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录

　　落芙居里亮着灯，春风替楚黛黛准备好宵夜，楚黛黛看了一眼对春风道：“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霜天给了春风一个眼神，春风心领神会，便悄声退下了。

　　楚黛黛一个人倚在窗边发呆，霜天不敢打扰她，退出去替她准备热水。屋子里，就只剩楚黛黛一个人了。

　　月色是这样沉，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风吹过来，带着丝丝的暖香气，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霜天。

　　“哦，是要洗漱了吗？”

　　也不等霜天回答，就往外走去。

　　那一夜她都没有睡好，不只为徐淮安那一扬手。那一扬手，许多东西昭然若揭，楚黛黛从不自欺欺人，见到那一样东西的那一刻起，楚黛黛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表哥不喜欢她。

　　但徐淮安是知道自己喜欢表哥的。楚黛黛自问，如果知道自己喜欢的男子得了别的女子的东西，她一定不会要过来，即使要过来，她也不会戴上耀武扬威。感情是多么私人的东西。如果她看见许凌初收了别人的东西，她伤心还来不及，即使任性，也只会让他把东西丢的远远的，并且，永远不许跟送东西的那个女子再多说一句话。

　　没有人会戴上情敌送的东西来耀武扬威，因为没人多少人愿意情敌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那么，徐淮安其实并不喜欢表哥。楚黛黛想到此处，眼睛在黑暗里亮了一亮，但很快，她又沮丧起来。因为，她了解徐淮安，徐淮安也了解她。徐淮安能把她送表哥的东西明晃晃地放在她眼前炫耀，那一定是徐淮安要告诉自己，表哥喜欢的是徐淮安。

　　那一刻，她再忍不住，眼泪自眼中滑落。然一夜未睡的楚黛黛，在天不过蒙蒙亮之时去了许氏院中。

　　许氏心烦至极，见了楚黛黛也没有好脸色。即使楚黛黛提出她想陪着自己去各家走礼也被许氏拒绝，反而没好生气地说了一句：“我还是带着环儿去。”

　　楚黛黛给她娘气个半死，但因为实在担忧父亲，她罕见地没跟她娘顶嘴，从许氏院中出来之后，楚黛黛又去见了祖母。

　　康氏毕竟年纪大了，看起来比许氏更憔悴些。

　　“祖母，有些话我昨天就想说的，只是看我娘和祖母都伤心的不行，才没有说。”

　　一场变故，倒叫楚黛黛比之前懂事一些，再不是那等横冲直撞的性子。不过康氏如今并没心情考评楚黛黛是什么性子，只揉揉额角。

　　“你说吧。”

　　“我是想着，咱家总要往大理寺中打点一下，也去瞧瞧爹爹和哥哥。”

　　想着儿媳都还未想到的事，竟让这个孙女提了出来，康氏此时不知道是什么心绪。只强撑一个笑脸，摸摸楚黛黛的头。

　　“好孩子，你说的是。我待会就叫你二伯过来，你爹爹一向喜欢你，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爹爹。他在外头征战这么久，也不知道瘦了没。”

　　一席话说得祖孙俩又抱头哭了一场，最终还是楚黛黛收了泪，对康氏道：“祖母还没用饭吧，我侍奉祖母吃早饭。”

　　见孙女乖巧，康氏心里觉得熨贴。

　　许氏要出门，不带长女只带幼子。楚黛黛与祖母关系平平，两人又都因为楚广云的事心绪不宁，这样的景况，楚黛黛是不好久坐的。辞别了祖母，不知道怎么想的，黛黛去了笙箫阁。

　　笙箫阁中的婢女都认识楚黛黛。徐淮安似乎早料到她会来一般，已在书房等她。笙箫阁不大，徐淮安也不是奢侈的性子，不过笙箫阁的书房，依旧是楚家翘楚。徐淮安弹起一首高山流水，她声音曼妙至极，连鸟雀听了都会驻足停留；徐淮安今日穿一袭水蓝色衣衫，头上只簪银饰，一点点流苏垂下，晃在她脸上，成一个阴影的形状。

　　“黛黛来了。”

　　她明眸善睐，直勾勾地看着楚黛黛。

　　楚黛黛略眯一眯眼睛，递出一个笑容。跟霜天说：“带她们下去。”

　　喜鹊和登梅却都不动。

　　楚黛黛气定神闲地看着徐淮安。

　　“好了，下去吧。”

　　她呵气如兰，吐字轻轻；黛黛未见她之前，以为自己见了她会愤怒至极，但如今真看见了，却还好。好到能稳稳当当地找个地方坐下，轻飘飘地喝一口茶，见她的婢女和霜天都走了，也等着徐淮安先开口。

　　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楚黛黛心想。

　　她越发从容。

　　徐淮安知道楚黛黛贯会装腔作势，她把琵琶移走，斜坐在那，双眸迫视黛黛。

　　“我要搬走了，皇上赐了府地给我。还有，与你说一声，徐家不日就要复爵，到时候我与许凌初，就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楚黛黛还掌得住，没有徐淮安以为的那种愤怒、失态、急躁，她依旧笑容温和，只有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凌厉泄露了她的情绪。徐淮安看在眼里，有些得意。

　　黛黛今日没有化妆。不过她有一妙处，别人哭，眼睛能哭成一大桃，她无论怎么哭，那双眼都还是那双眼。所以细致入微如徐淮安，都难看出她哭过。

　　不过她和楚黛黛这些年来往甚密，自然也能猜到她应当哭过。只是抓不到把柄，真叫人懊恼。

　　徐淮安见她不说话，嘴角扬一扬，继续道：“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被夺爵？我哥为什么被流放？都是因为你家。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家。”

　　徐淮安一向是个自持的人，但或许她现在说的，才是她的真心话。她眼尾微微上扬，有一丝倨傲之态。嘴角向下，又好似寒冰。徐淮安显然驾驭不了这样的气场，最起码，在楚黛黛听到这话之后，她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整肃、愤怒、不驯的气质，远远压过了徐淮安。

　　在一瞬间的愤怒之后，很快，楚黛黛明白了很多事情。

　　但她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虽然徐淮安伤透了她的心，她仍然会压住所有失望、愤怒、寒冷，不死心的问一句：“你从小就与我好，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虽然性情不同，但总有说不出的投契。这一份交情，是假的么？你从来不把我当朋友，只是为了接近我，了解我，然后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果有机会，中伤我，是这样么？”

　　徐淮安脸上没有半分动容，相反，见楚黛黛这样失落，她只觉得的称愿。

　　“自然。”

　　“包括许凌初。”

　　“包括。”

　　徐淮安嘴角轻扬，一字一句形如利剑，似要灼穿楚黛黛心扉。

　　“你这一生，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夺走。”

　　楚黛黛再忍不住，她站起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徐淮安脸上。

　　“古有割袍断义，你这样的人，不值得人费如此周章。我与你，彻底决裂，一生两清。”

　　就这样，风雨飘摇的楚家长女楚黛黛把势头正好的珍妃娘娘的亲妹妹，打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