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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怀春(1)
谢薇遣了柳碧将她挑完的珠宝送过来,彼时谢姝还在鹤亭,她一手支着脑袋趴在阑干上看院子里的白鹤,一旁华裳手握羽扇替她扇着风。
少女微噙着嘴角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鹤,腮帮子在臂弯里一鼓一鼓的。
白鹤迅速从她手上啄走一颗浆果,一对细长的鹤脚在浅水处踩着走到了另一边去。
她轻轻说了两个字,“□□……”
说完对着那一对白鹤傻笑了一下,脑袋埋在臂弯间许久不见抬起来,华裳听到了她说的,却没听过这个名字,“娘子在说什么?”
“我在叫那两只鹤呢。”她指着其中一只白鹤,瞥眼见小径上柳碧端着漆盒过来。“柳碧,阿姊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九娘子关心,我们娘子好多了,今日还在小院里走了几步,这是娘子挑好了的,按夫人的话奴婢给娘子送来。”
她收下锦盒随手放在一边,柳碧脸色颇为为难,见她未掀开锦盒反倒松了口气,不待华裳招呼她坐下便急匆匆回菊韵院去了。
等到喂完那两只白鹤谢姝才打开锦盒,庾氏特意托人送去的那支红珊瑚珠花和玉双螭鸡心佩都原封未动的摆在锦盒中,其余首饰也未少。
“娘子……”
“……阿姊不要便给我吧。”她合上锦盒,“你们一人挑一支,其余的珍馐你替我放起来。”
“谢娘子!”
“奴婢谢娘子赏赐。”
“此事莫让夫人知道。”
侍候在亭中的众人齐齐福身,“诺。”
她又以一种歪斜的姿态趴回阑干之上,院落中的两只白鹤站在一起,一只白鹤用红色的喙从浅水里叼起一条小鱼,几下吞入腹中,溅起两三点水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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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慢悠悠晃进了谢轶的悠然居,院中有一株古银杏树,此树乃是谢家先祖在乌衣巷建府时亲手所植,如今已枝干参天。可是先祖,人在哪里呢?
据阿娘身边的老人说这株银杏还害过一回病,在最底下树干分出了一段枯枝,横在幽蓝色的空中,乍看之下,像光滑的瓷盘上裂了几道。
这截枯枝阿娘曾想让人砍去,可阿兄说树木枯荣如人之一世,俯仰之间,起起伏伏,福祸难定,何必截去。
这段枯枝就这样留在了树上。
穿过庭中,她踏上台阶,推开谢轶的房门。此时已是卯时,按着阿兄平日早已在晨读了,可今日屋内并未传来他诵读的声音。
她跨入门中,探进去一个脑袋,“阿兄?”
并无人回应她。
谢姝往着内室去,还未走近便见内室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榻上翻落下来,瞧着身形像是少卿,“少卿?”
她掀开内室的帷帐,谢轶正从榻上坐起,低头敛起中衣,嘴角还挂着笑。谢姝看看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裳的阮旷又打量了会儿气定神闲的谢轶,也摸不准少卿为何会出现在阿兄房中,似乎方才两人是同榻而眠的?
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了一番,阮旷系着腰带解释,“昨日我与子轼都喝多了,就歇……歇了。”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什么。”上次她打趣少卿和阿兄有龙阳之好也不过是随口一句,他俩从小便相识,儿时也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这有什么好诧异的?
“何事找我?”谢轶踏上紫檀木屐,几步行至椸边取下自己的上襦披上,不紧不慢的系着玉佩。
“我见园慧大师许久不来了,若下次阿兄再与大师谈佛理可否通知我一声?”
“你何时对佛理感兴趣了?”
“那倒不是,我有事想请教大师,阿兄千万记得。”
谢轶点头,转身看向后方的阮旷。
“……”阮旷快步往外走,“我一夜未归,先回府了。”
一夜未归也不必这么急着走吧?他们上回还有龃龉,怎么昨天好的同榻而眠,如今又别扭起来?“别急着走啊,我不取笑你们有龙阳之好了,少卿——”
阮旷听到“龙阳”二字一个走的更快了,跨过门槛还一不小心绊了一跤。他躲开迎面端着水盆而来的飞鸾,连飞鸾招呼他净面也不理。
身后传来谢轶的轻笑声。
“阿兄哪里惹着少卿了?”
谢轶笑意未减,他甚少这样常笑,“无事,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别扭几天便好了。”
“哦……”
“园慧大师在外游历,现下也该回来了,我一会儿命人去长干寺中递个帖子,你要问大师什么?”
“总之是有事。”
“小丫头神神秘秘。”
谢姝对他做了个鬼脸。
谢轶哈哈大笑,飞鸾捧着水盆过来,他转过身净手,嘴角还是扬起的。
阿兄今日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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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忐忑的心推开了谢婉的房门。
隔着一道珠帘他隐约见到谢婉半躺着,室内焚着苏合香,她挥动着手中团扇许久不曾开口。
到底是□□沉不住气先开口了,“夫人,有何吩咐?”到底是□□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谢婉摇着团扇,一扇,香气飞过珠帘直钻他的鼻子,“你可知我找你有何事?”
“奴不知。”
“进来吧。”
□□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料内室中的人又重复了一遍,“进来。”
他硬着头皮撩开珠帘,珠子碰撞的声音落在脑后,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锦毯不敢抬头。
“抬头看我。”
谢萦婉忽然坐起,披着的外杉褪至肩头露出其中单薄的中衣,一只手抬起□□的下巴,与谢姝相似的眉眼凝视着他。
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但眼尾已染上了细纹。
美人迟暮,大抵如此。
“……夫人。”□□躲躲闪闪不敢看她,后退一步在她面前跪下来。
男儿膝就这么“咚”一声撞在地上。
谢萦婉冷笑,“算你识时务。”
□□俯首扣在地上,前额撞到地上,又是一声响。
她拽着扇柄上挂着的流苏,从流苏里理出一缕细丝,整理了半晌,“你可想过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
“有。”
“如何飞黄腾达?”谢萦婉突然凌厉的眼风扫过他的脸。
“奴想从军,靠着军功,拼出一条路。”
他低垂着头深伏在地上,年轻的男子卑微却又坚定的模样再次唤醒了她的记忆,谢萦婉的视线越过□□落在外头一盏灯上,她透过跳动的烛火仿佛看见了当前的自己,也看到当年的那个人。
再坚定又如何?
“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加入北府兵,且不必从最下等的兵卒做起,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夫人请讲。”
“断了九娘子对你不该有的心思,然后娶谢四娘子。”
年轻的男子猛的抬头,黑亮的双眸中闪过痛苦之色。
他久久未开口说话,两人如此奇怪的僵持着,谢萦婉手撑着棠木小几歪下来,“很难吗?四娘子的事你不必担心,只要我提,太傅便会答应。我知道,娇滴滴的娘子喜欢你,你一时难以拒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更何况,你与娘子本身也毫无可能。”
□□紧抿着双唇,谢萦婉明白他的心思,可她不允许这样的错误再发生第二遍。□□能否青云直上并不是她所关心的,他是战死沙场还是青云直上,此生注定爬不到世族的位置,“有志向的寒人好找,我这青云梯可是错过就没有了。好了,我给你三日时限考虑,想好了,三日后这个时辰过来找我。”
谢婉摇着手中团扇,一手撑在太阳穴下似是疲惫不堪,她阖上眼,“退下吧。”
“诺。”
□□俯身行礼,男子稳健的脚步声退去,她听到门打开又被人自外合上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一双褐色的眼眸。门一开一合间灌进来的风吹的烛火摇曳,侍女跪下来,“奴婢伺候您更衣。”
她看到一只飞蛾朝着烛台飞过去,奋不顾身的飞近火中,在火里挣扎没一会儿空中有了一股焦味。谢婉拔下发上的金簪从灯油里挑出那只被烧焦的蛾子。金簪落在地上,在内室静的可怕。
许久,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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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
椸: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