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只愿来路没有终途

　　染上风月的佳话一经传播，西单亲王在京城的一举一动就更加引人关注。所以关乎亲王的第二件故事也很快在八月传进了皇宫。
　　话说西单亲王也自知自己受欢迎的程度，出行说话都克意低调。无奈在八月初三，赶上了平阳王母亲的八十大寿。
　　适逢平阳王军功在身，朝廷上下除了一个远道而来的西单亲王外无人能与其左右。朝中各路人马都争着与平阳王沾上一点关系，理所当然的平阳王母亲的大寿办的声势浩大。
　　可就是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寿宴，中间却出了差池。
　　高堂之上，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平阳王母亲英老太太正捧着热茶润口，旁边穿着大红色褂群的平阳王侧妃左夫人站的恭顺。四周两排奴仆虽然都有些疲倦，不过依旧眉眼弯弯。
　　平阳王府上除了平阳王妃书缪青外还有一位侧王妃，是当朝大学傅的长女左田雅，虽然容貌才学比之书缪青还差了些许，可在世族千金里也是自幼被拥触夸赞长大的。左田雅与平阳王英祥自幼相识，在书缪青没有出现前她本是英老太太相中的王妃。后来当今太后的义女书缪青下嫁平阳王府，这件事情眼看不了了之。不想建安三年出了一些事情，左田雅以侧王妃的身份嫁入王府，王妃书缪青则搬去了西山的别院，六年里踏入王府的次数不超过十次。纵然当日御花园里皇后娘娘也夸赞平阳王和平阳王妃是郎才女貌，但并不是所有的郎才女貌都夫妻情深。平阳王和王妃就是这样，不过这些年他们每一次出现的时候也是相敬如宾。
　　此刻左夫人接过英老太太替过来的茶盏，小心的放到桌子上:“一上午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母亲怕是累坏了吧？”
　　英老太太笑着摇头:“还撑得住。倒是难为你站了一上午还要陪着说话送客”
　　左夫人笑着对老太太摇头。
　　书缪青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旁边的管家向着说话的老太太和左夫人提醒:“王妃过来了”。
　　书缪青在脸上扯上一抹笑，对上老太太的视线，叫道:“母亲。”
　　老太太原本微笑着的脸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迅速消失。书缪青想，如果不是碍于她太后义女这层身份，老太太或许会把她赶出去。她并不在意，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站定。旁边的左田雅温和的唤了她一声:“姐姐。”她偏过头去朝她点了下头。
　　她将寿礼拿在手上:“祝母亲福如东海，万寿无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礼数齐全。
　　老太太勉强牵出一抹笑:“你有心了。”
　　老管家过来将贺礼盒子接了过去。
　　左田雅在旁边道:“宾客都差不多来齐，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姐姐要不要先去宴厅招呼客人？”
　　她脸上的笑一顿:“不了，这里有你在，我不担心。”
　　旁边的老夫人轻扣着桌子，沉思的道:“原本你不来，对外人说你身子不便便可以搪塞过去。既然来了，现在就走，岂不是告诉今天来的人平阳王府在公开对太后不敬，你可是太后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书缪青明显有些难为，低着头再三权衡:“母亲，我还是不过去了。”
　　平阳王就是在王妃说这句话的时候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一贯的冷淡，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声音淡淡:“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西山吧。”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他，书缪青绝美的侧脸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哀伤。不过下一刻整张脸上已经被冰冷的表情覆盖，是往常她不会出现的样子。
　　平阳王却并没有看她，而是对着高堂上的老太太道:“母亲，该过去宴厅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又看了书缪青:“不行，外面会怎么说我们王府，况且王妃的身份可不简单。戏都已经做了六年，不在乎这一件。”
　　平阳王和王妃的身子在这句话后都僵了僵。
　　书缪青出声恳求:“请母亲成全。”
　　一屋子的沉默，老太太坚持:“你必须去，这样的日子，你不去——”
　　后面的话被平阳王喝断，他的声音不大，勉强维持着风度，但威严十足，像是他在军队里坐观全局的样子:“王妃不用过去。”他走过来搀扶老太太起身，声音稍微温和了些:“王妃既然不想去，就不要在为难她了，田雅可以应付的来。外面那些，儿子也应付的过来。”
　　平阳王的君威却没有吓住自己的母亲:“你可以应付的来，你可以应付的了宫里的那两位。众然皇上对你会顾念几分情面，可太后呢？因为她，我们跟乾坤宫的关系可是糟的很。”
　　平阳王压抑着三分怒火:"母亲。”
　　旁边书缪青跪倒在地，上身却挺得笔直，脸上冰冷的没有表情，声音却很温和:“母亲既然也说了我还有乾坤宫的关系在，那么缪青既然说了不去就不会过去。”
　　平阳王终于转过头来看她，并不意外她此刻的举动。他的母亲却愤怒的指着她"“你…”
　　书缪青看向平阳王:“我们的关系纵然演的是举案齐眉的戏码，但我搬去西山六年，该传的也传了。王爷不必在意多添上去的这一桩。”
　　平阳王依旧是刚才进来时的步调走到书缪青跟前，脸上寡淡的看不出情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里突然漫出锋利，伸出右手直朝她而去。
　　打上平阳王妃的这一掌就是被不知何时过来的西单亲王拦了下来。
　　西单亲王客居平阳王府将近两月，很是过意不去。刚好赶上平阳王母亲八十大寿，所以今天一大走就去了京城郊边的晋国寺，找里面的慧仁大师求了一面平安福作为寿礼。他一贯玲珑的心思告诉他老人家都在意这个，也喜欢后辈的诚心，所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寿礼。他得意洋洋的直到中午才赶过来拜寿的前厅，就看见平阳王高大的身姿罩在跪在地上女子的上方，他直觉平阳王下一刻会出手教训地上的女子。他匆匆一瞥辨认出是那日御花园里献上《佳年景》的平阳王妃，赶过去阻止的时候有惊无险的接住了平阳王的右掌。
　　两掌相碰的时候发出一道不小的声响，平阳王妃跪在地上看见在自己旁边站定的西单服饰的布料，表情还有些怔忪。
　　平阳王看着她，话却是对着西单亲王说的:“我的家务事，连岳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连岳带着笑意:“毕竟是老夫人八十大寿，你不要冲撞了进门的寿星。”
　　老夫人也跟着劝说:“祥儿，不要意气用事。当年你出征前她说让你最好留在西单你都没有怎样，何必今天来跟她置气。没有这个必要。”
　　连岳有些惊讶的看向地上的王妃，她冰冷的表情跟那日御花园里安静恬淡的模样截然不同。
　　知子莫若母，平阳王在老太太的几句话后收回自己的手:“母亲说的是。”
　　平阳王妃在地上一拜，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用不着儿臣过去了，儿臣就先回西山了。再次恭祝母亲大寿。”说完，她便起身离开。
　　一直站在老夫人高座旁边的左夫人无声的在嘴角牵出一抹浅浅的笑，不过又很快隐藏起来。
　　连岳看着走在丫鬟前面的书缪青，纵然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却大概明白过来她跟平阳王会走到这一步的原因是什么。那些国仇家恨，血雨腥风早在半年前已经离他而去，他想:“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放手就放手的彻底。”
　　这件事情传出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平阳王和王妃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诚然如平阳王妃所说，她搬去西山六年，该传的也都传了，但每一次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都是琴瑟和鸣的模样。安嬷嬷在八月中的一个午后对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颇有些小心翼翼，平阳王和王妃当时说的话并没有传出来，只是用了一句王妃不知因为何事惹怒了平阳王以至于平阳王要动手打人代替。
　　嬷嬷说:“原来这个西单亲王倒也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平阳王妃那样的才情容貌确实不是艳城阁里的那位韩羽子可以比的。”她思想斗争了很久，始终没有将话题往王妃如此容貌才情却不能得到平阳王痴情以待上引。
　　我接过安嬷嬷的评价:“这个西单亲王有一双慧眼，一句话就能抓住要害，平常人哪有让平阳王停手的本事。唔，确实很聪明。”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后没有多久皇上就在朝堂上对着平阳王叮嘱:“连岳在京城闲了两月，也该找点事情给他做了，告诉他让他明天跟你一起来上朝。”
　　没有人知道皇上是否听说自己义妹差点被平阳王掀巴掌的传言，总之他对平阳王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关于亲王的第三桩故事就发生在九月末的朝堂之上。
　　九月末，皇帝与皇后娘娘并一众大臣按照每年祖制前往晋国寺祭天，车队浩浩荡荡的经过长安街时，被一位叫做华严的青年拦了下来。
　　彼时皇后娘娘凤冠霞帔的正端坐在皇帝右侧的座位上，语气温和的同皇上闲聊:“这宫外到的确热闹。”
　　皇帝看了一眼窗外，淡淡的点了下头。御驾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皇后娘娘皱着眉问外面驾马的伺卫:“怎么回事？”
　　伺卫曲膝跪在马车前面的木板上:“回皇后娘娘，有人拦了御驾，郭大人正在处理。”
　　皇后娘娘下意识的去看皇上，却见皇上仍然看着窗外，她噤声不敢再打扰。
　　前头禁卫军的正统领郭崖很快过来禀明情况:“微臣知罪，有位从福建来的青年要告御状，所以才惊扰了圣驾。”
　　皇上的眉头微微扬起:“告谁”
　　郭统领答:“福建知府李德全李大人。”话必，他将手上的一面书纸高高举起，皇上不等旁边李公公动作，自己伸手接了过来。他将书纸张开，里面全是鲜红的墨汁而就，字迹的后半部虽然潦草，但里面的字仍然不失为一手好字，他很快看完:“这上面说福建知府李德全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擅自更改去年福建省考他探花的头衔，让他无法参加后面的京考，还害的他家业散尽，双亲也在官威之下命丧黄泉。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这位李知府看上了他刚刚过门的媳妇年氏。”
　　郭统领端正的跪在外面，明白皇上一番话虽然说的平淡，却隐隐含了怒气。
　　果然皇上的声音高了三分:“如果事实属实，这位李知府倒是好大的胆子。”
　　他对着郭崖:“你让京中知府原大人去办这件案子，逐大理寺副侍郎卫源卫大人同审此案，以防他们官官相护。至于这位叫华严的年轻人，带他去平阳王那里，告诉英祥说是朕暂投到他门下的门生。同时告诉原大人，两日之内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郭统领以他大脑最快的运作速度记下了皇上这一大串夹杂了好几位大人名字的话，答:“是。”
　　那一日祭天的活动虽然并没有受影响，但这之后一连两天的早朝上气压都低的让诸位大人觉得呼吸都困难。
　　第三天的早朝之上，京中尚书原大人同大理寺副士郎卫大人端端正正的跪在朝堂之上，原大人的声音有几分慌张:“禀皇上，皇上两日前吩咐臣去查的福建知府一案已经有了结果，臣同卫大人连夜赶去福建，一番调查确认那位严华的书生遭遇属实。”
　　皇上问:“你们赶去时，他正在做什么。”
　　卫大人和李大人相互看了一眼:“禀皇上，这位李大人当时正在同当地的大富豪商量十月在福建动工的观澜桥事宜，商讨出什么结果我们倒是不知，只是他当时的一句‘反正皇恩浩荡拨下来的款我就算是用了也还有各位替我补上去，我并不担心’我们倒是恰好听到。这样明目张胆的话他倒是敢说。”
　　皇上冷笑:“毕竟一方独大，自然无法无天。况且朝廷拨下去的钱他就算是贪了，也帮我从那些富贾手上压榨了出来了不是。”
　　一大殿的朝臣低下了头去，皇上将昨天晚上原大人连夜呈过来的奏折扫在地上:“福建知府他做了五年，目无法纪事的就干了近一百件，还有没查出来的。这样下去，福建这个省有他一个人在百姓就休想安宁了，哪里还能为民请命。”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看着底下跪的端正的臣子:“一个福建知府就是如此，其他人又能好的到哪去。如果我要彻查朝廷中的贪官污吏，诸位大人觉得怎么样”
　　宰相大人在低迷的气压下开口:“禀皇上，事出突然，为了一个福建知府的案子就对所有大人查办似乎难以服众。皇上知道的如果要查，会有很多人都在名单之列，只怕倒是也难以找到那么多合适的人来代替撤去的官职。依臣看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皇上问:“诸位大人觉得呢”
　　一大半文官武官附议:“臣同意宰相大人的说法。”
　　皇上问:“平阳王的意思？”
　　平阳王看了身后的大人一眼:“如果现在就办，只怕整个大周都会暂时陷入混乱。慢慢来确实更为妥当一些。”
　　皇上又问:“那西单亲王觉得呢？”
　　西单亲王连岳同样跪倒在地，听见这句话抬起头来:“臣认同皇上的意思，应该乘着这次机会彻查贪官污吏。”
　　满朝哗然。
　　连岳不紧不慢:“正如皇上所言，一个福建知府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天下为官的那么多，那么其他人呢。如果当心官员受牵连者众多以致日后朝廷混乱，那么贪官当道百姓不是从来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大周建国九年，皇上爱惜那些同你打江山的臣子，现在也是时候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了。”
　　皇座上的天子轻声笑开:“西单亲王所言甚是。彻查这件事情就交给平阳王去办，整个大理寺辅佐你，一个月之内朕要所有的名单。”
　　平阳王答:“是，皇上。”
　　三两句话下来，群臣还有些跟不上节奏，等好不容易跟上节奏了，都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皇上看着跪了一殿的臣子:“诸位大人放心，朕会酌情处理。也但愿各位大人最后不会受到牵连，诸位大人知道的，朕一向最在意为官者为民请命。”
　　与朝堂上后来一个月的提心吊胆相比，安嬷嬷跟我讲起这些流言的时候则显得轻松了许多，她说:“这位西单亲王倒是深的皇上看重，不过动作雷厉风行，也确实不失为一位好官。”
　　我说:“如今朝堂之上的官宦不是过了而立之年就是已入中古。难得出现这样一位玉树临风还人品牢靠的西单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也难怪能让后宫都大多是他的故事。”
　　安嬷嬷说:“小主不是不知道，后宫里的宫女们才是西单亲王最忠实的拥触者。”
　　我说:“哦那皇上呢？”
　　嬷嬷说:“呆在后宫中的人才能真正看清这宫里的样子。即便如小主这样的人都无法飞上枝头坐拥一席之地，她们只怕是不敢对皇上有什么肖想的。”她说:“况且各宫的妃子可是看的紧的，宫里克制这些的手段可是比起大人们私相授受的办法都不遑多让。”
　　我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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