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凰

　　驸马府花园里，一男一女立在亭中正说话。
　　“公子，听说您代替驸马入公主府，可是真的？”苏敏烟皱着眉头，满面愁容。
　　“是。驸马对我恩重如山，我自要报答。”季昀衍望着园里雨后残败的花儿，俊朗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那……公主待您可好？”
　　“甚好。”
　　苏敏烟偷偷爱了季昀衍数年，她自知身为一个丫鬟身份卑微，而季昀衍抱负宏远，绝不甘心只做一个门客，自己远配不上他。但如今，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成为别人的枕边人，她再也无法佯装镇定。
　　她从背后一把抱住季昀衍，眼泛泪花：“公子，奴婢倾慕您多年，实在不忍看到您为了成就大业而作出这么大的牺牲，请公子允许奴婢随您一起入公主府服侍您。”
　　季昀衍依旧面不改色，淡漠地说道：“好，今日你便随我回去吧。”
　　苏敏烟听了内心十分欢喜，又抱紧了几分。季昀衍对她的情意心知肚明，却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头又有着不可捉摸的打算。
　　马车行至公主府侧门，苏敏烟跟着季昀衍入了府。下人们见到驸马带回来一位女郎，虽不好说什么，却也相互挤眉弄眼。
　　已过了午时，毓汐坐在院里荡秋千，阿玖不知跑去哪里玩耍了，下人们打扫的打扫，偷闲小憩的小憩，廊上的金丝雀也懒懒地不叫唤了。
　　正缓缓停着发呆，毓汐忽然被人从后推了一把，秋千再次高高荡起。毓汐惊慌回头，见到季昀衍俊朗的面容。他对她微微一笑，让她心如小鹿乱撞。多年以后的某日，她还能清晰地记得这个微笑，这个让她一见倾心而愈陷愈深的魔障。
　　“何卿言，你什么时候来的？”毓汐转过头问道，季昀衍在她身后继续推着她荡秋千。
　　“回公主，臣刚回来，碰巧见到公主在荡秋千。”他的声音清澈温柔，似一汪清水激荡着她的心。
　　“你唤我毓汐便可，也不用再顾忌那些君臣之礼。你我既已成亲，便同寻常夫妻一样，是一家人了。”毓汐说罢，自己红了脸。季昀衍听闻，笑着答应。
　　这一切都被苏敏烟看在眼里，她背过身去，泪淌了满面。
　　不多时，便有小厮来唤：“驸马爷，太史局柳大人送来了您要的册子，并了书信都送到书房了。”
　　季昀衍点头示意，对毓汐道：“圣上命我接管了平州的户帖编制一事，我便先去了。”
　　“帝都坐南，而平州居北，皇兄为何叫你管？”
　　“公主不知，我祖上本是平州的，因经商来了帝都，站稳了脚跟，也就不大回去。如今平州荒凉，圣上念着公主的情分，便交给我去办。”
　　毓汐点了点头，由他去了。她唤翠瑾来，问她何家的事，翠瑾也不大晓得，只说他何家先祖仕途顺遂，来帝都几年便入了朝堂做了官，曾也是帝都有名的世家大族，如今子孙不上进，依旧悄悄拾了老本做起买卖来。
　　“今朝重农抑商人尽皆知，皇兄这么做，到底是给我脸面了。”毓汐浅笑，琰止派她的驸马去祖上老家管事，也就是提醒他何卿言莫忘祖上经商之事，看似帮着她撑腰，实则拐着弯儿来压她。虽说琰止宠爱这个亲妹妹，但如今毓汐嫁人立府，也是一方威胁。他这个昏君，可真是做得稳当。
　　毓汐荡着秋千，抛开这些烦人的琐事，想起午间造访的那位厉公子。
　　他生的也是一副好品相，秋水为神玉为骨，较之季昀衍多了三分柔，一分媚，给她的感觉似是飞云阁的小倌儿。不过他的谈吐极为规矩，和宫里头捋着胡须说孔孟的太傅似的。
　　“草民厉璟岚，参加公主。”他礼数周到，毫无错处。
　　“厉公子免礼。今日特来拜访，想是同驸马情谊深厚吧？”
　　厉璟岚妩媚一笑，凉音如蜜：“公主聪慧，草民同驸马爷原是知己，常在一处，如今他福泽深厚迎娶公主，草民实在悲喜交加。”
　　“公子何出此言？”
　　“卿言同公主连理而喜，草民同卿言生分而悲。”
　　毓汐听出了厉璟岚的意思，从前他们可以日日一处交游，如今却连见面也成难事。她掩嘴笑了笑，继而道：“公子若有意，不妨入府做个门客。若是因我同驸马生分了，可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公主说笑了，草民不才，愿意为公主驸马效力，不求厚待，只求个容身之所。”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惊飞了枝头的雀儿，震落了娇柔的花儿。送走了厉璟岚，翠瑾凑到毓汐身边悄声道：“主子，这厉公子来历家世一概不知，怎能凭他几句不知真假的客套话便招入府里了？”
　　毓汐穿过长廊，逗了逗笼里的鸟儿，又坐上秋千，唤阿玖来推。
　　“姑姑安心，我心里有数。我瞧他的谈吐不俗，通身虽有楚馆做派，却是个上的了台面的。他同驸马的情谊着实不假，至于其他的，便慢慢瞧吧。”

　　晚膳时分，毓汐坐在桌前垂涎，却久久不见驸马身影。一小厮来报，说驸马还未忙完，叫公主先行用膳。毓汐心里空落落的，也没什么胃口，想着去书房唤他。
　　行至书房外，远远瞧见一个小丫头站在外头往窗里窥探，毓汐驻足皱了皱眉，阿玖便上前两步大喊道：“谁在那里？”
　　那人一惊，连忙跑上前来行礼：“奴婢苏敏烟，见过公主。”
　　毓汐细细端详面前的丫头，却觉面生：“为何我不曾见过你？”
　　“奴婢是原先驸马府中服侍的丫鬟，如今一同进了公主府服侍。”
　　“随驸马进府的丫鬟我都瞧过，偏生却没见过你。”毓汐疑虑，捏起她的下巴，直直望着她墨色的眸子。
　　苏敏烟不紧不慢地应道：“丫鬟人数众多，且奴婢长相平凡，公主没有印象也不足为奇。”
　　“那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作甚？”阿玖忍不住发问。
　　“毓汐，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苏敏烟正不知如何应答，季昀衍从屋里出来，笑着对毓汐说话。
　　“驸马，该用晚膳了。”
　　“好，劳烦公主亲自来寻。不知这丫头如何冲撞了你？”
　　“无妨，我们走吧。”毓汐拦住正要说话的阿玖，上前拉住季昀衍的衣袖便走。
　　苏敏烟望着他们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手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季昀衍与毓汐相对而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毓汐看，脸上一抹温柔的微笑。毓汐把脸转向一边，眼神飘忽不定，缓缓开口：“何卿言，明日我要随皇祖母去云禅寺祈福，你同我一起吧。”
　　“好。”他的声音温柔如水，眼中依旧满是宠溺。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毓汐羞红了脸，胡乱吃了几口饭，便匆匆回房。
　　“公主，您方才为何如此着急？是急着躲开驸马，还是急着……想同驸马就寝啊？”房内，阿玖凑在毓汐身旁打趣道。她咯咯的笑声清脆如铃，毓汐恼了，抓起锦枕便扔：“你个多嘴的小蹄子，真是我平日惯坏了你，竟还敢拿我打趣了！”
　　两人在房里打闹许久，都累倒在床边，席地而坐。毓汐大口喘着气，问阿玖：“阿玖，你说，他是个怎样的人？”
　　“其余的阿玖不知道，我只知道驸马一定很爱公主呢。”阿玖露出羡慕的表情，傻傻笑着。
　　毓汐望着桌上的红烛出了神，她总觉得他的身上有秘密，很大的秘密，却又不得而知。
　　不多时，驸马身边的小厮怯怯地迈进屋内，扑通一声跪倒在毓汐面前：“公…公主，驸马说今日公务繁重，加上明日公主祈福辛劳，让公主早些歇息。”
　　“那他呢？”
　　“驸马怕惊扰公主，便歇在书房了。”那小厮年纪不大，似是新来的，怯生生的害怕惹公主生气，一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阿玖听闻，立刻从地上弹起：“这是什么道理？不过新婚第二日，驸马就公务繁忙至如此，不与公主同房？莫不是借着处理公务的由头，同哪个媚主的贱奴谈天说地吧！”
　　“阿玖！口无遮拦，越发没了规矩。”毓汐厉声喝道，又对那小厮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告诉驸马，早些歇息，莫要伤了身体。”
　　那小厮匆匆退下，阿玖抱住毓汐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她肩头，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各自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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