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凰

　　夕阳渐晚，云禅寺的祈福典礼也接近尾声。众人整理行装，马车早已预备下来。
　　彻容方丈伴着孟氏边走边说话，敏清跟在后头一言不发，失了兴致郁郁寡欢。毓汐冲人群中四处张望，望了许久却仍不见智远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季昀衍在一旁看出她的心思，柔声道：“公主若是想念智远师父，明日我们再来便是。”
　　毓汐收了目光，也不理他，大步跟上前去。
　　回程的马车里，毓汐一直冷着脸闭目养神，季昀衍坐在她身边不敢惊扰。他是聪明人，知道自己方才的失踪让毓汐心生嫌隙。皇家的女子最怕夫君不忠，也最无法容忍这点，更何况两位公主素来不合，面上和气，暗里勾心斗角却是家常便饭。
　　马车到达公主府的时候已是浊月高悬了，今晚灰蒙蒙的没有气色，晚春回凉，翠瑾早已在大门口备好了斗篷侯着。
　　季昀衍先下了马车，便掀了帘子伸手想扶毓汐，毓汐并未看他，自顾提着罗裙跳下了马车。阿玖扑上来扶着她，轻声嗔怪：“主子仔细！若是磕了跌了，翠瑾姑姑又得唠叨我一个晚上。”
　　“属你机灵，公主凤体金贵，若是伤着了，我就算打你一晚上也是不能弥补的。”翠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阿玖身后，将斗篷为毓汐披上，“今晚回凉，主子仔细着身子，可别着凉了。”
　　“我哪有这般娇贵了。”毓汐边说边走，翠瑾搀着她问候今日的情况：“今日祈福，一切都可安好？”
　　“仍是同从前一样，见了面就找我的不是。只是从前也不过争宠争权，如今我嫁了人，她的花花肠子便绕到我府里头来了。”
　　“太皇太后跟前，她还敢欺负主子不成？”翠瑾不免担心，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也是瞧着毓汐长大的，知道娣慧公主素来是个跋扈嚣张的角色。
　　“她那些小伎俩，不过消磨时间罢了，不值一提。不过今日另有一事，倒是值得上心的。”毓汐示意翠瑾凑过头来，附耳概述了遇刺一事。
　　“什么！主子伤着没有？可禀告了太皇太后，擒了那贼人，问出缘故没有？”翠瑾慌了神，心急如焚，险些落了泪来。
　　毓汐笑了笑：“姑姑别担心，我一切都好。只是此事关系着云禅寺一众僧人，我便没同皇祖母说，那贼人倒是捉了，也没问出些什么，当场自戕了。”
　　“主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驸马爷呢？”
　　毓汐愣了愣，没有回答，垂下眸子直直地往院儿里去。
　　毓汐下了马车进了府，丝毫没有顾着季昀衍，季昀衍皱了皱眉，忽而余光瞥见不远处巷道口一道黑影，心中暗暗思量。苏敏烟从府里出来，见到季昀衍，笑成了一朵花：“公子终于回来了，今日祈福可一切安好？”
　　季昀衍轻道一声“嗯”，转头却不见那黑影，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与不安。
　　“公子今夜歇在何处？”苏敏烟轻声问。
　　“我身为驸马，自然与公主共枕同眠。”
　　苏敏烟心里一凉，低声一句“是”，便不再搭话。

　　“把灯都灭了，直幌得我眼睛疼。”毓汐回到房里，想起今日季昀衍同敏清的事，自己生着闷气往床上倒。
　　阿玖刚想说些什么，被翠瑾拉住往外走，季昀衍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子，翠瑾拉着阿玖福了一福便匆匆走了。
　　“为何还不灭灯？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毓汐翻身起来，阿玖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季昀衍直直地站在她面前。
　　“公主可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季昀衍温润的笑靥瞬间压住了毓汐的怒气，他纵有千万个不是，仅此一副惊为天人的皮囊，便足以让她乖乖地缴械投降。
　　“公主分明心里不悦，惹公主生气，臣罪该万死。”说罢，跪地叩首。
　　毓汐咳嗽一声，“你为何断定我会帮你说话？”
　　“我是公主的人，我没脸，便是公主没脸。”季昀衍笑了笑，“先前长公主如此针锋相对，以公主的性子，也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那若是我大义灭亲，又怎么说？”
　　季昀衍知道毓汐有意刁难，只嘴角轻扬，娓娓道来：“公主比臣更了解长公主，究竟是臣鬼迷心窍辱没了公主声名，还是长公主不怀好意恶意构陷，臣知道公主自有定夺。”
　　“驸马是个聪明人，其中缘由我也不想追究，我只告诉你一句，这大殷王朝没有血浓于水的至亲情意，只有被权力操控的傀儡和明争暗斗的野心。”
　　季昀衍一惊，他惊诧眼前这个衣食无忧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竟把黑暗的皇室看得如此通透，身为一朝公主竟如此直言不讳地将皇家的悲哀告诉一个外人。
　　“公主累了，竟说起了胡话。”季昀衍依旧笑着，让人猜不透心思，“时辰已晚，臣服侍公主就寝。”
　　毓汐咽了咽口水，不自禁红了脸。虽说洞房花烛已过，但她却丝毫不曾记起那夜的细节，对男女之事也没有体会。
　　季昀衍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将零散的发丝夹到耳后。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满是暧昧旖旎。烛火飘摇，季昀衍落了帷帐，褪了衣裳，深深吻上毓汐的樱唇。他的吻温柔而深切，循序渐进，让毓汐愈陷愈深。
　　“何卿言，你可知罪？”毓汐轻轻推开季昀衍，翻身压在他身上，望着他的眼里的深海。
　　“臣愚笨，请公主赐教。”他凤眸浅笑。
　　“你这副好看的皮相，便是你最重的罪。”
　　“如此说来，长公主应是受害者，毓汐你，便是助纣为虐了。”
　　毓汐笑靥如花，杏眼成了弯弯的月牙儿：“谁叫皇祖母疼我呢。我又被你迷了心窍，只好饶你不死，等你的回报喽。”
　　季昀衍勾起嘴角，稍一用力，便翻身覆在毓汐身上：“公主大恩，臣定当穷极一生来报。”
　　不知何时红烛灭了昏黄，房内自是一夜旖旎。
　　次日，毓汐只觉浑身酸疼提不起力，迷迷糊糊唤了声“阿玖”。
　　不多时，翠瑾领着阿玖并一列婢女进了屋，点了灯烛，边挂起帷帘边笑着说：“公主昨夜睡得可好？今儿早驸马爷一大早便去上朝了，临走还嘱托奴婢莫要惊扰公主，让公主您好好睡个懒觉呢。”
　　毓汐闻之，想起昨夜缠绵，羞红了脸，嗔道：“姑姑真是的，原也该早些唤我起来，我也好一同进宫给皇兄皇祖母请安。”
　　婢女用银盆端来热水，阿玖绞了帕子给毓汐净脸，又捂着嘴偷偷地笑。
　　毓汐恼羞，直拧她的胳膊：“好你个小蹄子，也笑起我来了，真真是惯得你没了规矩！”
　　“哎哟，我再不敢了，公主大度，饶我一命。”阿玖扭作一团，背过身去仍是偷偷笑着，翠瑾见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劝道：“好了好了，仔细叫人笑话。”
　　婢女们帮毓汐洗漱完毕，毓汐瞧着今个儿天气不错，便移到院里用膳。翠瑾独自在房里收拾床榻，一掀被子却见一抹触目的鲜红，不禁滞在原地。公主成婚多日，昨夜又落了红，其中秘密不得而知，翠瑾皱了皱眉，急忙撤下换了新垫子，悄悄拿去洗了。她琢磨着第一夜的落红，愈发觉得蹊跷，却已无法深究，只得抛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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