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只愿来路没有终途

　　那天晚上的缪青在后来也再次重逢了英祥。一贯稳重寡言的少年看见花灯面前那道绿色的背影，就忍不住的走了过去。绿衣姑娘俏皮灵动的脸自前面转过来的时候，在少年心里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花。
　　缪青惊讶:“英公子，好巧。”
　　英祥轻声的:“嗯”了一声。
　　英祥看见被缪青拿在手上的红牡丹灯笼:“舒姑娘好才学。”
　　缪青说:“好才学说不上，略知一二而已。花开富贵，这盏灯笼费了我不少心思。”
　　牡丹花编的玲珑，但比起拿着它的人似乎还要逊色三分。英祥低着头:“我从来没有逛过庙会，初来乍到，不知道姑娘可不可以陪在下走走。”
　　缪青笑得烂漫:“好啊。”
　　护城河岸的人群已经散了大半，街上的喧嚣也渐渐归于沉静。缪青坐在靠窗的船上，里面的房间布置的雅致。
　　英祥的衣着谈吐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但大手笔的包下一整张船还是让缪青出乎意料。
　　英祥跟着她的视线看向岸边，问:“你在想什么？”
　　缪青捧在手里的茶惊的摔了下去，她动作敏捷的伸手去接，被对面的英祥更快一步的接住。他平静着脸将茶杯放到缪青面前，听见缪青说:“我先前在想，我跟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游湖似乎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不过又自持有一身功夫在身，所以并不太担心。”缪青看着他，说:“不过现在意识到跟我游湖的人武功比我要高很多。”
　　英祥看着她露出的三分担忧，说:“那之前姑娘就不应该上来。”
　　缪青看着他:“先前并没有想那么多。”
　　英祥坦然“舒姑娘放心，我虽然是程亚将军麾下的统领，但也没有胆子大到打算劫持太傅家的二小姐。”
　　缪青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地。说来也是她因为高兴放松了警惕，才将自己置于不安全的处境之下，被哥哥知道了只怕又会是一番调侃。好在英祥并不是真正的坏人。
　　缪青说:“你知道我？”
　　英祥道:“英祥虽然没有听说过于嘉玉的名号，但舒缪禄家的两位小姐还是知道的。”
　　缪青说:“我虽然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但被我姐姐知道了，一定不会在搭理你，她一向讨厌别人骗她。”
　　英祥诚实的答:“她已经知道了。”
　　缪青说:“你刚才见到了我姐姐？”
　　英祥:“见到了，她说你们走散了。”
　　缪青问:“她没跟你计较？”
　　英祥答:“没有。”
　　缪青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大概是看你一副认真老实的模样，她才饶了你吧。”
　　英祥点头。因为在军中长大，他从来内敛正直，不寡言笑，的确一副认真老实的模样。
　　英祥之前去安排的弹琴的姑娘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朝他们俯了一个礼后开始拨动琴弦。有悠扬的琴音从船上传出，跟着外面的水波一起有节奏的激荡。
　　缪青说:“英统领很风雅。”
　　英祥不清不淡:“附庸风雅。”
　　缪青疑惑的看他，听见英祥沉着声音说:“我自幼在军中长大，除了一身武功和带兵打战的本领外，不会别的了。只是听说过文墨诗词，书画琴棋，好不容易在京都待一会，涨涨见识而已。”
　　缪青说:“可是我听说乌将军他对这些可是信手拈来。”
　　英祥看着弹琴的姑娘手中的琴弦:“军中规矩深严，将军从来不在军队里碰这些。”
　　事关京都里的大红人，缪青的兴趣提高了几分:“你跟乌将军他很熟？”
　　英祥诚实的点头:“我八岁那年家乡水灾，父母都死在那次灾害之中，将军那个时候被乌大人放在军队里锻炼，是他救了我。”
　　缪青说:“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英祥抬起头来看她，军中的人粗鲁，从来不会在他说这个的时候温声细语的对他道歉，只晓得不断的灌他酒或是陪他打一架，告诉他不舒服的事情不要憋在心上，应该发泄出来。
　　他第一次为这样女孩姿态的处理方式感到无所适从。
　　琴音在弹琴的姑娘拨出最后一根琴弦后嘎然而止，缪青看见那位清秀的姑娘换了一个姿势准备在起另外一首曲子，她说:“姑娘下去吧。”
　　清秀的姑娘瞥了英祥一样，面带可惜的退了出去。
　　缪青走到那张琴的旁边，英祥也跟了过来。缪青说:“英统领应该不知道缪青琴棋书画里最擅长的就是琴”。她在位子上坐下，随手起了一个琴音，说:“这琴倒是一把好琴。今天听了公子这么多故事，就送你一首曲子当做谢礼吧。”
　　曲子如同高山流水般从缪青的指尖弹出，英祥虽然不懂这些，却也觉得这是一首很好的曲子，比刚才那位姑娘弹的就要好很多。缪青侧脸的样子很认真，虽然认识不久，但他已经意识到她就是这样，时而灵动时而沉稳。
　　一曲作罢，他评价:“舒姑娘的曲子慷慨激昂，能振奋人心。”
　　缪青笑着说:“英统领在琴上面说不定有天赋，这就是为将士们写的曲子。缪青借着这次机会恭贺你们军队的凯旋。”
　　英祥说:“谢谢舒姑娘。”
　　缪青起身走回窗边，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颠簸了一下，带的她脚步踉跄。英祥及时的用右手拉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缪青抬头对他说:“谢谢”，就看见英祥身姿笔挺的严肃模样。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动了一下。
　　英祥很快收回了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说:“舒姑娘客气。”
　　缪青回来跟我说起自己同英祥这段相处时，并没有去提她当时的想法。但这是第一次她主动跟我去说一个男生。那一年缪青十七岁，花容月貌。
　　往后的日子缪青同英祥的联系渐渐多起来，京城里的人都说在巴结这位朝廷新贵程亚将军的道路上，舒缪禄家已经占尽先机。我和缪青都是后来才知道英祥之余程亚犹如左膀右臂。
　　我再见到英祥已经是那年九月，地点是在太傅府里的后花园。
　　看书看累了，我拿着剑到后花园舒展舒展身子。在已经开始掉枯叶的一棵树后，亲眼看见连岳从高墙上翻身而下，我的脚步就停在了那里。
　　缪青一步三回头的从旁边的小道走了过去。
　　她的声音也同样很小:“你从□□回来了？”，我记忆里不苟言笑的少年此刻在嘴角扯出温和的笑，英俊的脸动人心魄。他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缪青，轻声:“嗯。”
　　我想起五月同程亚的那番对话，但那之后我在没有见到过这位将军。
　　缪青扯着英祥的袖子，问:“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英从布袋里掏出一样用红布包好的东西替给缪青，说:“这个就是的”。
　　缪青接过后就想去看里面的东西，被英祥止住了动作，他按住缪青的胳膊，说:“你回去再看。”
　　缪青看了他一眼，依言把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她说:“你看起来似乎憔悴了很多”，笑了一下:“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程亚低着头:“□□多风沙，环境不太好，”他停顿了一下:“半个时辰前刚过的城门，连统领府都还没有回就过来了。”
　　缪青轻声:“哦”了一声。
　　有风吹过，缪青的发丝打到了英祥的脸上，英祥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闭了起来。
　　英祥说:“我得走了，将军要我半个时辰后到将军府上开会。”
　　缪青点头，看见英祥转过身子朝身后的高墙走，忍不住牵出笑意。下一秒伸出右手用力一拉英祥的胳膊，高大的统领大人半边身子就转了过来，缪青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英祥木纳的睁着眼睛，来不及反应，只注意到身边的女孩紧张的眼皮都在颤抖，他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桃花香，让人沉迷。在缪青睁开眼睛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把眼睛闭上，他宽大的手臂揽上她的腰，将桃花香的身子完全带入自己怀中。他感觉到她齿间的僵硬，右手的动作加大了几分，让她完全贴着自己，他知道他的心一定跳动的厉害。在碰触到英祥滚烫胸膛的那一瞬，缪青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张开了自己的唇。英祥迅速的攻了进去，虽然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自然而然的带着她的舌头来回的卷动，或许因为她的舌头上也带着桃花的香气，让他想要完全的占有。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缪青的手在后半程攀上了他的脖子。他将另一只手也扶上了她的腰，牢牢地将她困在自己怀里。她胸前的柔软挤压他的胸膛，让他整个身子都变得火热的，他无法疏解，只能更深的去吻她。
　　结束后，他闭着眼睛气喘吁吁的直接靠在她的肩膀上，他听见她大口呼气的声音。身后的树上有落叶落花缤纷而下，他觉得人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
　　缪青的脸颊贴着他的侧脸，他的温度碰触她的温度，缪青小声说:“要是被姐姐看见我就死了。”
　　在他们身后再身后的那棵枯树后面，只剩下一地的落叶。
　　缪青在那天晚上打开了英祥送的那面红布，里面躺着一块黑色的儿卵石，历经风沙的雕刻，样子有点类似于心的模样。她想象他在遥远的北国□□，在他经过的一处荒山时发现这棵儿卵石小心翼翼的把它放进口袋里的样子，不禁笑得满足。那天晚上的月是满月，同她的整颗心一样。
　　在缪青和英祥的事情里，我一直扮演着浑然不知的角色。即便后来哥哥都开始故意在缪青面前故意说起英祥，我也依旧不动深色。在缪青的这桩爱恋里，一向与她无话不说的我并没有参与进去，但我一直在内心里给她送上祝福，也衷心希望未来迎娶她的人会是英祥。我看人一向精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英祥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这是这一年的冬月，当时出了太阳。我、缪青、权发三个站在庭院里，旁边有来往的奴仆。权发两手搭在背后，带着笑意调侃:“我们舒缪禄家的二小姐已经自己给自己找到了夫婿。嗯，英祥统领，样貌端正，人品正直，还是护国的大英雄。就是不知道我家的小妹妹配不配的上人家。”缪青红着一张脸，难得的没有反驳。
　　父亲从古铜色的大门外进来，我们三个停了语言，恭声叫道:“父亲”。
　　父亲看着我:“嗯”了一声，我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父亲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看着我说:“怡容，皇上想把你赐给程亚。”
　　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震了震。
　　权发在一旁吃惊的道:“这么突然吗？”
　　父亲说:“也不算突然，程亚的年纪身份，跟他匹配的也就那么几位世家小姐。我之前就一直留了这个心。”
　　权发问:“程亚怎么说？”哥哥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回过神来看向父亲。
　　父亲看着我，脸上含了三分笑意:“这是圣上御赐，不存在同不同意一说。皇上只是跟我和尚书大人提了一下，尚书大人倒是很满意你。估计明□□堂上皇上就会当场宣布了。”
　　缪青拉着我的胳膊问:“姐姐你的意思呢？”
　　我想起当初茶楼上那次锋利的初见，想起端午庙会那日他的“家国天下”，没有办法回答缪青的话。我看人一向精准，却一直看不透乌梁海.程亚，更加无从知道他是不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权发说:“以程亚的条件，想嫁入将军府的只怕数都数不过来。这是一门好婚事，怡容。”
　　我说:“是，我知道。”
　　第二天的朝堂上，皇上果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下了这桩婚。程亚跪在大殿的中央，回答:“微臣谢皇上圣恩。”
　　虽然我无法知道程亚真正的想法，但在圣上的君无戏言下，我成了程亚的未婚妻。多少京都少女都觊觎的位子，我站了上去。这对于我或是整个舒缪禄家族都是一份殊荣。
　　那天午夜梦回，我端坐在床的里侧想过我嫁进乌梁海家，成为将军府女主人的样子。只是风云变幻，这一生我注定不会是乌梁海.程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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