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只愿来路没有终途

　　金銮殿上，皇上高座在龙位之上。看着一袭军装未脱的平阳王出现在大殿之上，大步的穿过两旁罗列的文武百官，走到最前面的位置附身叩拜:“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抬起右手，飞龙在天的袖摆随着他在空中做出一个起身的动作，声音里带着三分笑意:“平阳王请起。”
　　他看着眼前冷静从容的少年，比起两年前出征的时候要多了几分沧桑:“英祥你此行不负朕不负大周的期望，凯旋而归，可谓是举国的功臣。”他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平阳王头微垂向地面，自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听见这句话也只是平静的将两手一扣举过头顶:“微臣不敢。”
　　皇上的脸上带着五分揶揄的开口:“不敢的原因可是因为官阶已经晋无可晋不如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柄，如何？”
　　平阳王猛的抬头对上皇帝带笑的视线，又慌忙低垂下头去:“微臣惶恐。”
　　大殿上的群臣在皇帝的这句话后不安的面面相窥，毕竟自大周开创以来还没有人得到过尚方宝剑的尊荣。
　　皇帝在群臣小声的议论声里开口:“君无戏言。”
　　金銮殿因为皇上的这四个字鸦雀无声，只有平阳王再次俯身跪拜:“谢皇上圣恩。”
　　皇上接过李公公替过来的尚方宝剑，走下皇座，将剑举到平阳王的眼前，说:“还不拿着。”
　　平阳王双手接过剑，一直平静的脸上出现几分动容。皇上扶着他站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自幼少年老成，骨子里却仍旧满腔血性。自八岁那年跟了朕，一晃已是二十年。北伐南疆□□，开辟大周王土都少不了你的功劳。如今更是帮朕战败西单，一声谢字只怕表不出朕的感激。”
　　平阳王看着皇上锐利的面孔，提醒:“若不是八岁那年得皇上相救，臣早已死在乱世之中，何来往后的功绩。”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连岳现在怎样？”
　　平阳王再次微垂着头看向地面，维持着身为臣子的姿态:“依皇上吩咐，在臣出发前已经释放了连岳，命他整顿西单。成王败寇，连岳有这份胸襟。他让我同皇上道一声谢，还让臣给皇上带一句话，说他六月进京，在此之前他会把西单打点完好。”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他龙座之上正大光明的牌匾，沉默了一会，才道:“说来，朕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连岳了。”皇帝的声音再次响在整个大殿，威声赫赫:“封西单王连岳西单亲王，逐礼部好好打点六月亲王进京的排场。”
　　西单亲王，同平阳王比肩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些近几年入朝为官的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要说皇上给平阳王至高无上的尊荣还有迹可寻，毕竟平阳王英祥从来深得帝心，且是跟随皇上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至于这个西单王连岳就着实让他们不能理解了，这是此前归顺和讨伐的部落首领从未享受过的礼遇，人还没有上京，就给予了他们毕生无法岂及的官位。
　　而那些在开国之前就跟着皇上一起出征过□□的老臣却没有感到奇怪。时隔多年，他们都没有忘记当初同皇上并称为“战神”的连岳一柄战马，威风凛凛的身姿。那曾是这个世界上他们见过的另一段传奇。
　　文臣之首的宰相大人在这个时候插话，话题却并不关于西单亲王，而是对着皇上参禀:“平阳王身居高位，如今又有尚方宝剑傍身，帝王恩宠让臣等望而生畏。且平阳王手握二十万兵马大权，能者多劳，亦是臣等学习的楷模。”
　　这一番夸赞的话，没有八九分为官的经验，只怕还听不出话里的玄机。只当是满腹经纶的宰相大人在拍平阳王的马屁。
　　但精明如平阳王如何听不出他这番话的用意，这是以帝王疑心为饵，在对他下套。水满则溢，位置高到最高，剩下的就应该是帝王的忌惮。
　　一贯没有表情的平阳王在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果然他看见皇上扫了他一眼，对着宰相道:“宰相言之有理”，他将声音放大一倍:“群臣都应该向平阳王学习。”
　　一殿的臣子垂着头，齐道:“微臣明白”。
　　宰相的脸上僵了一僵，又机灵的跟在声音后面附和:“微臣明白。”
　　皇上看着身前的平阳王还没有淡去的笑意，三分关切:“英祥你一路奔波，就先回府休息吧。往后还有你忙的时候。”
　　平阳王两手一倚，道:“谢皇上恩典，微臣告退。”
　　平阳王离开金銮殿的身姿从容不迫，一身盔甲比起四周的官服要威风许多。“八岁初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那个军队里颇的主帅赏识的新锐。他救回了他，教他兵法，教他做人，也给他机会，给他信任。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站在最高处俯瞰所有人。何其有幸，站至皇位的一路上，有他英祥的一份功。有些人，生来就是给人仰望的，他之于他就是这样。余生，英祥对于乌梁海.程亚——当今天子只有跟随和忠诚。何其有幸，这个他誓以效忠的人站在最高处将他的忠诚看的明明白白。”

　　咏池阁里安嬷嬷手脚利落的在收拾屋子，我坐在凳子上看书。嬷嬷时不时的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我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声音平淡:“嬷嬷是有什么事情？”
　　安嬷嬷又看了我一眼，说:“老奴觉得今年小主的运气确实不错。上上次就差点同皇上打了照面，这一次还直接见到了皇上。虽然皇上对于小主的印象还是寡淡，但这也是好彩的兆头”
　　我以为她又要重复早上的话，或者提醒我乘着这份好运去争一争恩宠。就听见嬷嬷说:“我听说永和宫里的其它几位小主时不时的也会聚在一起玩玩骰子，主子你说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热闹热闹”。
　　然后安嬷嬷就被我用书赶了出去。
　　安嬷嬷说的好运并没有得到延续，很快就到了六月，这中间我一直没有再碰见皇上，安嬷嬷也在没有试图让我加入常在们的赌博之列。
　　三月前平阳王在大殿上被赐尚方宝剑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后宫，与之同时被提及的还有前西单王被封西单亲王，将在六月进京的消息。
　　宫中对于这两桩皇恩持完全相反的态度。众人都为平阳王觉得不值，征战两年换来同手下败将相同的官位，说平阳王两年的辛苦最后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我对这两桩皇恩则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毕竟这件事的确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我私心里也觉得这跟她们也一点关系也没有。
　　围绕这件事情的讨论直到五月中才停止，随后又被西单亲王已经启程上京的消息替代。大家又开始纷纷猜测这个自臣服开始就被皇上赐以最高身份的亲王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觉得宫中众人在这件事上确实没有什么主观可言。
　　但这依旧成为了小小的咏池阁关于外面唯一的联系，每次安嬷嬷跟我说起大家最新的讨论的时候都比平时要精神一些。
　　六月十八，西单亲王的仪仗终于行至皇都。
　　皇都里的百姓为了一睹亲王的风采，将整个皇城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但不幸连坐在马车里的亲王半根头发丝都没有见到。
　　马车一路浩浩荡荡的行至紫禁城，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在宫门外亲自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城墙上同样想目睹亲王风采的太监宫女将整面城墙围了几层。
　　亲王自马车上下来，并没有扶上旁边过来搀扶的太监的手臂，纵身一跃的自己跳下了马。过来搀扶的太监维持着恭敬伸手的动作，看着引得他们讨论了几月的亲王轻松随意的动作，想:“果然如同传言的不拘小节，委实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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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单亲王大步向前，走到站在最前面的皇帝面前，右手放至左肩，附身一拜，是西单的礼仪，道:“连岳参见皇上。”
　　皇帝伸手扶过眼前的人:“亲王不必多礼。”
　　皇上看着眼前男子高大温和的面容，不知不觉间已经敛了笑意:“九年不见，连岳你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连岳看着皇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的笑:“战火最是养人，皇上在宫里待的久了，大概是不记得策马奔驰于两军之间带来的震撼了。”
　　连岳是西单的亲王，身上却没有西单人爽朗粗犷的特征。相反倒是呈现出一身温和的气质。
　　皇上静默了一会:“这么说，你倒是还想打下去”
　　旁边平阳王先笑出了声。连岳扫过平阳王，对着皇上道:“那倒不是。”
　　皇上也笑了起来，给亲王台阶下:“战火虽然能激发人的血性，但以劳财伤民，边关百姓民不聊生为代价的战争宣告结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亲王不必耿耿于怀。”
　　亲王说:“臣明白。成王败寇，这个道理连岳从来铭记在心。况且这一次在领兵能力上臣并没有输给平阳王。大周会赢是因为地大物博，人多势众”他停了一会道:“倒是九年前皇上在□□那一战里的排兵布阵到现在还让臣铭记在心。”
　　平阳王带笑:“亲王倒是惯会为人臣子，人才刚到，一番话就说的让尔等惭愧。”
　　亲王问:“这么说，平阳王是觉得我说错了？”
　　平阳王面不改色:“不，亲王说的对极了。”
　　皇上面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听着他们戏谑间的恭维，神情之间有片刻的恍惚。
　　当时同样站在高墙之上的安嬷嬷没能听清这番闲聊，她甚至连西单亲王的样子都看不太真切。只是回来时对我说:“西单亲王一袭西单服的身姿倒是非常潇洒，与皇上和平阳王站在一起时也毫不逊色。”说完等待着我的反应，很可惜，我什么反应也没有。
　　晚上给亲王的接待宴宫灯十里，极具排场。如德妃娘娘高位份的妃子都早早的赶了过去，我因为身份太低，没有得到入场的资格。
　　助兴的歌曲琴音直到深夜才停止，那晚的礼花将夜空照的如同白昼，严重打扰到了我的睡眠。
　　我起床将蜡烛点上，随意的翻着白天还没有看完的古史，恰好看到“皇朝更替，百废俱兴，江山一统，终成大业”一段话。这是这本书对于几百年前一位开国皇帝的评价，我想这必定也会成为后人对当今大周天子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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