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妖

　　章启东觉得是自己疯了，从而产生了幻觉。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依旧盘腿坐在沙发上，如一只大猫般慵懒的廖尊，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说再也不喊他“廖老师”的承诺。

　　“廖廖廖廖廖老师……您您您刚才说什么？”章启东结结巴巴地说道，险些将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廖尊还是那副坐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撑着膝盖。他笑得如沐春风，“我说，‘你和雪儿□□是不必了’。”

　　“不不不不……是后一句……”

　　“哦，你说那句啊！”经章启东这么一提醒，廖尊似是恍然大悟地叹道，“‘但你可以和我交/配呀！’，你是说这句吗？”

　　……章启东觉得，他疯得没救了。

　　他花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才压抑住自己冲上去把廖尊胖揍一顿的冲动。五分钟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从齿缝间溢出——

　　“廖老师，您恐怕是误会了，我不喜欢男人……”

　　“巧了！”廖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般，他甚至快乐地拍起了巴掌，“我也不喜欢男人！”
　　“啊？！”章启东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大，“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喜欢男人啊。”廖尊说得一派光明磊落，“但我喜欢你。”

　　章启东：“好的吧，你先让我理一下思路……”

　　章启东：“……我是个男人。”

　　廖尊：“嗯啊。”

　　章启东：“你不喜欢男人。”

　　廖尊：“嗯啊。”

　　章启东：“……那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廖尊笑起来，“你是章启东啊。”

　　章启东，K.O.

　　廖尊给章启东的理由很简单——“一见钟情啊。”但奈何章启东认定自己是个直男不说，他甚至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也是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自然也是交往过几个女孩子，但却都没有走到最后——有女方的原因，更多的，却是章启东自己的缘故……

　　也不知怎的，或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同别人倾诉过自己的心事了的缘故吧，分明面对的是还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廖尊，章启东竟莫名地开始诉说起自己的心结。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那条‘赤蛇’一出现，你就会有一个家人去世，对吗？”廖尊摸着下巴，试图从章启东对自己说的长篇大论中抽丝剥茧出一个中心大意。

　　“对。”章启东点头说道，“第一次见到赤蛇的时候，我只有十岁。我在我奶奶家后面的那座山头上看见了赤蛇，之后，我奶奶便去世了。第二次见到赤蛇，是我十八岁，刚上大学的那一年，之后，我的父亲便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生了，我的母亲也在同一场交通事故中受到了重创。”

　　“有意思。”廖尊细细地品味着章启东的话，忽然露出了一抹格外赤诚到让章启东觉得心虚的笑。他问：“那么东子，你今天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呢？”

　　章启东本就不想再瞒他，话都说到这儿了，索性破罐破摔道，“我听刘满说，廖老师你是蛇类研究方面的专家，识得的蛇类品种比别人多出许多倍，见识也更广些。刘满说，您喜欢研究些稀奇的蛇类品种，于是，我想，您或许会知道，我看到的那条赤蛇，究竟是一条什么蛇？”

　　有关“蛇”的话题确实勾起了廖尊的兴趣，他连背都挺得比先前挺直了不少，“再跟我说说你看到的那条蛇的样子吧，东子。”

　　——章启东已经懒得去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了。

　　“那条蛇很细，但不算很长，奇怪的是，它通体红色，无一丝杂色，身上附着的鳞片就像是玛瑙一般剔透发光。”章启东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两次与赤蛇并不美好的回忆，“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哦对了，那条蛇甚至不用冬眠！因为六年前，我是在冬天看见它的。”

　　“嗯？不需要冬眠的蛇？”廖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章启东的话。

　　“是啊。”章启东问，“廖老师，您知道什么蛇不需要冬眠吗？”

　　廖尊说：“蛇是一种变温动物，当天气转冷的时候，蛇就会启动冬眠机制，等待天气转暖再行苏醒。理论上说，若是一条蛇一直生活在温暖舒适的环境中，它不用改变自身体温去适应环境，自然不会冬眠了。这恐怕和蛇的品种并无关系。”

　　“这样啊……”眼见着自以为很重要的线索就这样断了，章启东无不失望地垂下了头。

　　“你别担心。”不忍心看到章启东越发灰败的脸色，廖尊赶忙安慰着，“东子，你再好好想想。你记得越清楚，对我的帮助就越大。”

　　话虽如此，奈何章启东统共也就见过那赤蛇两次，这会儿，是真的再也想不出旁的细节了。

　　见章启东的眉头越皱越深，廖尊叹了口气，将腿放下，右手稍一抬起，一直盘在灯饰上的雪儿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嗖——”一声蹿到了他的手臂上。那条名叫“雪儿”的白蛇亲昵地将脑袋凑在廖尊的脸颊上磨蹭，引来廖尊的嗔怪，“别闹。”他抚摸着雪儿身上排列整齐的鳞片，忽然向章启东充满歉意地说道，“东子，很抱歉，我帮不了你。因为，单凭你这样的描述，我也无法准确地告诉你，你见到的那条的蛇究竟是什么品种的。”

　　“……”章启东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的失望不言而喻。

　　“你说那条蛇的鳞片像红色的玛瑙一般晶莹剔透……或许是我学识尚浅，但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哪个品种的蛇拥有这样的鳞片。”廖尊试探着问，“是不是……是不是十岁的你年纪太小了，眼花看错了呀？”

　　“我……我不知道……”任是章启东也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可是，廖老师，我既然无法得知这条蛇是什么品种的，那要是以后……以后……以后，它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那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廖尊猛地没能反应过来章启东言下所指何事。

　　坐在沙发里的章启东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了手掌之间。不消一会儿，便有夹杂着痛苦呻/吟的声音从他的手掌间传出，“如果……如果下次，这条赤蛇再出现，再死人的话，那我该怎么办啊……我……我……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了……”

　　章启东在哭。

　　在人情世故方面向来是个“新手”的廖尊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就连雪儿都像是感受到了章启东身上浓烈的悲伤，害怕地缩进了廖尊的后领下，不敢探出脑袋来。一头乱发的廖尊手忙脚乱地试图将雪儿从自己的衣服里拽出来，好像雪儿拥有健全的人格，可以在这会儿为他出谋划策似的。

　　他欲哭无泪地在心中默念着，雪儿，雪儿，你快帮帮我，喜欢的人哭了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幸而，章启东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仓皇地抹去脸上的泪水，鼻头虽还有些泛红，但好歹他的情绪在慢慢平复。他双手握拳摁在自己的膝头，不好意思地不断磨蹭，“那个，廖老师，不好意思，我……我大概不该跟你说这些东西的。对……对不起，打扰了你这么久，我我我……我还是先告辞了……”

　　“等等！”没想到，章启东刚站起身，廖尊忽然大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嗯？”章启东站在廖尊身前，廖尊不得不抬起头来跟他说话。一抬头，廖尊长得都不知道几个月没有修剪了的头发向后拂去，露出了他苍白的脸。

　　这好像是章启东第一次看清廖尊的样子——这是一张十分不健康，但却十足秀气的脸。也许是缺乏阳光照射的关系，廖尊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就连唇上都没几分血色。他的眼下乌青一片，但并不能掩盖他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剔透光芒。这双干净得仿若一个孩童的眼睛，便这样定定地看着章启东——

　　“东子，你以前有女朋友吗？”

　　“嗯？”虽然不知道廖尊为什么这么问，但章启东还是下意识地乖巧答道，“之前是有一个，前两个月分手了。”

　　“为什么呢？”

　　“没什么……是我的问题。”章启东自嘲地笑说，“原来都要谈婚论嫁了，但最后还是……唉，你说，人好好一姑娘跟着我，以后要是那条象征着不幸的赤蛇又出现了，她因此受到了牵扯……我又该怎么向她的父母交代呢？”

　　虽然，章启东没有明说，但廖尊明白，他是想说，若是那女孩儿成了他的妻子，作为他的家人，却又一次被赤蛇“带走了”，可怎么办？若是不让女孩儿成为他的妻子，那便不是章启东的家人——以章启东对赤蛇的理解，赤蛇只会将厄运带到他家人的身上，那女孩儿确实能够逃过一劫。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却迟迟给不了自己的女友以承诺，这叫他怎么过意得去呢？

　　但廖尊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那双如琉璃般漂亮的眸子里似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彩划过。廖尊薄唇轻启，“所以你的女朋友并没有见过那条蛇……东子，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那条赤蛇了，对吗？”

　　“嗯。”章启东不明白廖尊在说些什么，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你妈妈见过那条蛇吗？”

　　“没有。赤蛇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她和爸爸在一起。”

　　“这样……”廖尊若有所思，“你说，你十岁那年，有个小伙伴到山上来叫你，你才知道你的奶奶去世了。那他也没有看到那条赤蛇吗？”

　　“没有。他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溜走了。”

　　“哦？真的吗？”

　　“……你什么意思？”对于廖尊这样轻浮的反问，章启东显得有些不满。

　　“诶诶诶，东子，别生气嘛。”意识到章启东的愠怒，廖尊连忙讨好地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没有第二个人见过这条赤蛇……”或许是隐隐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雪儿吐着信子，悄悄地从廖尊的领子后探出了一个脑袋，与它的主人一起盯着脸色越发苍白的章启东。廖尊继续说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东子，除了你自己之外，其实并没有人能证明，这条如玛瑙一般发着光的赤蛇是真实存在的，对吗？”

　　“……你什么意思？”就像个复读机一般，章启东竟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廖尊一摊手，面上那十足气定神闲的表情丝毫不因章启东脸上阴沉的而产生丝毫改变，“东子，你有没有想过，那条所谓的‘赤蛇’，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它只存在在你一个人的脑海里，因为它其实是……其实是你臆想出来的？”

　　我……臆想出来的？

　　章启东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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