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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邻居(7)
那一天来得并不晚,恰巧是应龙来访的一年之后。
其实,当叔均向首领请命的时候,她是在场的。
只不过,她依照首领的吩咐,躲在珠帘后面。这样,就没有人能够看见她。
那位忠心耿耿的臣子身着正装,跪于首领面前,毕恭毕敬地请示道,“大人,请您多多听取黎民百姓的声音,为了天下社稷,请将女魃安置于赤水之北。”
首领并没有正面回答臣子的请求。他显然是心不在焉地再听取了一些其他臣子的建议,就让他们退下了。直到,帐内仅余他一人,和帘子之后的天女魃。在千百年后,被后世称作五帝之首的首领如今却并没有立即出声将魃唤出帘外,他一个人,沉默地在大厅中久坐着。
因为角度的缘故,魃并不能看清首领脸上的神情。她有些揪心地踮起脚来,试图从珠帘的缝隙中窥得一二,不料,身子却碰到了眼前的珠帘,圆润的珠玉相互碰撞,发出脆响。
帘外的首领听得这阵响动,似是如梦初醒般,身形一颤。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连绵晃动的珠帘之后,柔声唤道,“天女,请您现身吧。”
魃抬起手,将珠帘轻轻拂开,袅袅婷婷地来到了首领的面前。
她还是穿着标志性的青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模样不过是个漂亮的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就好像,她和世上任何一个无忧无虑的、常年被父母宠在手心里的女孩儿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一样。
但他和她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首领看着魃,问:“天女,刚刚叔均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魃微微颔首,“一清二楚。”
“赤水之北——”他顿了顿,“——离此地颇远。”
“我知道。”天女魃答道,“但我若是今晚便动身,想来十天后,也就到了。”
首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难免有些不忍。他面上颇露难色,“天女,其实……”
“您何必客气?”魃却打断了他的话,“如今,我已是不得复上天庭,早已不是什么神女,您叫我魃就可以了。”
“不是的……”首领急急地解释道,“其实你不必要去……”
“嘘——”不料,魃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自己的唇上,让即便是有再多话想说的首领,都不由得噤了声。她笑起来的时候,那般灵动好看,让人似能从她的如花笑靥中,窥得分毫属于天庭的雍容华贵。
“其实,赤水之北也是个好地方。”魃说,“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新朋友呢。”
*** ***
魃确实在赤水之北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那就是胥。
哦,不对,他当时还并不叫“胥”,身边也还没有那只肥猫,但和现在一样,依旧是红衣挂身,孑然一人,潇洒世间……嗯?他当时叫什么名字来着?唉,毕竟过去太多年了,她年纪大了,也实在是记不清了,便还是姑且称他为“胥”吧。
为尽地主之谊,本就住于赤水之北的胥着了新衣,提了几壶好酒特来拜访新进来到的魃。他笑容可掬地推门而入,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女儿大人嘛!怎么,忽然想到要大驾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啊?”
胥本说的是一句事实,可那“天女”后那一声微妙的儿化音,却让魃觉得格外刺耳。
她停下了匆忙收拾行囊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唇角一弯,露出了一个外交礼节一般刻意而疏离的笑容,“我可不记得凤儿的朋友是这样一个不懂得敲门的、没礼貌的人啊?”
听她提起“凤儿”,又被人拿话不软不硬地噎了一下,胥的面子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他将带来的酒坛子放到室内的桌子上,清了清嗓子,以缓解这片刻尴尬的氛围,“咳咳,说正经的,天女,你不是在那华夏首领的寨子里住得好好的嘛,跑来我们这儿干嘛?”
“别叫我天女了。”魃说话的时候,眉眼间难得有几分笑意,“你见过哪个被天帝勒令不得复上天庭的天女吗?”
“可那到底是你的父亲。”胥说,“你只要跟天帝示个软,撒个娇,认个错,又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吗?”
“不了。”魃却摇了摇头,“他是我的父亲,但他更是天帝。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已是覆水难收,我做子女的,不该让他为难。”
从胥的角度看过去,魃的神情并没有丝毫伤心,反倒是一副平和的面相,仿佛已经全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倒让他感到了几分意外。对于那场旷日持久的涿鹿之战,他也有所耳闻。天女自愿请命下凡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间,自然是一段佳话,为人传颂,传着传着,便也传到了向来隐居于此的胥的耳中。
可他后来又听说,因为天女魃擅自下凡,插手人世间的战事,被天帝永远地驱逐出了天界。但是好在人民念在她上阵有功,相当爱戴她,将她作为座上宾来仔细对待。因此,对于天女魃而言,倒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了。
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天女魃却出现在了赤水之北。这让他不由得浮想翩翩。
他对于魃的体质向来有所耳闻——所到之处,无雨无水,天下大旱。正是由于魃这样的能力,才使得她能够一出现,就将蚩尤请来的风伯雨师打得节节败退。但想来也同样是因为她这样的能力,也会导致人间久旱无雨,作物收成锐减,如惔如焚,民不聊生的吧?
胥是个聪明的妖怪,他稍一思忖,便理清了之间的来龙去脉。
但他还有一个疑问,迟迟解不开。
“魃,你怎么甘心呢?”他问。
“什么?”魃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就连手上收拾的动作都不由得顿了一拍。
“我是说——”胥再一次说道,“你本可以作为天女,一直无忧无虑地在天庭生活下去,可如今却因为淌了人间这趟浑水,被贬出天庭,不得复上。你本以为因为你而得救的人民会因此爱戴你,你便也安心地留在人间。可谁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向来知恩不图报的人类就把你的功绩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是换个好听点儿的说法,又一次将你驱逐出境罢了。魃——”胥顿了顿,“——你真的……甘心吗?”
魃的身形彻底僵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才像是慢慢消化了胥的话,缓缓地直起身子,看向仍站在原处,仿佛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胥。
她露出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胥竟也没皮没脸地跟着笑,“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话,是不太礼貌哈。”
“你自己知道就好。”说完,魃又一次俯下身子,忙碌着整理着手上的东西,无暇再去搭理没礼貌的胥。
“诶,可是……”不曾想,在她专心致志地整理衣物的时候,胥竟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静静地来到了她的身后,“……可是,天女,我真的很好奇,你就不打算行行好,替我解了这个疑问吗?”
身后传来一阵类似于薄荷的清香气息,她的余光已经能看到他飘在空中的红色衣袂。
她心想,这还真是个胆大的家伙呢。
趁着胥还来不及做更进一步的动作,魃迅速地转过身来,寒光一闪,将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利刃抵在胥的脖颈之上。她微微使力,锋利的刀刃擦破了胥薄薄的皮肤,竟渗出点点血珠。
魃比胥矮了一个头,但气势上却分毫不输。她踮起脚,贴着他的脸,微微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凤儿,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那我可该好好感谢阿凤了。”好像意识不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样,胥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是天女,如今你已经不是天帝盛宠的女儿了,你可要知道,杀了我,该当何罪呀?”说完,他还颇为轻佻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魃的眉头倏然蹙紧。
不多时,她便将刀放下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胥说得没错。
这不是一个她能动得了的人。
“不得到我的回答,你今天就不会走了,对吧?”两人还是贴得很近,魃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仍让胥听得一清二楚。
“对。”他薄唇微启,吐出一个笃定的字来。
“真是个倔脾气,也不知道凤儿究竟喜欢你什么……”说着,魃退后了一步。离得远了些,倒是能让她清楚地打量起胥的容貌来——漂亮,确实漂亮,她见过太多被人讴歌为“绝世”的美人,但他们却没一人能像胥那样,让她觉得这般赏心悦目。在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上,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格外醒目。那里似是有一潭漩涡,教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吐露出自己心底的秘密。
或许,告诉他,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像是被蛊惑一般,魃慢慢地开口说道,“我参与涿鹿之战,本就是为了天下百姓,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而如今,我为了能让他们过上好的日子,搬来此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与我最初的目的,仍是一脉相承的啊。”
“啪啪啪啪”。
听了魃的话,胥都不由得鼓起掌来,“真伟大。”
可没一会儿,他便停下了掌声。这会儿,他收敛了先前肆意的笑容,反倒是换上了一副格外严肃的表情,愈发漆黑的眸子浓郁得就好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可是天女。”他说,“你可真的知道,他们又是否会领你的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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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
下个故事你们想先看《琥珀》还是《转校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