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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怀春(2)
谢家家仆将二十抬箱子抬进了东海郡王在建康城中暂住的别业,庾氏一手带着她入了中门,东海王妃已亲自迎了上来。
“难为你还记得我生辰。”东海王妃看着抬着箱子的家仆,挽着庾氏往内院去,“你总是知我不易的。”
“自家姊妹,阿姊见外了。”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庾家待我与钧儿可没这么客气。”前两次上庾家拜访,庾家上下都是冷眼瞧着他们的落魄样。庾韬要大婚,她才从东海郡逃回来,哪有什么东西随礼,不去就失了与庾家的关系,去了又失了面子,多亏着一个妹妹还念着旧情,雪中送炭来了。
“阿兄他有自己的难处。”
东海王妃不想听她的劝告,转而拉着谢姝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多久不见,姝儿又长高了。”
“谢姨母夸奖。”
“姨母没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手上的玉镯是先王与我定亲的东西。”东海王妃说着从腕上褪下手镯,抓着她的手腕顺势套了上去。
“这怎么行。”
她不肯收,与东海王妃拉扯着要还给她,反倒是庾氏开了口,“你姨母给的你就收下吧,还不谢谢姨母。”
“那姝儿可就不让了。”
“好。”东海王妃握着她的手腕细细打量,“女孩子的手腕就是细巧,当年我戴它的时候也是这么瘦。”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如今钧儿二十有二了吧?”
“是啊,若不是先王早亡,钧儿的婚事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阿姊可有什么心仪的儿媳人选?”
“我听说王家的七娘子还未婚配,可惜……丞相未必肯。”
王家的七娘子是王丞相嫡出的小女儿,一直养在她祖母身边,与王四公子一块儿长大。看王家的形式,大司马之后定是四公子主事,那王七娘子,可不是建康城中炽手可热的贵女?她阿姊这算盘打的可真妙。不过也怪不得她,司马钧无财无权,长此以往怎么在建康城中住下去,又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庾氏心里门儿清,却不表露出来,“儿女婚事也要看姻缘二字,船到桥头自然直。”
“退一步,吴兴沈氏的三娘子也不错,照我说,女儿家娶来能生养便好,和和睦睦的,何必讲究那些个有的没的。”
“那是钧儿自己的意思了?”
“那倒不是,钧儿纳了几个妾室,时日常了,那些个贱婢见没有郡王妃操持,一日比一日嚣张,你一向了解的,我的性子不爱管着这些,是该给他找个强硬些的贵女镇一镇这后宅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几个妾室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庾氏安慰着她,心底却想到东海王妃还是太子妃时惩治太子几个妾室的手段,那可称不上仁慈。“平平安安的便好。”
“母妃,姨母。”
“钧儿来了。”
庾氏笑着招呼他过来坐,他瞥眼看着庾氏身旁的谢姝,在东海王妃下首跪坐下来,“表妹。”
“表兄好。”
“你们兄妹这常年不见,平日里也多走动些,免得生分了。”东海王妃提醒了一句,语重心长的对他道,“你呀,也该多做些正事。”
“孩儿谨记。”
————————————————
谢轶与园慧法师对坐在亭中。
一旁的香炉中染沉香,茶香四溢,炉烟袅袅,凉风习习。一片青绿色的银杏叶子在空中飘飘摇摇地落到小径上,她踏着小径缓步走向亭中。
走近了,只见俩人面前摆着一个紫檀木小几,一副茶具。
谢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到她提着裙摆站在银杏树下。
“大师,阿兄。”
“阿弥陀佛,九娘子别来无恙。”
她走上台阶,亭中还有剩下的一个垫子,谢姝双膝跪在锦垫取过茶盏,“大师许久未来了。”
“贫僧前些时日在外云游,不在建康。”
“哦……大师和阿兄是在谈佛理?小女不才也想聆听大师教诲。”
“教诲不敢当,娘子愿听是贫僧之幸。”
“大师请讲。”她一手贴合腹部,一手做了“请”的手势,腕上跳脱相撞,声音清脆。
园慧握着手串,大拇指滑过佛珠,“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无,事象即形。象形不即无,非真非实有。”
“……”谢姝斟茶的动作停在一半,看着谢轶端坐的模样,这精深的佛理太费解,一时不知自己在听什么。
“有非真有,无非真无,贫僧以为至虚无生者,盖是般若玄鉴之妙趣,有物之宗极也。”
“何为般若?”
“此为我佛门中语,意为智慧,也是我佛家的一门学问。一切至虚无生,皆在六情、诸法之中。所谓佛无定所,应物而现,在净为净,在秽为秽。是以圣人虚其心而实其照,终日知而未尝知也。”
谢轶拇指划过佛珠,对着园慧行了一个佛礼,“晚辈日后定虚心以待。”
“主与客、心与物、真与俗,虚与实等皆应离于二边,不执不偏,当使之泯然无别,圆融如一。”
“大师箴言,晚辈定会谨记。”
……
“今日天色不早,贫僧就告辞了。”
“大师请。”谢轶起身整理衣袍,“我送您。”
谢姝早听的昏昏欲睡,听到谢轶说话,这才连忙起身,“阿兄,我有事请教大师,我替你送大师。”
“嗯。”
她紧跟着园慧大师走出亭子。
“娘子有何事不明?”园慧法师双手合十缓步走在她身侧,身上袈裟随着他走动而飘拂。
“佛家言众生平等,为何在小女看来众生不相等?否则何以有门第尊卑之说?”
“阿弥陀佛,娘子所言贫僧亦想过。此次贫僧在外游历,城外路有饿殍,白骨遍地,而娘子生于王侯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可这就是不平等吗?众生皆在三世六道之中轮回,佛与众生平等不二,差别只在佛能灭除烦恼,而众生不能。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若是众生能脱离这七苦,无论是谁都可立地成佛。”
她听的似懂非懂,只记得圆慧说建康城外的乱象,“大师方才说建康城外饿殍遍野?”
“是。贫僧从城外过,道旁白骨无人拾,整个大晋国唯有建康还是太平气象。中原混沌,五胡相争,黎民苦不堪言。昔日晋室东渡,所带人马非富即贵,车马倾盖如云,百姓只有双足又无钱财傍身,东渡之后饥寒交迫,十不存一。”
“那为何不放难民入城?”
“建康城中如何能容下那么多人?难民入城后又如何安置?”
“大师所言甚是。”昔日惠帝问臣子为何难民不食肉糜,她也犯了同样的错,有帮扶之心,却没有考虑后果。她忽然有些惭愧,看着履上的珍珠,不知这一颗珍珠能抵多少人一餐饭食。
“贫僧游历到北府,见太傅大人招流民为兵,此举一能当秦国铁骑,二予流民生计,乃大善事。”
“原来如此。”先前阿父要在北府置重兵,她只想到是为了抵挡秦国,没想到还能解流民温饱之急,“家君从不与我谈及此事。”
“世人做事,有人好高调,有人好低调,有人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恶贯满盈,有人话不多言实则默默做了许多好事,娘子要用心看。”
“谢姝受教了。”
“以贫僧拙见,娘子天资聪颖只是不谙世事,娘子若能一世如此,当是大幸,想必太傅大人与谢公子皆是如此用心。”
“可我快及笄了,家君与兄长还是什么也不告知我。”
“娘子不妨与太傅大人提一提。”乱世之中不谙世事不见得是好事。
“嗯。”
“阿弥陀佛,贫僧到门口了,“娘子请回。”
“我请人送大师回去。”
“不必劳烦,贫僧云游惯了,区区几步路坐肩舆反不自在。”
“既如此,大师慢走。”
园慧转身步出谢府门外,方走了几步,背后谢姝追上来,“大师,等等……”少女咬着嘴唇,她两颊微红,似有难言之隐。
“娘子还有什么疑惑?”
“无事,大师慢走。”
“阿弥陀佛,贫僧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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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在此说明文中圆慧大师与谢轶说的话我参考了佛家典籍中的一些语句,具体来源……忘记了。有些则是直接引用,并非我自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