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

　　天歌素来繁华，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贩夫走卒，异族商人都交织在集市中。清欢轻车熟路来到一家首饰摊前，摊主是一位风趣的中年男子，年轻时游历各地经商，近至富庶秀丽的吴越，远至驼铃声声的大漠，见识匪浅。

　　他见了清欢，朝她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说：“小姑娘，你来啦。好久不见你来我这里了，你还想着去吴宫陪你哥哥一起当差吗？我跟你说，吴宫可不是个好去处，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可比外面复杂多了。”

　　清欢一手拿起一个木簪子，细细观赏，半开玩笑道：“暂时不想着啦。大叔你这里有那么多别致的小物件和有趣的故事，我巴不得天天赖在你这儿呢。”

　　中年男子听后笑得更畅快。

　　清欢被手中的木簪子吸引了去，忍不住问道：“大叔，这支木簪子不像是异域之物，它微微泛黄，表面光滑，倒像是别人时常拿来摩挲的珍藏之物。”

　　“这都被你发现了。这确实不是我从异域带来的什么宝贝。不过是我闲时的一件雕刻拙作，从未被买主瞧上过眼，鱼目混珠在这堆首饰中久了，我也就忘了它的存在。”刘行从清欢手中接过木簪，娓娓道来。

　　“大叔你竟还会雕刻吗？以后若是有机会我想与你讨教一番。既然这支木簪久未寻得主人，我又与它如此有眼缘，不如就让我带它回家吧。”清欢从袖中取出制成叶状的钱币，将它们放到刘行手里。

　　刘行愣了一会儿，转而将手里攥着的簪子和另一只手里的钱币递还给清欢。

　　“既然你看得上这支簪子，就将它赠与你吧，也算是为它觅得了一位主人。至于木雕，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若是你感兴趣，改日我再将自己所知道的传授与你。”

　　清欢没有推拒，但是将包着山楂片的手帕放到了摊桌上：“送给你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刘行笑着收好了，还不忘叮嘱：“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吃太多酸的东西。”复又想起什么，出声询问：“说来奇怪，我虽经常数月在外进货，但凡停留在天歌的时候，总是能瞧见你的。上回我回来，特地跑了一趟你家的院子，却不见你人，院中的花草都快枯死了。我打理了数日才使它们恢复了些生气。这一段时间你又跑去哪里了？”

　　清欢摸着簪上的几朵桃花，正看得入迷，听罢抬头欲回话，手中的簪子却突然被人夺了过去。

　　清欢看向那人，只见一红衣明媚的女子站在摊前，她红唇雪肤，额前有红珠点缀，衬得她娇艳明丽，还有那么些盛气凌人。说出的话也染了几分张扬：“你这簪子卖多少钱。我出两倍的价格从你手中买下它。”

　　清欢一开始好声好气地婉拒了她，刘行也帮忙解释。

　　可这红衣女子却不为所动，仿佛只是为了与她较劲，她口气张狂：“不就是一支破簪子吗，本姑娘喜欢，让给我。”

　　清欢的好脾气也快被磨光了，正欲发作，却听一男子的呵止声，再见一高大的男子负手缓步而来，他眉头微微锁着，唇抿成一条线，头发被冠盘着，露出清爽的额际，明明生得芝兰玉树，风流蕴藉，却给人一种疏远和神秘感。

　　他从红衣女子手中取出簪子，摊开手呈到她面前，清欢下意识接过，只记得了男子手柔软微凉的感觉。

　　他的手不同于长风的骨感纤弱，纤长而充满力道。但清欢知道，这也是一双弹奏出美妙曲子的手。

　　因为此人推举哥哥进了吴宫，背地里她不知道说了他多少坏话。但是她也清楚，正是因为他，哥哥才能学得一身琴艺，改善了兄妹两人的生活处境。

　　她和他只打过几个照面，看上去他比他们兄妹二人也年长不了几岁，可是身上却有种远超常人的成熟沉静。而更奇怪的是，这种成熟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在这个人身上了，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

　　“跟我走。”他冷冷出声。

　　那红衣女子弱弱地唤了声：“哥哥。”便不敢再支声。

　　清欢能感觉得出来，红衣女子不是个轻易服软之辈，而此刻她在这个乐师面前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不过令她惊奇的还有，这个女子和这位奇怪的乐师竟也是兄妹。

　　杨兴朝清欢走近了几步，清欢下意识退缩，但见他只是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俯了个身：“舍妹不懂事，打扰了。”

　　清欢一想到那些说过的坏话，便有些心虚，连连摆手致意。

　　一路目送着这兄妹二人走远，清欢听到收摊的刘行絮絮叨叨地和她说着些琐事。

　　“其实，这天歌其实也不太平。如今天歌的这一场天下盛世，其实不过也是在粉饰太平。出了这天歌城，如今还有谁记得吴王的名讳。邙山之后，天下之人皆以为陆劲风将军已死，陆家三军在严寒中死守着天歌的最后的防线，原以为吴国不日将亡。谁知半月后，陆将军竟死而复生，神勇难挡，领着军队打了好几个胜仗，如今吴国上下都心知肚明，这吴宫的天，恐怕是要变了……只是大家都对这个事实喜闻乐见。这次我回天歌，也是为了收拾自己的家当，顺便变卖这些首饰。小姑娘，我劝你也快带着你哥哥尽早离了这天歌城吧。唉，小姑娘，你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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