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柳]暗恋

　　五十岚衣买下的公寓距离商务区极近，晚上总是灯火通明，可过了日常的工作时间，尤其是凌晨的深夜，不要说人，连一辆夜行过路的车都鲜少遇到。
　　但多年习惯下来，这条夜路也就没那么寂静可怖了。

　　将近一周的连轴工作总是给身心带来无尽疲惫。
　　她上了电梯便再也支撑不住挺直的身形，斜靠在侧壁放空了思绪。
　　抛去纷繁的股市融资，才忽然想起之前答应过父母，等学校一放假就要回家看看。
　　结果乌七八糟的事堆在了一起，反倒忘了最重要的事。

　　手机上的钟表显示了凌晨三点十分的数字时，给妈妈编辑了一条今日下午归家的短消息后，五十岚匆匆走出了电梯。

　　脚步忽然就停住了。

　　凌晨时分，在漆黑一片的楼栋里看到一个沉默的人影显然是一件极度挑战心脏的事。
　　高跟鞋在黑暗中蓦地用力一响，幽暗的声控灯光倏然充斥了每个角落。
　　那人的脸陡然映入她的眼中，像梦一样。

　　他有些狼狈，深灰色的大衣半敞着，头发有被风吹过的凌乱，眼下的乌青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疲惫。

　　她的心脏有一瞬间难以抑制的跳动。

　　“莲……”

　　可意识到什么后又马上改了口，“柳君，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他怎么在这？

　　柳莲二的唇开开合合半天，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眉头微皱着，看她一身规整的职业装，清秀的眉间染了疲惫与惊诧。
　　忽然想起了那天他拒绝她后，她眼中渐渐暗下去的光，和平静决绝的话语。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答案。」

　　她说她知道了，那么平静地接受了。
　　数学的美丽之处在于，无论过程如何，答案只有明确的一个。
　　她说那是答案，还要对他表示感谢。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答案连被算作错误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是一时怯懦的逃避。

　　所以，当邮箱里的一切和她从始至终的心意被呈现在眼前时，才会觉得曾经清冷孤傲的自己，只是自视过高而已。
　　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就擅自决定了一切。
　　哪怕过了十年之久，还是一如既往地混蛋任性。

　　半晌，他的嘴角牵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沉静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有点想你。”

　　可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当，大概不是“有点”，否则就不会三更半夜地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计程车，从神奈川特意跑回了东京。
　　也不会傻傻地在她家门口从零点等到现在。

　　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哒哒声响，她走近了他，却在靠近的瞬间一言不发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擦肩而过了。

　　门上的密码锁滴滴响起，在最后一个数字被按出时，手腕处被覆上了熟悉的温热，有清浅的声音从她目不可视的斜后方传来。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回答你的那些问题都不太严谨，就拿你问我的三角函数的公式多样性变化来说，我当时解释得太过敷衍，我现在重新给你讲……”

　　寒冬的深夜异常寂静，冰冷的楼栋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她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背影默然，他细细说着，像是没有尽头。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说，“很抱歉，如果我当初知道你会因为我选择金融，我一定会……”

　　“别傻了，你不会。”

　　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了口，她转过身来，心中酸胀得很，可眼睛却越发干涩，声音出奇镇静。

　　“那是当时的柳莲二，不是现在的你啊。”

　　她笑着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

　　“柳君，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把自己讨厌的数学学到现在这种程度吗？”

　　“其实，与你有关，也与你无关。”

　　“只是因为，同样的错误，我只允许自己犯一次，当答案被得出的那一刻，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交了卷子，就没有重新更改的机会了。”

　　“那些答案是否敷衍，或许对曾经的五十岚衣意义非凡。”

　　“可那终究不是现在的我了。”

　　*

　　淋浴的声音在短暂的淅淅沥沥后停了下来。
　　五十岚湿着头发从洗漱间出来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五的位置。
　　脑中一片混沌的后果，就是连头发都懒得吹干就放任自己陷进了枕头里。

　　晶莹的水珠瞬间透过亚麻棉布晕染成片，她竭力闭上双眼，放空思绪。
　　眼前的夜灯昏黄暗沉，却最终被她归罪为影响睡眠的元凶。

　　那一觉睡得浑浑噩噩，从床上挣扎坐起时，还不到清晨七点。
　　像是没了意识又像是一直醒着，总有扰人的声音念叨着断断续续的数学公式回荡在耳边。

　　起身来到冰箱前，一口冷水压下干涩的喉咙，朦胧的意识有了片刻清醒。
　　自嘲地笑了笑，那些他如今愿意为她细细讲出的答案，其实早在十年前，她就能够像背诵课文一样滚瓜烂熟地记在心里了。
　　只是因为，自以为有和他展开一番深度探讨的机会，可后来的后来，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他一开口，她就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

　　莫名其妙地收了只有一些纸屑的垃圾，莫名其妙地打开门，将垃圾放在门口，又慢慢关上了门。
　　在确认门外没有人了之后，五十岚背靠在门上，垂着眸，从胸臆间长长呼气，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像是叹了一口气。

　　她百无聊赖了一会儿，做了做简单的清扫，收拾了回家的行李，很快又拾出了一袋垃圾，然后打开了门。
　　如此循环往复了三四次，直到困意再次袭上神经，她才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格外想要制造垃圾。

　　或许是真的疲惫过紧，五十岚再次躺到床上时，不消片刻就沉入了梦里。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有了暮色，心中一紧，抓起床头的手机，果然发现了妈妈打来的几通电话。
　　快速回复后，她匆忙换了衣服，拖着箱子也不容再想其他。

　　从她家到一楼大堂有电梯，自然不用担心箱子会费力，可出了大堂到地面却有一段崎岖的楼梯。
　　五十岚曾经多次抱怨过这样设计的不便，却也只能在这种时候展示一下她身为别人口中第三人类的优势。

　　偌大的箱子被紧紧提在手中，刚要发力，手中忽然的失重差点让她闪了腰。
　　有些木讷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轻易提走了她的行李，然后顺手就把她的行李塞进了自己的车后座里。

　　喂……

　　柳莲二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不是要回家吗？我送你吧。”

　　五十岚面露了诧异，虽然昨天晚上大脑不太清醒，但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还会告诉他，今天要回家的事。

　　然而不等她发问，他就先回答了。

　　“中午在你家门口的垃圾里发现了旅行编织袋，要回家的概率高达98%，顺便帮你丢了一下垃圾，介意吗？”

　　“……”

　　好吧，这么多年，她还真的忘了他神奇的概率推理。

　　“不介意，谢谢。”

　　昨晚发生的事还在眼前，她眼神闪躲地走到他面前，看他面色沉静，完全不像是刚被她狂怼了一顿的样子。

　　“不用了，我可以坐新干线回去。”

　　柳莲二看了看手表。

　　“从现在开始计算，你只有两个小时去赶通往神奈川的新干线末班车，加上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会赶不上的概率高达百分之百，我想你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我的邀请。”

　　虽然不知道这个百分之百有多大的可信度，但五十岚衣无奈地认了命，然后就在打开后车门的一刻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他要把她的行李箱放在后座而不是后备箱？而且，紧紧挤在行李箱旁边的超大泰迪熊是怎样以这种扭曲的方式被塞进去的？

　　五十岚看向柳莲二的眼神中带了少见的怒意，可他很坦荡地把着副驾驶的车门，对她说，“抱歉，只有副驾驶和后备箱可供选择了。”

　　？

　　第一次体会到被逼良为娼的感觉，五十岚觉得自己走进了深深的套路里。
　　偏偏某人一脸淡定，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也不主动开口说些什么，好像真的只是顺路送她回去而已。

　　音响传来的音乐优雅婉转，清冽的气息隐隐在身旁，安静的车厢里气氛无端暧昧。
　　五十岚终于在正襟危坐了半个小时后支撑不住身体，微微靠在了椅背上。
　　沉静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样的氛围里格外温柔，“困了就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尽量避开他从后视镜中对她的打量，五十岚侧过脸，像是在仔细研究他的车窗，低声应了一句。

　　“嗯。”

　　身旁开车的人是她从少女时期就在暗恋着的人，在经历了一系列幻想，以为幻想成真，幻想破灭，再有了一丝起死回生的迹象后。
　　她觉得自己还真的没心大到能够在他身边安然入睡。

　　高速公路上漆黑一片，只有往来的车辆投射出微亮的光。
　　五十岚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子本身，注意到他今天开的车并不是从前他接送她上下学那辆。
　　她并不懂车，却也能从操作台、仪表盘这些内部装置的质感中感觉出这辆车就算不是什么名车，价格也应该不低。
　　而且车内空调循环着的夹杂尘埃感的空气，也在告诉她，这是辆新车。

　　逐渐分散的思绪被幽幽响起的手机铃声拉了回来。
　　以为是妈妈的来电，五十岚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了电话，然后就被电话那端有些陌生的男声滞住了。

　　“五十岚衣小姐吗？你好，我是善本岛人，就是之前跟你相过亲的那个善本，想问问你这几天有没有空，我们再……”

　　车厢里的音乐被他有意调小后，男人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从听筒传到了两个人耳中。
　　五十岚无意间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却只能瞥到身边人清俊的侧脸轮廓，她回得很小声。

　　“很抱歉善本先生，我已经……那个，已经……”

　　“我们快到家了，准备一下吧，小衣。”

　　车里突然响起的沉静声音还没让电话那端的人反应过来，倒是先让身旁的她惊到语塞。
　　这下也不用她再说些什么，电话就被顺理成章地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宣告了一段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破灭的姻缘。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已经不在东京了，但是回去之后还是可以的……

　　*

　　神奈川距离东京并不远，可原本不会超过50分钟的车程，被延长到了一个多小时，车子才缓缓在她家门口停了下来。

　　第一次看到了曙光的相亲被某人亲手搅黄之后，五十岚的情绪实在不算好，淡淡道了声谢就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她的动作很快，生怕一刻的耽搁就再次被套路了什么，背对过他，手已经放上了车把。
　　然而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左手紧紧固定了她的手腕，整个人迅速探过身来将她迫在身前，右手揽过她的腰。

　　“喂！柳莲二！”

　　凛冽的男性气息将她迅速包围时，除了本能地头晕目眩，仅剩的唯一动作居然是想挣脱他去打开车门。
　　倔强的手指用力捏住车把，拼了命地扭动着。
　　柳莲二被她执拗的小动作逗笑了，很快地，大手紧紧将她的小手包裹了彻底，湿润的吐息蔓延在她眼前，声音中带了笑意。

　　“小衣，弄坏了，我可没有钱买第二辆了。”

　　他用额头轻抵了她的额发，彼此交换着渐渐攀升的温度。
　　不争气的头晕目眩与四肢无力下，五十岚终于放弃了挣扎，可最后的倔强属于狠狠撇向了一边的侧脸。
　　她像在凶他，也像在掩饰此时被他以暧昧的姿势禁锢着的尴尬。

　　“你买车就买车，跟我有什么关系，快放开我！”

　　耳根的浅粉渐渐在他眼下变成绯红，柳莲二莞尔笑着，将手转移了方向。
　　他扶正她的脸，双眸微睁着靠近了她。

　　“当然有关系，我总不能开着老师的车来娶你。”

　　最后的文字被湮没在交叠的唇齿。
　　昏黄的路灯透过暗色车窗映在二人的侧脸上，光影辗转，他的拇指从她脸侧划过，最终轻抵着她的下颚迫她张开双唇，温润湿热，相互勾连。

　　紊乱喘息中，纤细的手不自觉抵上了他的胸膛，抓皱了胸口处的衣襟。
　　意乱情迷间，除了能感觉到窗外的灯光，就只剩艰难的呼吸，口与鼻中盈满了他的气息与温热，催着她想要挣脱，却又半推半就地持续到了现在。
　　攻城略地的吻停下来时，他用力将她揽在怀里，声带轻动中带了暗哑。

　　“小衣，我不信你考试的时候不会检查试卷的。”

　　被一番缱绻缠绵彻底弄丢了思考能力的小女人有气无力地倚在他怀里，甚至反应不及他话中的意思，只能乖乖发问。

　　“什么意思？”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她，细密的吻再次落了下来，呼吸纠缠间，他说。

　　“这次，我要改答案。”

　　“就算是作弊，也要改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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