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凰

　　次日清晨，廊上的金丝雀早早地就欢叫起来，微光透过纱窗渗入屋内。毓汐揉了揉眼睛，轻声唤了阿玖。她一夜辗转难眠，眼睛隐隐酸痛，整个人懒懒的没有精神。
　　梳洗完毕，外头的马车也已备好，毓汐出了屋子，只见季昀衍一袭青色素袍，墨发高绾，腰间系着翠墨玲珑珏，虽一身素净却气度翩翩。
　　他笑着迎上来：“公主万福。昨夜睡得可好？”
　　“好，甚好。”毓汐不禁看得出神，早已递出了芳心。
　　季昀衍轻轻抚上毓汐的眉头，声音温润婉转：“我瞧公主的脸色却不大好，一会儿舟车劳顿，公主可如何受得？”
　　毓汐望着他俊朗的面容，竟傻笑起来：“有夫君相伴，我又如何受不得？再多劳苦，我都受得。”
　　季昀衍没想到毓汐会说这般话，虽觉不合时宜，却仍笑着说“好”。下人们听了公主如此言语，纷纷低头掩面偷笑。翠瑾姑姑听了大惊，悄悄拉了拉毓汐的衣袖，咳嗽两声，毓汐方惊觉自己语出惊人，羞红了脸，急急拨开众人径自往外头走。
　　季昀衍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不禁轻笑一声，心想这位公主，同她那位暴君皇兄还真是大相径庭。
　　车马行了近一个时辰，方抵达云冠山云禅寺。毓汐在颠簸中晕晕乎乎睡了一觉，回了些精神。
　　阿玖将毓汐扶下马车，太皇太后孟氏与娣慧长公主敏清早已在寺内等候多时。毓汐拉着季昀衍匆匆往寺里去，却一不小心冲撞了更换香炉的小和尚。炉灰撒了满地，小和尚跌倒在地，捂着屁股直哎哟。毓汐被季昀衍拉进怀里，虽无大碍却吓得不轻。
　　“哎哟，我说皇妹你急什么，若是冲撞了佛祖菩萨，赔了你的命去都于事无补了。”娣慧公主悠悠地走来，甩了毓汐一个白眼。瞥见季昀衍，她却流连许久，露出媚人的笑容：“这位便是何卿言公子？果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皇兄偏心，可便宜了皇妹你了。”
　　季昀衍微笑着上前行礼，却被毓汐一把拉回来：“毓汐素来蠢笨，哪里比得上阿姊聪慧。今日我同夫君起晚来迟了，不敢让皇祖母和阿姊久等，着急之下无心冲撞了这位小师父。我佛慈悲，定是不会怪罪的。”毓汐上前牵起敏清的手，又道：“劳烦阿姊挂念，阿姊惨遭丧夫之痛，皇兄却迟迟不为你寻觅新婿，不让你回府里住，实在过分了些。如今我成婚立府，不过是皇兄念在同胞兄妹的情分上给我赐婚，要说圣眷，毓汐依旧是不敌阿姊的。阿姊你能日日在宫里陪伴皇祖母，陪伴皇兄，也是件幸事呢。”
　　毓汐越说，敏清越是恼怒。她是个多情的，欢喜美男子，虽明上不说，宫里人也多多少少知道她在偷偷养着面首，夜夜寻欢作乐。而她那昏庸的皇兄也心里明白，久久不为她招新驸马。
　　“够了！没有驸马，本宫活得自在，而皇妹这位夫婿，本是庶出，无官无爵，如今得了圣眷飞黄腾达，皇妹可要留心，莫要养了只白眼狼才是。”敏清冷嘲热讽一番，愤愤离开。
　　毓汐冲她做了个鬼脸，俯身搀起小和尚，问道：“小师父，方才无意冲撞，你没事吧？”
　　小和尚站起身，望了望满地炉灰，轻道一声“善哉”，摇了摇头：“我没事，公主请快去见彻容方丈吧。”
　　毓汐冲阿玖使了个眼色，阿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择出些许碎银交给毓汐。
　　“这些，算是我赔的这些香火钱了。”
　　小和尚却执意不收：“公主言重了，宫里送的香火钱从来不少，这些不过无用的炉灰，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说罢，浅鞠一躬，收拾起打翻的香炉便转身欲走。
　　“小师父，你叫什么？”
　　“小僧智远。”
　　季昀衍见毓汐愣在原地，轻声唤道：“毓汐，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毓汐点了点头，便随他往殿里去了。

　　偏殿中，太皇太后孟氏正听彻容方丈讲佛理，敏清身边的琉璃在门外冲里头的小丫鬟雯秀招了招手。
　　“琉璃姐姐，有什么吩咐？”雯秀悄悄跑出来，同琉璃说话。
　　琉璃凑到她耳畔说了些什么，又道：“长公主闷得紧，去林子里悟禅，若太皇太后问起来，你明白如何答复吧？”
　　“奴婢明白。”
　　两人说罢，雯秀便又悄悄回了屋里，琉璃独自往后院去了。
　　不多时，毓汐与季昀衍到，进了屋子请安。孟氏见了毓汐笑逐颜开，立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慈爱地揉搓着她微凉的玉手，一同听佛理，季昀衍也立在一旁听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雯秀便领了吩咐去传点心，路过季昀衍的身旁便悄悄往他手中塞了个纸团，他却是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太皇太后，公主，那臣先去预备祈福的香火供礼了。”季昀衍躬身道。
　　得了应允，他便出了屋子往后院去。
　　季昀衍原是与何卿言约定在林子里会面，如今小丫鬟的纸条上写了“后院厢房见”，虽心中疑惑，却仍是去了。跨入厢房的一刻，他心中的疑团便解，哪里是何卿言的邀约，榻上卧着的窈窕美人，是娣慧公主。
　　“臣何卿言见过长公主。”
　　“你来了，我可是等你多时了。”
　　敏清的声音妩媚婉转，勾人心魄。她生的妖艳媚人，红妆不俗，通身气度似妲己褒姒，全无堂堂长公主应有的姿态。
　　季昀衍面不改色，淡漠地应道：“不知长公主叫臣来此所为何事？”
　　“毓汐那丫头笨手笨脚，又傲慢无礼，不知卿言公子在公主府可还习惯？”
　　“笨是不错，可傲慢无礼却不得见。”
　　敏清一笑：“她打小养在皇祖母身边，何等尊宠！虽然出身低贱又死了亲娘，但养尊处优出来的性子却是高傲得可怕。”
　　“多谢长公主关心，臣既娶了毓汐，一定会好好宠她。”
　　见他不为所动，敏清扭动着腰肢下榻走向他，抚上他的脸：“真是可惜了这幅好皮相。”
　　纤长的玉指顺着季昀衍的脸颊下滑，至脖颈，又至胸膛，却被季昀衍一把抓住。
　　“长公主，此处佛祖脚下，不可造次。”季昀衍展出笑容，声音却低沉冰冷。
　　敏清酥笑一声，凑到他耳边道：“本是暗中事，又何惧佛祖瞧呢？”说罢，攀上他的脖颈便亲。
　　季昀衍嗤了一声，在敏清后颈轻轻一点，敏清便昏睡过去。
　　“长公主心思缜密，可惜打错了算盘，我季昀衍不才，唯独不好女色。”
　　出了厢房，琉璃正同那雯秀说笑，见了季昀衍这么快出来，惊慌地上前行礼。季昀衍不看他们，径自走了。两人疑惑，却道是驸马羞涩，相视而笑。
　　毓汐听了许久佛理自觉无趣，便找了托辞先行离开。
　　“阿玖，见到驸马了吗？”
　　“回主子，阿玖方才一直在树下小憩，不曾见过驸马。”
　　毓汐心中忧虑，在寺里胡乱走着，却始终不见季昀衍人影。找了许久，毓汐疲惫地坐在石阶上，一个瘦瘦高高的和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公主可是在寻驸马？”
　　毓汐吓了一跳：“正是。师父可曾见过？”
　　那和尚微微一笑：“公主请随我来。”
　　毓汐跟着他走，不知不觉进了一条狭窄的甬道，冷风呼呼作响，阴森凄寒，毓汐方觉事有蹊跷。
　　“师父，我忽然想起太皇太后还有事找我，先不去见驸马了。劳烦师父了。”说罢转身欲走，却被那和尚从背后捂住嘴巴，挣扎中挨了一掌，便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那和尚冷笑一声，扛起毓汐往林子里去了。而甬道入口的大水缸背后，智远把这一幕看得分明，知道此事背后的厉害关系，也不敢往方丈与太皇太后处禀告，独自也进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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