼地钻到他怀里，“你这样说我感觉自己像只乳猪。”
　　“一只醉乳猪？”他低头看我，几缕额发垂下，掩映着满眼的笑意。
　　那都是给我的……我眼睛有些湿，不敢看他，脸蹭着他的手，“拿着戒指过来，如果你真的撞见我们在洗鸳鸯浴怎么办？你准备杀人灭迹吗？”
　　“你以为是谁告诉我房间号的？可怜的刘先生跟我说，某人晚上一直灌自己酒，然后叫我的名字。”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之前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吗？”
　　我忍了半天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那样的在一起，我其实不是很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爱一个女人，但是我知道自己很在乎你。”
　　“上次你那个秒删的朋友圈我看到了……我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然后你就拿那些礼服进来问我该穿哪件跟别人约会……”
　　“那只是句我觉得很有感觉的歌词……”
　　“我不想你像歌里的人那样，我要让你以前为我流的每滴眼泪都有意义。”
　　“你喜欢我吗，佟远？”
　　“我爱你。”
　　我呆愣着，张着嘴，第一次觉得这该死的沉默有这么催泪……
　　“我考虑好了！”我大喇喇地把手递了过去，“戴上，然后我们开始试吃吧。”
　　“你真是我见过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了……”他揉了揉我的发，又摇落了一串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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