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妖

　　分明是听到了高悦涵的那一声呼喊，林静却有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来不及细想，转身便埋头向回跑去。

　　哗啦啦啦啦——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水杂乱无章地砸落在她的身上，敲得她竟觉得隐隐生疼。

　　啪嗒——啪嗒——啪嗒——

　　凌乱的脚步不停地踏入深深浅浅的水洼中，慌不择路让她险些跌入泥沼之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要跑；她只知道，她必须要跑。她必须要离开这儿，是的，她必须要离开这个令自己如此尴尬的境地……

　　“啪！”

　　可她的手腕，最终，却被人握住了。

　　那是一只尚且沾着墨水的手，就这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那么紧，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她那双经历了许许多多操劳的手已然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仿佛只要她继续用力，身后的那个人就能轻易地从她的手上掀下一层半透明的皮肤来。

　　“林静。”身后的人终于开口劝她，“你转过身来，你看看我吧。”

　　他的声音，低得近乎哀求。

　　*** ***

　　高悦涵依旧坐在那张办公桌前，他的面前堆放着高高的作业本，可他却再也无法将精神集中在学生上交的习题上。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他，此刻，竟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身后休息室里的那个女孩儿。

　　是他，在没有想好解决措施之前，将林静从雨中强行带了回来。冰凉的雨水像是浇熄了他那一时没来由的冲动，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同样因为浑身湿透而显得格外局促不安的林静，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神放到了这个湿透了的女孩儿身上。向来传统保守的教育让他几乎不敢往女孩儿的脖子以下看去，他的眼神四处乱飞着，却只敢支支吾吾地向她建议道，“那个……我……林静啊，你都淋湿了啊……我有个学生之前在我这儿落了一套衣服……她……她和你身形差不多……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可以先去后面先换上啊？”

　　说完，他颇为不安地等待着林静的回答。

　　可林静却还是没说话。她的脸色发白，冻得不停地打哆嗦，半晌儿，她才点点头，算是应允了高悦涵的建议。

　　高悦涵向她示意了休息室以及那套女学生的衣服所摆放的位置，便不敢再多看湿漉漉的女孩儿一眼，只有自欺欺人地背过身去，红着脸，搓着手，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吼上一句：“林静，你要是换好了就叫我啊！”

　　“……好了。”

　　“啊？！”身后传来细细小小的声音，将沉浸在回忆中的高悦涵吓了一大跳。他赶忙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穿着一身女学生制服的、梳着两个大辫子的林静，“这……这么快啊？”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

　　林静身上的那套衣服是李清桦落下的。李清桦和林静的身材差不多，都是瘦瘦小小的，这让李清桦的衣服套在林静的身上也并不显得如何突兀。那是一套对于女学生而言再普通不过的旧式校服，蓝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裙，套在瘦弱的林静身上说不出的恬静好看。高悦涵的一路看下去，却发现林静的鞋袜全部都被雨水泡湿了，不能继续穿了，她便光着脚就出来了。此刻，她那双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发皱的脚丫子就这样光秃秃地踩在水泥铺就的地面上，正无所适从地相互摩擦着。

　　“你……你脚冷吧？”高悦涵匆忙地想要从自己的办公桌中替她找出一双鞋子来，“真不好意思啊，我这儿也没有你能穿的鞋子。这会儿女老师们都回家了，不然还能问一问她们有没有备用的……哎，这样吧，你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先穿一下我的鞋子？”说着，他已经从自己的桌肚中摸出了两只草编的鞋子。

　　“啊？这个……”林静显得有些愕然，可当她还没说出些什么的时候，高悦涵已经慌忙地摇着头，试图解释道，“不是！林静你误会了，哪能让你穿草鞋啊？我的意思是，我把我的鞋子给你，我就这么将就将就，男娃娃嘛，没关系的。”说话间，高悦涵已经将自己那双同样是半干不湿的棉鞋褪下，试图将那双一看便是简陋、扎脚的拖鞋换上，却最终，得到了林静的阻挠。

　　“不……不用了，高老师。”林静连忙伸出手，试图阻止高悦涵的动作，“您还是自己穿着吧，我……我乡下人，光着脚在田里跑惯了的，没的事儿……”

　　她的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搭在了高悦涵的手背上。

　　被雨水浸泡过后那冰凉的皮肤相互接触，竟有如过电一般，让他顿时觉得那一小块被女孩儿触碰到的皮肤，烫得就好像不是属于自己的一样。

　　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高悦涵向后奋力地弹开了一步。他见着林静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只好捂住自己的眼睛，顿时不敢在看她，只有语焉不详地说着，“我……你……看……”

　　林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什么？”

　　“我……你……”高悦涵还是说得疙疙瘩瘩的。好半天，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将手放下，露出了一双格外坚定的双目。他终于将腹中的那席话和盘托出——

　　“……林静，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是好看？”

　　林静愣住了。

　　“好……好看？”

　　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夸过她。他们都喜欢林静，他们说林静乖，说林静巧，说林静听话，说她细腰肥臀好生养，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生大胖小子，可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好看”。高悦涵这突如其来的赞誉，让这一刻的林静竟隐隐觉得，“好看”一词用在她的身上，居然显得这般奢侈。她只有木讷地重复着高悦涵的用词，小心翼翼地剖开他话术的伪装，试图寻得那隐藏在字词之后的用心。

　　她的喉咙是那样的干涸，每一个字眼的迸发都扯动着她那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啼出血来的声带。

　　她凝视着他，像是恨不得望进他那幽黑的灵魂深处。

　　“高老师，我……我究竟是……哪里好看呢？”

　　“这儿……”像是受了林静的眼神蛊惑一般，高悦涵悄悄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掌心温热地贴在她黝黑却光滑的脸颊上，干燥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你拥有一双最美的眼睛……林静儿，你的眼里，是有星星的。”

　　说着，他干燥温热的手顺势而下，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纤长的脖颈。他感到在他的掌心之下，她身体深处那个隐隐跳动的脉搏是那样激烈，打得他的掌心都禁不住跟着一阵没由来的瘙痒。

　　“……记着，在那青山和绿林间，

　　在那山谷和田野中，如果她缺少了那串布谷鸟的音节……”

　　他的手，继续往下，一点点挪到了她那双圆润饱满的肩头，顺着肩头，他慢慢抚上了她纤细的、却带着常年劳作所留下的结实的肌肉线条的手臂。他感觉到，他手下的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可她却没有推开他，她只是仰着头，用那双仿佛盛满了星河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那张一开一合的双唇……

　　“……纵使清新的春天披着满身的绿装降临，

　　也不算完美无缺……”

　　他念起诗来。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的小手轻轻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间。他觉得她的指尖微凉，像是刚刚雨水留下的寒意还在她的身上未能散去。他是那样急切，他是那样急切地想要去温暖她的身子……

　　“……爱，四周那么黑暗，耳边只听见

　　惊悸的心声，处于那痛苦的不安之中……”

　　他亲吻着她，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油灯被刮入室内的冷风吹灭了。屋外雷声炸响，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将漆黑的室内照得透亮，让这片土地上最隐秘的角落如此暴露在了神的眼中。可只一秒，光亮退去，室内便又一次恢复了那浓厚得仿佛有了实体的黑暗。

　　窗外雨势磅礴，却丝毫不能打扰这一室默契的旖旎……

　　“……我嚷道:‘再说一遍：我爱你！’

　　谁会嫌星星太多，每颗星星都在太空中转动

　　谁会嫌鲜花太多，每一朵鲜花都洋溢着春意……”

　　他的手，隔着最纯洁的校服，抚上了她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的腰肢，感觉到那轻薄的衣料之下，她的身子滚烫。
　　他突然想到，那些村里人说的闲话偶尔也会飘到他的耳朵里。他们说，林静胸脯饱满，连村头的奶牛都比不上她的；可她腰细，臀大，是个注定要生男娃的身子。他原先还对这样的论调嗤之以鼻，可这会儿，他却又不得不赞同起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说的风言风语来。

　　他轻声笑了。

　　“说，你爱我，你爱我，一声声敲着银钟！

　　只是要记住，还得用灵魂爱我，在默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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