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妖

　　章启东确定，这条蛇，就是十年前他在山上见过的那条“赤蛇”。

　　因为，他确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条蛇会像这条蛇这样，周身闪烁着如此诡异的红色光泽。

　　这条吊诡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冷血动物盘踞在窗外，带着一身如琉璃瓦片般的红色鳞片，一双赤豆般大小的眼睛，与他隔窗而望。

　　章启东知道，它在看他。

　　赤蛇，看到他了。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刺骨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一路爬到了他的天灵盖，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想起了自己从山路上跌落下来时翻转的天空，他想起了奶奶躺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他想起了母亲将他一把搂住的臂膀，他想起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流着泪对自己说，“东子，你知道吗？爸爸没有妈妈了。”

　　这一切……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它的错！

　　一股无名的邪火瞬间烧上了章启东的心间，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百爪挠心般疼痛，若是再放任这股邪火烧下去，他一定会被烧死的！

　　一想到这儿，章启东“噌”地站起了身子，刚想冲到窗前，不顾一切地抓住那条象征着不幸的赤蛇，将它狠狠地掼在地上，掐烂它的脖子，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

　　“啊——”

　　章启东的耳朵意外地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叫了起来，直觉得头皮都跟着发麻。这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正准备冲上前去的身子——原来，是他之前一直忘了将耳机摘下，刚刚起身的动作拉扯到了一直挂在耳朵上的耳机，猛烈的拉扯之下，险些蹭掉他耳后的一层皮。

　　“……东……东子？！东子！你小子没事儿吧？！”

　　这阵疼痛倒是多少使她冷静了些。他逐渐能从不断发出刺耳电音的耳机中，听见室友着急的叫喊声，章启东这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可眼睛，却又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赤蛇？

　　窗外是光秃秃的树枝丫，被风吹得些许摇晃，从来没有什么无脊椎动物来过的踪迹。

　　“章启东？东子？！”在一声尖叫声之后，再没有得到回应的室友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扯着嗓子，拼了老命地试图和电线那头的章启东喊话，“章启东，你他妈不要吓我啊！你倒是说句话啊？！章启东？章启东！！”

　　“……我，我没事，小胖。”在室友喊了近半分钟，险些就要报警的时候，章启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是……就是刚刚被耳机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他语焉不详地扯着谎，也得亏电线那头的室友是一个粗线条的，听他说自己“没什么大事”之后，又想起了先前他的操作失误，忍不住继续骂骂咧咧道，“打着游戏呢你瞎跑什么你？！我们刚刚差点被团灭啊！幸好小胖我走位风骚，一枝独秀，才力挽狂澜救大家于危机之中，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章启东再也听不下去室友的自吹自擂，他随口又敷衍了几句，就借口说自己要去做饭了，匆匆将语音频道掐断了。

　　在去厨房为自己捣腾出一顿尚能果腹的早餐之前，章启东又将窗台处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确保确实没有那条赤蛇的踪迹后，才敢合上窗子，挠着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看错了？应该是的吧，现在是冬天啊，怎么说，蛇都应该在冬眠不是……唉，看来我的感冒还没有好啊……”

　　他一边努力说服着自己，一边晃晃悠悠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奇怪的事儿，在当晚就发生了。

　　当章启东决定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后，一边躺在床上，一边端着座机电话，准备给他那个进入了更年期后更为啰嗦的老妈打一个报平安的电话的时候，却讶异地发现，他妈妈的电话里满满的都是忙音，无人接通。

　　不应该啊？

　　依照往常，章启东的妈妈应该是知道的，每天一到这个时候，章启东便会给自己来一个电话。因此，她也准时准点地守在电话边上，就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接起儿子的电话，确认他的安全。

　　可今天，他的妈妈却意外失约了。

　　章启东又试着给他的妈妈拨了两三个电话，但无奈对面一如既往传来的是无人接听。

　　嗯？怎么回事？

　　再三尝试无果的情况下，章启东只好重新将电话扣上。他坐于床上，垂着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安静的、被摆在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半天都没有动作。窗外一阵急风卷而来，从窗缝间漏进“嗖嗖——”几缕风声，终于将他唤回。待他回过神来后，又连忙安慰着自己说，别担心，妈妈也许只是一时半会儿不在电话边上，别瞎想八想的。百无聊赖之下，章启东打开了电视机，无意识地用遥控器一个一个换着频道。

　　电视机五彩斑斓的颜色映照在章启东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好似将他映成了一个小丑的模样。这小丑的脸上没有笑容，有的，仅仅是冷漠的眉眼。他不敢离开电话边，他总怕当他那个疑神疑鬼的妈妈回过神来，想要给他打回去的时候，若是他不在，那该有多着急呀？

　　带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情，本来就吃了有助眠效果的感冒药的章启东，便在嘻嘻哈哈的综艺节目背景音乐中，睡着了……

　　*** ***

　　他是被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叮铃铃——叮铃铃——”

　　章启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面前的电视机还开着，只是因为时间太晚，电视台已经没有节目了，徒留了一屏幕嘈杂的黑白雪花片。他皱了皱眉头，扬手就将电视机关了，再看一眼窗外，不出意外地发现，室外已是一片浓重的黑。

　　——已经是深夜了。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依旧在响，那急促的“叮铃”声叫人听着心慌。章启东犹豫地瞧着眼前白色的电话座机，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曾和室友们一起看的恐怖片——《午夜凶铃》中的画面，穿着白色衣服的贞子，披头散发地从电视里爬了出来……

　　不行不行！不要瞎想了！

　　他连忙摇了摇头，将脑中的画面挥散而去。正当他下定决心，伸出手，想要将电话接起的时候——

　　电话铃声，停了。

　　章启东的手还兀自搭在电话听筒上，他一时不清楚，自己是应该将电话继续接起，还是放下。

　　“叮铃铃——叮铃铃——”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急促的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果断地提起听筒，凑到耳边——似乎是为了壮胆，他的声音放得格外响亮，“喂？喂！”

　　“喂？”听筒里传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此人兴许是三四十来岁的年纪吧？章启东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之前从未和这样的人接触过！

　　换言之，电话那头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白日的赤蛇，凌晨的陌生电话……

　　章启东捏着听筒的手心微微渗汗，湿滑得让他险些握不住听筒。

　　“喂？喂？”听筒里那个男人的声音越发急促，他连喊了好几声“喂”都没能得到章启东的回应，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不对啊，电话没有错啊，这就是章建军家里的电话啊……”

　　“……等、等等！”忽然听见“章建军”的名字，章启东连忙出声，就怕对面先把电话挂了。

　　“我说嘛，电话没有错啊。”终于听到了回应，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问道，“你是章启东吗？”

　　“是的。”

　　“你和章建军是什么关系？”

　　“章建军……章建军是我的父亲。”对方问得一板一眼，章启东虽然犹豫，但也下意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若是要找我爸的话，你不然打他手机吧，他现在不在家，他去……”

　　“哦！哦哦！”男人没等章启东将话说完，就连声打断了他的发言，“章启东是吧？我是XX县公安交通管理局的，你的父亲章建军和母亲陆明明于昨日下午，在我县发生的一起大型交通意外中，受了重伤，现在双双被送往了就近医院进行治疗。我们查看了一下他们的社会关系，觉得这种时候应该通知你一下……喂？喂？！喂！章启东？章东启先生？！章启东先生，您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像是有人将电话听筒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地上……

　　“……章启东先生？！章启东先生！！……”

　　无论电话那头的男人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再也唤不回章启东的一声回应。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余有被丢弃在原地的电话听筒，摇摇晃晃，迟迟不愿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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