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白月光

作者:春船载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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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怀春(3)


      谢姝送完园慧大师,在廊庑下转了一圈,才回到小院,华裳与珍馐为首并其余侍女全迎了上来,齐齐福身道,“恭喜娘子了。”

      珍馐笑吟吟地先众人说话,“奴婢们向娘子讨赏。”

      “是什么喜事?”

      “姑爷家的人来府中纳吉了,大人现下正和那人说话呢,阮先生也在,娘子是不是得打赏我们呐?”

      谢姝沉下脸,拂袖怒骂,“赏什么赏!”

      她提着裙摆一路往前厅跑,一边跑一脸落泪,泪水滑到嘴角,谢姝抬手抹去,顾不得前厅中有人便急急冲进去。

      谢广与一而立年岁的男子对坐说话,阮先生与那人同坐西席想来那人就是桓家的人了。

      谢广见是她来不由眉头一皱,随即笑着对那陌生的男子道,“桓参军,这就是我的小女儿,姝儿,过来见过桓参军。”

      那人侧身打量着她,从头审视到尾,对着她颔首,“九娘子。”

      她面上泪痕还未干,不情愿的福身,“见过参军。”

      桓参军转身对谢广道,“娘子姿容秀丽,是我侄儿高攀娘子了。”

      他说了客气话,倒堵的谢姝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且入座吧。”

      “诺”,她一张口,眼泪落到了嘴里,咸咸的,谢姝在东面蒲席上跪坐下来。

      “蜀中与建康相隔甚远,老夫从小看着姝儿长大,莫说是她,便是我也忍不住落泪。”

      桓参军连忙附和,“阮先生所言甚是,远嫁是委屈了九娘子,不过娘子放心,我那侄儿文辞虽比不上建康城中男儿这般,倒也谈不上是粗人。若他待娘子有何不敬之处,我身为他七叔定然替娘子管教他。”

      “参军过谦,二公子的才学谢某早有耳闻,倒是我这女儿被我与内人娇宠惯了,望二公子看在我这薄面上体谅一二。”

      “太傅大人不必忧心,桓某出发前家中已请了人合过文儿与娘子的生辰八字,是上配,待他日文儿继承我阿父的位置,那娘子便是桓家主母。”桓参军从衣襟中取出一封手札,早有人等在一旁,放在漆盘中呈给谢广。

      “出发前家父曾给了我一道手札,请大人亲启。”他扬起手击掌三下,从厅外鱼贯而入一群人共抬着十八台紫檀木箱。“这是家父命人准备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家父说,既然要娶太傅大人的掌上明珠,我桓家定会拿出十足的诚意。”

      谢广阅毕合上信札,“劳桓公费心了。”

      桓家仆从捧着锦盒至桓参军面前,桓通掀开锦盒示意家仆将锦盒呈过去,“这是昔日曾祖收复蜀地时从那汉王的宫中所获,白璧无瑕,谕示我桓家求娶大人爱女的心意也绝不掺假。”

      谢广双手捧出玉璧,饶是见惯珍宝的他也不禁微微诧异,白玉在空中呈现出莹润的色泽,玉质通透,如一轮明月,乃是上上品,“有玉如斯,乃国之珍宝。”

      阳光照过玉璧,昔日汉国的富贵,今日桓家之富贵可从这无暇的玉璧中窥见一斑。

      蜀中物产丰饶又易守难攻,世人只知王家富贵,却不知远在蜀中,在桓公死后一直在朝堂上屡屡退让的桓家竟也有如此财力。

      只怕昔日桓公平蜀所获都入了桓家的私囊。

      “劳参军替我多谢桓公。”谢广亲自合上锦盒递给侍者,“此番诚意,庭舒心领。”

      ————————————————
      “姝儿。”阮濂在门上扣了几声,不见里头人回应。

      她用背部抵着门埋首在臂弯间哭泣,“不开——!”

      “姝儿,为你说这段婚事的人是我,你要怪便怪我吧,不过你不防先听我的理由。”

      门内的人缓缓打开门,鸭蛋脸面上挂着未干的泪渍,“我是什么?待价而沽的货品吗?阿父和桓参军的交谈里,我与货品有何呢?我不过比那玉璧贵重些罢了。”

      “你不是货品,你是人,可你是谢家人。你出自晋国最高贵的门第,你自小锦衣玉食,你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

      是,她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她从未想过这有什么不应该。

      “你可知谢家的富贵是如何来的?”

      “昔日晋室东渡,高祖举家随晋室迁至建康,因高祖有才干,善清谈,成一时俊彦,被拔擢为朝中重臣,自此之后谢家四世三公,到我阿父和大伯这一辈,贵妃入宫,阿父为太傅,大伯为卫将军,创北府之兵……”

      “贵妃入宫……你以为贵妃愿意入宫?”

      她儿时贵妃便入宫了,谢姝对于贵妃的印象只在年节时阿娘带着她入宫拜访时那高台上的一瞥,“……”

      “姝儿,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责任。你生在谢家,不能只享受谢家带给你的,却拒绝为谢家付出。谢家长盛不衰,不光是男儿的付出,还有女子的付出。你的姑母,太姑母,你的阿娘和祖母,哪一个不是联姻?”

      哪怕是她的婚姻,都该为谢家牺牲吗。

      “……”

      “你随我来。”

      阮濂走在前头,出了她的小院往景泽湖的方向去,他衣带当风,瘦削的后背粗麻长衫微微飘动,自桓公夢后,桓家退守蜀中,先生辞官至今,他已近二十年不曾入朝为官了。

      先生曾为桓公主簿,为桓家谋划也情有可原。可是她不敢想十年师生情谊,也抵不了当年桓公对先生的知遇之恩吗?

      “先生这般劝我,是为谁谋划?”

      “我只为天下人谋划。”

      “先生何出此言?”

      “桓谢联姻,便能抗衡早有不臣之心的大司马,两相制衡,晋国在三十年之内便可不乱。于谢家、于桓家、于天下,都有益处。”

      “先生不在朝廷,何必醉心朝廷之事呢?”

      “你没有见过战乱。”阮濂闭上眼回忆着那个场面,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你可听过两脚羊?”

      “羊还有两脚的?”

      “吃人者将被食的人叫做两脚羊,我曾亲眼见过,那大锅上泛起的血肉,令人作呕。一旦战祸起,此等事随处可见。”

      谢姝鼻翼翕动着,显然惊吓地不轻。

      “战乱将起,我所做的便是为阻止这动荡。”

      “先生用我做棋子,挡这战乱。”

      “姝儿……也许你还不懂我今日所言,但总有一日,你会理解我的。若牺牲我一人能救天下人,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只是一个女子,她没有那么大的心,装不下天下人。

      姑母原来并不是如卓文君那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她为了自己所爱抛弃了她应承担的责任。

      原来她所认为的都是错的。

      阮濂看着湖心亭边的莲叶,一支荷花亭亭玉立,恰似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人生一世,如花开花谢,最后留下的是什么,是枯骨。

      他空有一身才学与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却无用武之地。桓公知人善任,礼贤下士,并非昏聩之人。若他能借桓公而令天下河清海晏,那这不忠不孝的骂名由他来背负有何不可?

      可惜,天不假年,桓公夢了。

      他一身才学尚未施展,便被罢官。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这就是如今的晋国。若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纵使千古骂名加身,我也甘之如饴。如今,我希望你做的,便是用一场联姻阻止大司马的野心。姝儿,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她蹲下来掩面痛哭,“先生不要逼我……”

      天下大义太过沉重。

      她可不可以不承担,她不想听这些……

      “你好好考虑,为师相信我的弟子定是巾帼不让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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