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云未遮复华阳

作者:无眉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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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焰焚心


      相国夫君久病不愈,凤后奉陛下旨意,请神医离悦入府诊治,离悦诊脉之后留下药方,跟随来到姬墨旸的书房。
      “凤后大人,令尊只是体虚,并非重疾,只需好生调养,草民开好药方,每日按时服用,十日后草民再来观诊,”离悦没有饮茶,打算交待之后就离去。
      “公子与公主可否已行周公之礼?”姬墨旸放下茶盏,浓羽轻抬。
      离悦黛眉微蹙凤眼挑起,“凤后大人此话未免唐突,有失威仪。”
      姬墨旸审视他的表情,心里沉下几分,“公子莫怪,公主久未有孕,陛下忧心,吩咐本宫多加照拂。本宫知晓公子与公主感情深厚,私下以为......若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海涵。”
      离悦只在玉柏玄返朝时,见过姬墨旸一次,便已对他心生顾忌,此人虽为男子,心机不在皇甫霏迟之下,此时突然询问公主私事,恐怕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请凤后大人转奏陛下,公主殿下的身体,草民定会全力诊治。”
      姬墨旸轻叹一声,“公子说话如此遮掩,怕是教人看穿了心事吧。”
      “草民说话一向耿直,不会弯弯绕绕,想必是令凤后大人不悦,草民知罪,”口中赔罪,却坐着不动。
      “公子不想得到公主怜爱么?”
      “不想。”
      “想与不想你心中明了,所以才会坐在此处,听本宫啰嗦。”
      “凤后大人如此说话不嫌累么?”
      “我同你做个交易。”
      “恕不奉陪,”离悦起身离席向门口走去。
      姬墨旸一只手指轻点桌面,一手举起茶盏,观察清澈的茶水,“水是好东西,燥了可以止渴,污了可以去垢,可这滔滔江水遮天盖日,夺去了多少性命,皆是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离悦回身,盯着姬墨旸的眼睛,目光阴郁似刃。
      姬墨旸广袖轻扫,“坐。”

      皇帝寝殿,玉柏炎斜身靠在软枕之上,似是睡着。姬墨旸步入寝殿,遣退了众人,空旷的大殿只剩二人。
      玉柏炎睁开双眼,看着坐在身侧的姬墨旸,“如何?”
      看见姬墨旸轻轻点头,终是长叹一声,“朕,再想一想。”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如此,若不是臣侍多瞧了几眼,恐怕陛下会一直被蒙蔽,”姬墨旸向玉柏炎施礼道,“那二人眉眼神态极为神似,反观景侧君哪有半分相像,臣侍思来想去,斗胆派人前去探查,得知多年前质子来我国途中,曾遭遇大病,在罗城停歇了数日,没过多久,便有一家人收养了一名弃婴,还遇到半仙谶言,人尽皆知,虽不能断定就是公主身边的小侍,但已是疑点重重。陛下,觅冬盛产珍珠,极品彩珠更是御用贡品,皇嗣诞生便会由国主亲自授予彩珠,公主所戴是金色,王子所戴是黑色,敢问陛下,可曾见过景侧君的彩珠?”
      玉柏炎摇摇头,蓦地又觉得有景象在脑中一闪而过,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姬墨旸俯身道,“陛下过目不忘,可是想起公主腕上的饰物。”
      玉柏炎曾不经意瞧见过玉柏玄腕上的珍珠,却也无作他想,如今才恍然大悟,“他既赠与玄儿,想来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玄儿当众佩戴,也证明并不知情,墨旸是否多虑了?”
      “陛下,此时不知,天长日久难保,倘若有朝一日夜有霜知晓自己身世,是否会与母家暗中联络,陛下与公主姊妹情深,是否会被有心之人挑拨离间,万一那时公主有了子嗣,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玉柏炎沉默许久,反复想到的,是覃未晞泪眼朦胧的凄楚模样,自己深知情之所至无法自拔,玉柏玄深爱夜有霜,若是因此伤了君臣姊妹之情......突然又想到这些天玉潇瑶的殿中蚊虫甚少,夜里歇得安稳,犹豫不决的眼神变得深邃阴鸷。
      “陛下仁厚,可知景侧君身边的随侍死在掖庭狱中?”
      “何时的事?”玉柏炎眉头微蹙,内侍受罚本是小事,但在此时,又是跟随皇甫景沨一同来到后央的随侍,便不再简单。
      “回陛下,昨日。”
      “所为何事?”
      姬墨旸欲言又止,面露犹疑。玉柏炎不免心急,“与此事有关?”
      “回陛下,据内侍所述,景侧君的随侍冲撞顾贵君,被顾贵君关进水牢,气绝而亡。”
      顾青冉的手段高明,姬墨旸怀疑的事肯定也逃不过她的眼睛,玉柏炎早已命她暗中调查夜有霜,却迟迟没有进展,如今顾玖容突然发难皇甫景沨,或许就与质子身世之谜有关,顾青冉没有直接上奏自己,而擅自行动,让玉柏炎心中犹如横亘一根尖刺。姬墨旸一直处事淡然,却在此时突然向自己进言,确实有些突兀,难道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玉柏炎再次看向姬墨旸的目光中带着怀疑谨慎。
      姬墨旸神情肃穆,“陛下如今仍在怀疑臣侍,姬家世代辅佐帝王矢忠不二,臣侍身为凤后,若不能为陛下分忧,有何颜面自称忠臣之后,臣侍为陛下所做,尚不能表以忠心么......”言罢已眼含泪光伏身欲泣。
      姬墨旸身为凤后端庄持重待下有方,作为夫君更是温良贤德,覃未晞若不是有他从旁照拂,不知会让顾玖容如何糟践折磨,玉柏炎想到这,连忙上前扶起他,“墨旸替朕解忧,朕怎会疑你,只是朕忧心玄儿,恐怕会恨上阿姐了。”
      “陛下苦心,公主不日自会想通,儿女情长怎能比得江山社稷,”姬墨旸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泪水,“陛下不必忧心,妖媚惑上骄妒成性至皇嗣凋零,绝不能留在皇室。由臣侍出面,保陛下万全。”
      皇帝闭目养神,时不时点头,面上看不出变化,顾青冉跪在地上,偷偷瞧着玉柏炎的脸色,接着说道,“启奏陛下,景侧君的随侍确不知情,微臣一时无法判断,特来禀告陛下。”
      玉柏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顾青冉跪在地上半晌膝盖发麻,玉柏炎才缓缓说道,“去请顾贵君。”
      顾玖容悠闲自得地在花园中漫步,听到门口一阵喧哗,远远看去皇甫景沨一把推开宫卫,怒气冲冲地直奔他而来,他嗤笑一声,挥开阻挡皇甫景沨的内侍,用鄙夷地目光看着他,“景侧君好大的肝火,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自襁褓之时,随侍侍候皇甫景沨多年,名为主仆,实则胜过双亲,皇甫景沨得到随侍死讯,顿时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哭得肝肠寸断,本以为顾玖容打骂过后便会将他放回,谁知连尸体都被弃出宫去,平日自己一味忍让,换来的却是他步步紧逼。
      他红着眼眶指着顾玖容,“你欺人太甚,我要陛下评理,莫非觅冬王子在后央可以任人欺凌么!”
      “王子?”顾玖容掩口笑得乱颤,笑得皇甫景沨脊背发凉,顾玖容遣退了众人,两人站在石桥之上,皇甫景沨本来怒火中烧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身体虚脱一般摇摇欲坠。
      顾玖容不耐烦地将他推向一旁,“你若安分守己,便是无限荣光的景侧君,你若不识好歹,便什么都不是。还要陛下评理,也得看陛下愿不愿见你。”
      皇甫景沨失魂落魄地靠在桥栏之上,内侍前来扶他,他如木偶一般跌跌拌拌地离去。顾玖容得到旨意,满面春风地登上肩舆准备前往皇帝寝殿。
      贵君寝宫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正盛,顾玖容邀来众多贵夫一同赏花,甯蔚羽和夜有霜也在受邀之列,甯蔚羽为夜有霜装扮许久,生怕被人挑出错漏。
      筵席之上倒风平浪静,众人散去之时,夜有霜的袖中掉落了一枚玉环,正是方才顾玖容腰封上所佩,不及甯蔚羽反应过来,宫卫已将夜有霜押走,贵夫的窃窃私语在惊慌失措地甯蔚羽耳中訇然作响。
      玉柏玄满身泥浆,站在江堤之上,与南江郡守指挥筑堤。来到南江月余,罢免了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的郡守,提任长史,与守兵一同修补千疮百孔的堤坝,历经几次涨洪,虽有决口但皆有惊无险,毁了少量农田,却未伤及根本。
      汛期已过,南江雨水减少,全郡百姓皆欢呼庆幸,玉柏玄来不及洗去身上的污垢,满心喜悦地提起笔,向皇帝奏报喜讯。
      奏折写完之后,又写了一封家书,刚放下笔准备唤人送信,零溪匆忙进门,手中拿着细细地一卷秸筒,“公主,方才有一只信鸽落入府中久久不去,小仆发现了此物,奴婢特来呈报公主。”
      秸筒两面封口包的严严实实,玉柏玄折下一端,露出里面的布帛,她缓缓展开,“零落朝颜寒入暮,霜染日及暗消垂。”
      眼前的景色风一般后退,耳畔呼呼作响,不知经过多少驿,换过多少马,胯间衣裤早已磨漏,血肉粘连在一起,胯骨被颠簸地似乎要断裂开来,玉柏玄不知疼痛,满眼晃动着夜有霜琥珀一般的眼瞳,想起临别时他悲凉凄艳的容颜,胸口犹如被刺透一般,愈加焦心。零溪劝慰不住,亦跟随玉柏玄马不停蹄返回都城。
      黍阳城门冲进两个蓬头垢面的人,前面的那个不等守卫阻拦,翻身下马,掏出铜符,后面的丝毫没有停顿,冲入城门消失在清晨的街道。
      玉柏玄奔至韶阳公主府,用了几次力气才从马上下来,腿已不听使唤,跌跌撞撞冲向大门,守卫拦到跟前方认出公主,慌忙扶住。
      一路的风餐驰骋,玉柏玄嗓音暗哑,“有霜呢。”
      赏花宴那日,驸马带着夜有霜出门,回返时却只有一人。这些时日驸马每日都会入宫,每次回来也是愁容满面,守卫不知发生何事,亦无权过问,听到玉柏玄询问,只隐隐感觉不妙也说不出所以然。零溪忍着腿痛,连忙吩咐肩舆,抬上玉柏玄直奔霜雪阁。
      紫秋见到满面风尘的玉柏玄,瞬间扑倒在地泪如泉涌,“公主,公主,您快救救夜公子......”
      玉柏玄听到他的话,急血攻心,从肩舆上跌落,被零溪搀起不及站定,一把抓住紫秋,“他在何处。”
      玉柏玄推开赶来的甯蔚羽与离悦,拖着磨得血肉模糊的双腿再次翻身登上马背,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甯蔚羽接过零溪手中的玉牌,吩咐了几句,骑上马追赶玉柏玄。
      宫门近在眼前,侍卫拦住飞驰而来的骏马,玉柏玄从马上滚下。侍卫认出是韶阳公主,问安之后索要玉牌,玉柏玄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欲硬闯宫门,甯蔚羽随后赶至,将玉牌交予侍卫。
      从外朝至内廷的路,遥远得如同天边,玉柏玄的腿已经逐渐麻木,每一步的疼痛都让她汗如雨下,身着龙袍的玉柏炎在她眼中摇摇晃晃,她努力擦去脸上的污渍,扑身跪倒,“陛下,请恕微臣治家无方之罪。”
      发髻散落,发丝已经打结,脸上的汗水混着泥土污秽不堪,手指之间沾满草屑,跪在地上的双膝不住抖动。
      玉柏炎心中不忍,“玄儿日夜兼程,还是回府歇息,明日再入宫。”
      玉柏玄身体伏地,“陛下,微臣身兼要职却私自返朝,实属有罪,如今汛期已过,良田无恙,请陛下看在微臣尚有薄功,宽恕臣妹与家眷。”
      良久无声,皇帝的叹息几不可闻,玉柏玄爬行几步,抬头望向玉柏炎,泪光闪动低声哀求,“陛下,有霜与世无争,一切皆是微臣太过任性妄为,微臣一定改过,求陛下宽恕,陛下......阿姐......”
      玉柏炎登基之后,再无人敢称她“阿姐”,玉柏玄声声呼唤肝肠寸断,让她心酸不已,终于忍不住,“掖庭狱,凤后已送去鸩酒,快。”
      内侍脚下生风,舆上的玉柏玄手中攥着赦书,掖庭狱的大门犹如黑洞,似要吞噬每一个进来的人,牢房的路曲曲折折,仿佛没有尽头,玉柏玄跌跌撞撞手脚并用,转过一处拐角,看到了站在牢内的姬墨旸。
      地上的血渍渗入砖缝,已凝结成一片暗红色的印记,地上的人仿似睡着一般,纤长的睫毛遮盖住日月星辰,皎玉面庞如剔透的冰晶愈发清灵,嘴角刺目的红色划过耳廓渗入发丝,与地上的暗印汇成一体,魍魉梦魇一般的形状。
      玉柏玄跪在地上,抱起他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他的手臂无力地晃动,“快传御医......”凄厉的声音在掖庭狱回响,却无人回应。
      玉柏玄眼前一阵模糊,忽明忽暗灰蒙蒙一片,耳边似乎有猛兽尖利呼号,她胡乱地用手拭去夜有霜嘴角的血渍,握着他冰凉的手,口中呢喃,“你怎么这样冷,我带你回去,回去生火......”
      姬墨旸手指微动,两串金链在眼前掉落,她摸索着拾起捧在掌心,沾染着血丝的金链拥着珍珠,时光交叠在两人戴上金链的一刻,我愿与君共白首,哪怕日月燃尽江海枯竭,你我此生永不分离......不求同日而生,但求死亦同穴......你若死了,我亦追随......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唇色灰白,曾经明艳夺目的笑颜在萧萧冰冷中逐渐衰败枯萎,玉柏玄用手指轻轻拨开他的发丝,将脸贴上他的脸颊摩挲,“有霜,我给你取暖,我们再也不分开。”
      寒光闪过,玉柏玄刺向自己胸口的匕首被姬墨旸挡下,鲜血顺着手臂滴落,渗透了水色衣袖。守卫见状立刻上前。
      “扶公主到偏殿歇息。”
      守卫没想到玉柏玄力气如此之大,也不敢使用蛮力将二人分开,用问询的目光望向凤后。
      “公主恕罪,”守卫得到示意,硬生生拽开玉柏玄的双手。
      玉柏玄疯狂的挣扎扯碎了衣袖,她看着被抬走的夜有霜,扑打撕咬阻挡她的守卫,随后而来的御医得到姬墨旸的允许,用银针刺向玉柏玄的穴位。
      守在宫门口的甯蔚羽与随后赶到的离悦,经由皇帝旨意,进入偏殿守候昏厥之中的玉柏玄,姬墨旸屏退了方才为玉柏玄诊治的御医和一旁侍候的内侍,大殿之内只剩四人,寂静无声。
      离悦双手颤抖着剪去已经被血肉浸透贴在她双腿上的衣裤,用药布轻轻擦拭已经血肉模糊的皮肤,甯蔚羽跪在一旁握着玉柏玄的手,牙齿咬破了嘴唇,星星点点的红色滴在前襟上。
      随着药水擦拭,榻上的被褥逐渐被浸透,淌成一滩暗红色的斑驳,蜿蜒如蛇。
      离悦的手指颤巍巍地搭上她的脉搏,时长似岁,一行清泪滚落脸颊,他的双手想去抚摸玉柏玄的脸庞,举起又落下,捂住自己翻涌而出的热泪,双手无力垂下,攥握成拳,眼中瞬间爆发刻骨的怨怒,蓦然回身,掐住姬墨旸的脖颈重重撞在柱上,“我要杀了你!”
      滔天巨浪不断拍打怀里的树桩,玉柏玄在冰冷的江水中上下起伏,周身被冻得毫无知觉,就在支撑不住松开双手时,又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清甜的气息和煦的暖流,“属下为公主取暖......”
      玉柏玄贪恋地想要拥住春日一般的身躯,却扑了空,周遭一片黑暗,乌鸦在枯枝上桀桀哀啼,不远处鬼火曈曈,“公主莫怕,属下会一直陪着公主......”
      朝日如火喷薄而出,一切变得光彩明亮,映得世间万物霞光似锦,“把人交出来......”
      缠绵悱恻中浮现出专注深情地脸,“你若死了,我亦跟随......”
      断骨碎裂刺出身体,五脏六腑如刀绞一般,胸口的巨石拖着她翻滚着坠入黑暗的深渊......
      玉柏玄从榻上坐起,木然地看了看泪水涟涟的甯蔚羽,站起身来走向姬墨旸,□□的双腿步履蹒跚,在地上印下暗褐色的脚印。
      离悦察觉到她的靠近,松开禁锢姬墨旸的双手,回头看到她的模样,上去紧紧抱住她,甯蔚羽扯了被褥跪在地上包住玉柏玄的双腿,无声的泪水决堤一般流淌。
      “把他还给我。”
      姬墨旸雪白的脖颈上留下几道指印,窒息过后的脸颊透着病态的潮红,平静的声音下带着一丝颤抖,“烧了。”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玉柏玄推开殿门,伸手在虚空之中挥动,眼前昏黄一片,有无数黑白相间的暗影浮动在空中,耳边有擂鼓蜂鸣,她茫然地望向天空,晦暗的云层压在头顶,卷积着烈火俯冲而下转眼将她包裹,灼热的火焰舔舐她每一处肌肤,瞬间化雪冷得她在寒风中不住抖动。
      “下雪了......”
      跪在廊下的几名御医抬头看晴空朗日,面面相觑心下震惊,低头不语。
      离悦脱下外袍包裹住形同走肉般的玉柏玄,抱起她绕过众人离去。
      皇帝独自坐在寝殿之中,听不到外面任何响声,她不愿承认自己不敢去面对玉柏玄,不敢见到她绝望的眼眸,不敢见到她心如死灰,是她口中的阿姐,断送了她心爱之人的性命。
      姬墨旸与甯蔚羽,带着御医,来到皇帝面前,玉柏炎看到姬墨旸颈上的痕迹,刚想开口询问,姬墨旸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夜有霜并不甘心赴死,趁臣侍不备意图偷袭,被内侍拦下,这才就范,请陛下不必担心。”
      皇帝看着泪湿衣衫的甯蔚羽,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斟酌着说道,“驸马回府好生劝慰公主,来日方长,莫要感情用事。”甯蔚羽俯身叩拜,红肿着眼离去。
      御医讲述完玉柏玄的伤情,也躬身退下,玉柏炎方才的怜悯之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有余悸,“墨旸神机妙算,此人果真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只是,墨旸为何将他焚烧,朕一想到玄儿的模样,心中愧疚万分......”
      姬墨旸淡然回道,“陛下可知觅冬有一种秘术,尸身即便化作枯骨,取至亲之血滴下,亦能辨别亲属。皇甫霏迟精明至极,臣侍为保万全,此举亦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圣明,自此之后,出身高贵的觅冬王子就是陛下亲封的景侧君,再无他人。”
      宫殿之内漆黑一片,铜镜之前的面庞在黑暗中隐隐闪烁着光华,水色的衣袖似乎在无风而动缥缈如云。镜前的人身形微动,露出的皓腕之上缠了厚厚的布巾,浓密睫毛下如深潭一般的眼眸,盯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扬起凄艳的微笑。

      燃烧的树枝从炉灶中掉出,点着了地上的干草,水苏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用脚去踩,抄起一旁的水盆浇了上去,离悦麻木地站起身,用扫帚清理地上的污垢。
      水苏红了眼眶,“公子,此事并不怨你,你又何苦如此自责,公主还需要您的照顾,您千万要保重自身。”
      离悦又坐回矮凳之上,望着药罐冒出的热气发呆,水苏还要再劝,甯蔚羽从外面跌跌拌拌地跑进来,声音嘶哑,“你去看看公主吧,”一只手攥着一把角梳,另一只手伸到离悦面前,一团枯黄的头发暗哑无光,“每日给公主梳头,都会脱落许多,她整日坐着不动,眼泪都没有一滴,我好怕......都怨我......”
      倘若她细心一些,就会看出他恋恋不舍中的决然,倘若她不请旨去南江,就不会给人可乘之机,倘若她能回来再快一些,就能阻止他饮下鸩酒......日复一日,屋中的甜香逐渐变淡,似乎要跟随他消失在茫茫空虚之中,她坐着不动,目之所及都是他的身影,耳旁都是他含情脉脉的低语,他是心中不舍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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