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妖

　　“咔嚓——”

　　门被打开了。

　　胡蝶的父亲站在门外，略显狐疑地向里探去，“胡蝶，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偌大的书房里，排列整齐的高大书架之间，仅仅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小男孩儿——胡蝶。

　　胡蝶恰巧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因为光与影的捉弄，他脸上的神情混沌得有些叫人分辨不清。不知为何，此刻的胡蝶竟让这位父亲觉得有些陌生，这种天然的陌生让他觉得没由来的恐慌。他不由得向前一步，想要仔细看看自己的儿子此刻脸上，究竟是怎样一番表情，“我在问你话呢，胡蝶！”他的语气因为紧张而显得严厉了一些。

　　终于，胡蝶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哆嗦，回过神来。

　　“我……我在看书……”胡蝶瑟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父亲先前的提问。

　　“书？你在看什么书？”

　　“我……我……我在看……”没有准备好答案的胡蝶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在骗我。”父亲的双眼危险地眯起，薄薄的双唇中吐出笃定的句子。胡蝶只觉得随着父亲的这声语音落下，自己周遭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这种感觉太熟悉。熟悉得让胡蝶已然提早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如雨点一般的鞭打如期而至。

　　*** ***

　　或许说，应该是胡蝶如愿得到了他预想中的这一顿鞭笞。在疾风骤雨般的打骂过后，父亲将他丢回了卧室，并在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后，再一次离开了。胡蝶则又一次俯身躺在床铺上，喘着粗气，等着背上那阵灼人的疼痛尽快过去。

　　可是太疼了。之前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愈合，这种新伤加旧痛的感觉实在是比过往更加磨人。胡蝶“咝——咝——”地吐着凉气，只觉得这次前所未有过的疼痛，几乎快要夺去他的性命。

　　或许，他真的熬不过这一次了吧……

　　“噗呲噗呲——”

　　正当胡蝶就想要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窸窸窣窣声，就像恼人的老鼠不停地啃噬着床脚，吵得他不得不又睁开了眼睛。

　　胡蝶刚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艾娃那张没心没肺的脸。

　　“噗呲噗呲——”艾娃的口中仍发出类似于老鼠一般“吱吱”乱叫的声音，她将自己的脸凑到胡蝶惨白的脸前，抿起双唇，似乎是在笑，“噗呲噗呲——胡蝶，你怎么了呀？”

　　胡蝶看着艾娃，嗫嚅着嘴唇，可终究没说出半个字儿来。

　　艾娃好像没有觉察到胡蝶的不适，仍是嬉皮笑脸地贴近胡蝶的脸，“嗯？胡蝶，你说话呀？你怎么啦？”

　　胡蝶已经明白，自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沟通。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奈何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将自己与艾娃间的距离拉开，“艾娃，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他问。

　　“嗯？我来找你，当然要到你的房间来啦。”艾娃回答得理所当然，“怎么？这里不是你的房间吗？”

　　胡蝶眨了眨眼睛，权当赞同，“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房间在这儿？”

　　“嘿，我一间一间找过来的！”艾娃回答得好不得意。

　　一间一间……找过来的？！

　　那岂不是很容易被他的父亲发现？！

　　胡蝶心中一凛，不慎牵动了背上的皮肉，痛得他龇牙咧嘴的。疼的时候，他觉得眼前都是白的，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白色大网盖住了他的视野，叫他再也看不见别的。待得背上那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过去，胡蝶才勉强再一次看清了眼前的艾娃——出乎他的意料，艾娃的脸上不再是那丝毫不在意的神情，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种颇为复杂的神情。

　　“胡蝶……你怎么了？”

　　胡蝶想，艾娃脸上的神情，姑且可以说是担忧吧。

　　算她还是个有良心的。

　　胡蝶叹了口气，答道，“看不出来吗？我被父亲打了。”

　　“打了？”艾娃问，“在哪里？”

　　“喏。”胡蝶努了努嘴示意道，“背上。”

　　说话间，艾娃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胡蝶的床铺。她柔软而娇小的身子格外灵活，像是一只小松鼠一般，呲溜一下就窜到了胡蝶身边。她趴在胡蝶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光裸的背上那数十条血肉模糊的鞭痕，她试探着用手指尖儿触碰着胡蝶的背，“疼吗……？”

　　“咝——”仅仅是那一小块的接触，都足以让胡蝶痛得死去活来。

　　兴许是艾娃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她连忙收回手指，软着嗓音迭声道歉，“对，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这话倒是令胡蝶有些意外。他仍是保持着像乌龟一样趴卧的姿势，一边努力地试图扭过头来，艰难地看着艾娃，“艾娃，你……你是不是从来没被父亲打过？”

　　“没有。”艾娃回答得不带一丝犹豫。

　　“真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胡蝶只能如此叹谓道。

　　他算是明白了父亲对艾娃的偏爱。

　　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胡蝶主动询问起艾娃有关下午的事情，“艾娃，下午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没错，在父亲即将进门的慌乱之下，并不是胡蝶将艾娃藏到了书房的什么地方，而是当他转过头去寻找艾娃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和自己拌着嘴的艾娃，凭空……消失了？

　　之后，便是父亲推门而入。而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的胡蝶再没有适当说辞的情况下，不出意料地被父亲轻易识破了谎言，之后，便是不由分说的迁怒。

　　胡蝶看着此刻又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艾娃，心态倒前所未有过的平和。他只是想好声好气地询问这个得到了父亲所有偏爱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呢？

　　听了这话，艾娃难得俏皮地冲胡蝶眨了眨眼睛，神色神秘，“艾娃躲到了最大的那个书架后面。你放心，没有人看到我。”艾娃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与胡蝶之间的默契，胡蝶想，这大概就是他们血液里相似的部分所导致的吧。

　　“那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被父亲撞到吗？”胡蝶接着问。

　　“没有哦。”艾娃摇摇头，“艾娃很小心的，艾娃进来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

　　胡蝶骤然开始羡慕艾娃这种来去自如的本事。

　　但艾娃显然没有意识到此时胡蝶心中那点儿小九九，她犹自悬在胡蝶的背上，撑着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转啊转，似乎是在心中临摹着胡蝶背上的鞭痕形状。

　　“胡蝶。”

　　艾娃轻轻地唤他。而胡蝶因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倦，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到一块儿去了，只能用小小的鼻音回答着艾娃的声音，“嗯？”

　　“胡蝶，胡蝶，你不要睡嘛。”眼见着胡蝶的双眼就要闭上，艾娃不由得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我有事儿跟你说。”

　　“嗯，你说啊……”胡蝶仍是语焉不详地回答着她。

　　“胡蝶，胡蝶……”艾娃仍是喋喋不休地念着自己名义上的“哥哥”的名字，“你背上的图案……可真好看啊……”

　　“你在说什么啊……？”胡蝶的喃喃自语间，不知不觉加上了几分粘腻的笑意，“什么图案啊……”

　　“就你背上的图案啊！”艾娃像是怕胡蝶睡着了一般，不禁坐直了身子，连声音都不免高了个八度。

　　“什么啊……”胡蝶实在是累了，无心搭理艾娃的无理取闹。

　　“你……你等等！”说话间，艾娃“噌”地蹦下了床。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般，她打着赤脚，“啪嗒啪嗒”地奔跑在光洁的地板上。胡蝶半掩着眼睛，只见她的人影在自己的面前晃啊晃，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些什么。

　　艾娃一阵捣鼓过后，像是终于决定了一般转过身来——只见本来应该摆在梳妆台上的那面圆镜，此刻正被她抱在怀里。艾娃将镜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胡蝶，你快看，你背上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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