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

　　方缘觉本来想下午就把所有的作业搞定的，奈何老天实在不给机会，一下午都被老师使唤来使唤去。等到上晚自习了，新的作业又发下来了。

　　“要不你带回家吧。”陈奇渊看着忙了一天的方缘觉贴心地提议到。

　　“好，可以。”方缘觉没有丝毫犹豫，把那一大沓作业和本子塞进包里。“我争取今天晚上搞定。”

　　方缘觉拖着沉重的书包来到了学校大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的小轿车停在路中间。他皱皱眉头走了过去，方媛茜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今天有没有不舒服啊？”

　　“还好吧，倒是你，你怎么把车停路中间啊？”方缘觉拉开后座车门，把书包摔在了椅子上，有些不高兴地问。

　　“我不是方便让你看见嘛。”

　　“你把车停在路中间，别人车子怎么走啊？而且又容易出事。你堂堂一个公务员，别老做些没素质的事情好吗？”

　　“喂……”方媛茜有点不高兴，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停边上。”

　　方媛茜发动车子，稳稳地驶上了公路。

　　“你又在网上买什么了？我刚刚出来，看见你好像有个快递，等下你自己去拿。”

　　“没什么，就几本书。”

　　“你又买书？家里放了那么多书你都看完了？我看你书架上那么多书没拆封呢！”

　　“那不一样，那是用来收藏的，你就别管啦。”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着，很快就来到了公寓楼下，方缘觉又背起他那沉重的书包，推开车门，直奔公寓前台。前台只有一个守夜的老保安，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前段时间买的智能手机。那手机可能是什么山寨牌子，声音特别大，方缘觉还没进门就听见咿咿呀呀的歌声了，好像是这段时间的一部当红电视剧的主题曲，方媛茜也在看，还问他要了看视频的会员，每天晚上准时收看，主题曲听得方缘觉都能跟着唱了。

　　“你好，我来拿快递。”方缘觉双手背在背后拖着书包，身体朝着传达室的窗口倾斜着，看起来像是在鞠躬。

　　那老保安把眼睛从手机上抬起来瞅了他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手在桌子下摸了一通，拎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来。

　　“挺沉的啊，装的是啥？”老保安口音不像本地的，有那么一种黄土高坡的味道。

　　“没啥，就几本书。”方缘觉的口音也被拉着跑向了黄土高坡。

　　他背着一书包的书，手上还拎着一袋书，回到家里时已然是精疲力竭了，肩膀酸痛无比，他回到房间后把快递和书包随手一扔，然后往床上一躺。

　　“方缘觉！”听到房间里重物落地声音而跑过来的方媛茜，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立马火冒三丈，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回家就往床上躺，你在学校呆了一天，哪里都坐了，一回家就往床上躺，你是想让那些脏东西和你一起睡是吧？”

　　“没关系，我躺的是外面被子，里面还是干净的。”方缘觉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挥手。

　　“你，你你。”方媛茜更加生气了，“说起这个，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叫你叠被子吗？你为什么不叠？”

　　“哎呀，干嘛要叠，反正晚上还要睡觉的。”

　　“那你反正晚上要吃饭的，你白天还吃什么饭啊？”

　　“这不一样，我会饿，床又不会饿。”

　　“你给我起来！”方媛茜再也忍不住了，她抄起门后面挂的衣架，重重打在方缘觉身边，把他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

　　“你看看你的房间，简直就是个猪窝！我每天晚上给你打扫干净了，等我上班回来又是这个样子，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怎么把房间弄这么乱的？你是猪吗？猪都比你干净！”

　　“冷静点，佩奇。”方缘觉小心翼翼地往门口绕去，怕等下老姐发起火来伤到他架子上的手办们。

　　“什么佩奇？”方媛茜有些疑惑。

　　“我是猪，你可不是猪姐姐么？”说完他拔腿就往厕所跑，留下气急败坏的方媛茜在房门口大喊“站住”。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方缘觉还是被方媛茜揪着耳朵从厕所里拽了出来，他不得不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乖乖地叠好了被子，整理好书桌，认认真真地拿出陈奇渊的资料开始“学习”。

　　“哎呦，这字写的！”在一边监督方缘觉整理的方媛茜看见书桌上摊开的作业本不由得赞叹了一句。“这谁的作业啊，字写得这么好。”

　　“我们班长的，就那天来看我的那个，看我缺了这么久课，把作业笔记借我看看。”

　　“你看看人家的字，多好看，看看你的字，和鸡爪似的，多向别人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方缘觉嘴里一边回应着，一边把方媛茜往门口推。“出去把门带上，我要开始学习了。”

　　“你自己早点睡啊！”方媛茜瞪了他一眼，拉上了门离开了房间。

　　方缘觉拿出自己的作业本，开始“学习”起来，不得不说，虽然陈奇渊这个人性格跳脱的很，但的字是真的很好看，他的字迹清新飘逸，运笔间刚柔相济。排版看上去也十分讲究，字与字之间的距离也把握得很好，没有太过拥挤，也没有留下许多空白。作业问题也回答的十分严谨，有些地方甚至还用小字做了备注，这倒和平时他大剌剌的性格不太像。陈奇渊把作业写得像是个书法作品似的，看上去是赏心悦目，方缘觉看了这翻开的一面好几分钟，漂亮的字迹让方缘觉又羡慕又惭愧，但也只是惭愧了一小会儿。他甩甩头，又投身到“伟大的”抄作业事业中去了。

　　等把几门课的作业都抄完，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姐姐屋里的灯已经熄了。他没有打开客厅的灯，而是借着自己房间里台灯的微弱光线摸到了厕所。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换上了心爱的皮卡丘睡衣。他的头发在刚刚洗澡的时候淋了些水，此刻不断地有水珠从头上滴落下来，把睡衣上的皮卡丘染成了深色。他连忙走到毛巾架前随便抽了一块毛巾开始擦头发。

　　浴室里水汽弥漫，洗手台的镜子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方缘觉只能看见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随着擦头发的动作一起移动着。天蓝色的睡衣和上面印着的黄色皮卡丘在朦胧的镜子里成为了蓝的和黄的色块，方缘觉数着那些黄色的色块，可数着数着，却有别的色块加入了进来，红色的，黑色的。那些新加入的色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啊！”方缘觉惊叫一声，他揉揉眼睛，再次看向镜子，那些红色和黑色的色块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错觉……吗？”他有些迟疑，伸手要去擦镜子，可他的手刚刚触到镜面，那雾气便自行散去了。

　　镜子中只有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身上穿着天蓝色底的皮卡丘睡衣，手上还拿着一条蓝色毛巾。他的睡衣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大块的红色黑色的东西。他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顺从地贴在额头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惊讶，嘴微微张着，喉咙里还卡着没有来的及发出的惊叹。

　　方缘觉用力甩了甩头，发梢上的水珠飞得到处都是，他告诉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今天太累了，产生了错觉。可心中却不住地回想起那个梦，那双绿莹莹的眼睛，还有那个淹死的学长。

　　越想越觉得心里毛毛地，他胡乱擦了几把头发，连灯都没有关就冲回了房间，也不管会不会吵到姐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躺在床上，看见从门缝底下透过来的微微光亮，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天的劳累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他很快就开始犯困，眼睛也睁不开了。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他的床边看着他，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什么，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困意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大脑也渐渐不能思考问题了。他干脆侧过身体，面对墙壁，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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