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妖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章启东的手在颤抖。

　　他的脑内不断重复着廖尊的这句话，就像是唐僧念给孙猴子的紧箍咒一般，一点一点将他的头皮收紧。

　　箍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东子，东子，你还好吗？”见着章启东浑身如筛糠一般抖起来，廖尊终于觉得大事不妙，他连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臂，迭声喊着他的名字，“东子，你怎么了？嗯？”

　　章启东的脸无意识地转向了廖尊的方向。他的脸色发灰发白，竟比廖尊看起来还要不健康。他的一双眼睛格外空洞地盯着廖尊，半晌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廖老师……你刚刚说，那条赤蛇，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廖尊叹了口气，耐心地同他解释道，“东子，你知道的，一些动物在灾难或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前，常常会有预感。比如海啸前的鱼类迁徙，地震前的家禽躁动。这是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预感，就像是你冥冥之中觉得它会发生一样。而人，不过就是高级一些的动物罢了。有些人甚至会做一些有预知意义的梦。至于你，说穿了，不过是你的大脑将这种预感具象化成了一条蛇的模样。”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赤蛇呢？”章启东一时还是无法理解。

　　“这我就不清楚了。”廖尊摊手道，“也许你小时候在动画片或是哪里确实见到过一条红色的蛇，或许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你的大脑却替你记住了，潜意识里，那条红色的蛇便成为了你的阴影。从此之后，但凡你对将要发生的不幸产生了预感，那个在幼时曾经深深地烙印在你脑海中的阴影——‘赤蛇’的形象便会适时地跑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由于我对不幸的事的预见性比常人要强一些，因此，我才会臆想出一条赤蛇，来提醒我自己吗？”章启东试图把廖尊的话转化成他能懂的语言，“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像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的赤蛇，也没有不用冬眠的赤蛇，有的……有的，只是我的想象？”

　　廖尊点点头，“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这么说，我奶奶，还有我爸爸的死，并不是因为我在多年前打扰了那条赤蛇的休息，才招致的灾害吗？”章启东只觉得自己喉头干涩，竟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所以……所以，我妈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因为那条蛇而去世的，对不对？”

　　廖尊笑起来，“哪有什么被打扰了就要取你性命的赤蛇啊？那不得成妖怪啦！”

　　*** ***

　　“……妖怪。”

　　胥冷不丁的发言让专注听故事的骞夏吓了一跳，让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桌边环臂而坐的胥——胥正坐在光亮处，一身红衣似火，衬得面孔越发白皙。他似乎天生一双笑眼，如墨的瞳仁里像是漾着一汪水，却看谁都带着几分疏离。

　　骞夏原先也猜测过，胥作为一个妖怪，他的“本体”又该是什么呢？璟辞是白狐，王六是旋龟，可像胥这样漂亮的男子，又该是什么幻化成的呢？难道……是孔雀吗？

　　一旦将花枝招展的公孔雀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胥联系到一起，骞夏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可还没等她将嘴角的笑意收起来呢，便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目光。抬头一看，她便看见在场的五妖一人，统共十二只眼睛，瞬间将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为了掩饰前一刻的失态，骞夏只有干咳一声，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胥看着骞夏这副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又怕自己若是真的笑出了声，那小姑娘该会有多不好意思啊？思及此，他还是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并体贴地抬手伸向章启东的方向，替骞夏岔开了话题，“不好意思，您继续说。”

　　章启东的修养很好，他并没有因为骞夏的笑声而恼，他握着自己的茶杯，轻轻地晃动着，看着杯中的茶叶在黄绿色的茶水中上下翻滚。他倒是颇为附和着胥的话，“这位……这位先生说得没错，当时，廖老师虽然这么说了，但确实没能完全说服我。那两次有关赤蛇的记忆太过真实、生动，让我相信那只是我的大脑幻想出来骗我的，实在是做不到。但是，就连蛇类专家的廖老师都不能说出那种赤蛇的来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也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姑且接受廖老师的话。”说着，他忽然扯动嘴角，无不讽刺地“呵”笑了一声，“后来嘛，虽然我不知道赤蛇究竟是不是妖怪，但是，我至少知道了，那确实不是我的臆想。”

　　“为什么？”骞夏问。

　　“因为……因为，后来，廖老师和我一起看到了那条赤蛇。”

　　*** ***

　　那是在廖尊和章启东居住在一起之后的第十四年。

　　十四年竟如弹指一挥间，转瞬而过。十四年前的章启东说什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和廖尊这个“怪人”生活了十四年。

　　故事的开端是这样的。廖尊依旧坚持着自己对章启东“一见钟情”的说辞，如一张狗皮膏药般贴在他的身边，叫他寸步不能离开。廖尊说，章启东既然担心赤蛇的报复会祸害到他的妻子，那么他这辈子是无缘和女人携手走入婚姻殿堂了，那倒不如和他在一起！反正他们两个大男人，在我国的领土上尚不能领证结婚，就算不得合法的“家人”，更不会有血亲后代，这样，所谓赤蛇的“诅咒”就不会降临到廖尊或是章启东的后代的身上，岂不美哉！

　　章启东琢磨着，竟然觉得廖尊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啊呸！有道理个鬼！

　　当了二十多年直男的章启东只觉得廖尊的这番说辞是在羞辱自己，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终于没能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凭借着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三下五除二间毅然痛下狠手，将廖尊揍了个他妈认不出他爸来。之后，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鼻青眼肿、奄奄一息的廖尊，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开了他那阴气森森的居所。

　　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和廖尊这样的怪人扯上关系，但不料，三天后，章启东刚打开房门，便不可思议地看到了廖尊和自己坐在轮椅上的母亲谈笑风生的画面。

　　章启东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确认了自己确实没有产生幻觉之后，都没顾上跟自己的母亲打招呼，沉着一张脸，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廖尊的身边，就像是看不见他那张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的脸一样，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像提小鸡崽一样，将他轻而易举地提起，并愉悦地一把丢到了门外。

　　“砰——”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关门声，章启东上下拍了拍手，试图毁尸灭迹。

　　章启东的母亲——陆明明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眼前这一切。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东……东子，你怎么把小廖关在外面呀！小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这可太没礼貌了！”

　　“妈，您认识廖尊？”章启东反问道。

　　“不认识啊……”坐在轮椅上的陆明明说，“可人家小廖说了，他是你的朋友，说你工作忙，长时间不着家，特意来陪我说话解闷的……”

　　“妈！”章启东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也顾不得得体与否了，忍不住大喝一声打断了陆明明的话，“他那都是骗你的，他不是我的朋友！您以后也不要给这种陌生人瞎开门，不然，招来了坏人您都不知道！”

　　陆明明被章启东的吼声吓得一哆嗦。她见章启东的脸色铁青，几番唾液吞没，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可人家小廖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爸的事儿啊……”

　　想来，廖尊一定是把章启东先前对自己的那番说辞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的母亲。

　　“妈，他就是个骗子！”章启东恨得咬牙切齿，“骗子在骗人之前，可不得调查清楚受骗对象嘛！”

　　“可是……”

　　“好了！”陆明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一次被章启东打断了，“妈，总之，你这次得听我的，以后，别再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家里来了！”

　　说完，他便转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半夜十一二点。

　　已然步入梦乡的章启东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来到厨房，打算给自己倒上一杯温水。

　　可当他捧着盛着温热开水的玻璃杯子，踢踏着拖鞋，晃晃悠悠地经过防盗门的时候，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力量牵引着，让他淌过如水一般厚重的夜色，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门前。

　　要开门吗？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问。

　　一番内心的天人交战之后，章启东还是将手叠到了冰冷的金属制门把手上。

　　他摁下把手，缓缓地将门推开——

　　“东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