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旅

作者: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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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劝降


      齐一安连着为三个海盗头子分别写了几篇劝降信,自然,还是以沈潋的口吻。
      沈潋揣摩了几个人的身份好恶,分别定了重点,要齐一安组织下语言。写给徐迟的仍然同此前的那封没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是车轱辘话换种方式再说一遍。不过因着自己同徐钊、卫琳婵的交情,在末尾特意情深意切地保证了:若是徐船主来归顺,自己定然向皇上求最多的赏赐,最高的官职。
      写给李页新的则又是另一种说辞。说朝廷体恤他一个老光棍多年来经商不易,愿在浙江的宗室女子中挑选一个最为貌美的,嫁与他为妻。此外,又敲打道,自己同徐迟的关系已经相当要好,他若是一意孤行,徐迟定然不会轻易饶恕。到时昔日的兄弟反戈相向,便无可挽回。
      至于吴东峰这个莽人,沈潋想着他从前的经历,只好哄道:朝廷已经知道了你的苦处,也认同你报仇的行为。只是百姓无辜,商船无辜,不必用仇恨来伤害他们。若是不解气,朝廷可以格外开恩,将那人的亲族也下狱流放,或者直接送到船上由你自行处置。
      最后一封信,她说得无奈,齐一安写得却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沈潋看完,嘴角噙了笑容,十分真诚地问道:“齐公子,您是想加速我的死亡吗?”
      齐一安转了转手腕,神色认真道:“吴东峰抢劫为生,武器装备精良,手下又勇猛善战,自然不会将官兵放在眼里。眼下我们越是示弱,恐怕他只会越发肆无忌惮地依仗武力,扰我边界。”
      沈潋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最终采取了一种较为中和的方式——谈他的经历时,声声泣血,字字锥心,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理解同情;谈他的未来时,寸步不让,威逼利诱,甚至扬言若他不从,便征发大军驻守沿海,天涯海角,断其根基。
      齐一安表示同意,重新写了一次,这才盖上大印,有些犹豫地朝沈潋问道:“这回也要拜托将军去送吗?”
      不怪他多心。沈潋昨日才在府门前狠狠打了席封平的脸,走得好好的,就要问人家一个难题,答不出来便不与交往。前脚让人家出钱买了零嘴,后脚便让齐一遥看住大门不许他进来。今日若是腆着脸去寻他帮忙,就算将军不同她一般计较,多少也该有些不好出口……
      齐一安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将这三封所涉颇多的信件安安稳稳地寄出去,沈潋的声音便已经干脆地响起。
      “当然。”
      显然,她丝毫没有那种人之常情的羞愧之心,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神色坦然地说道,“毕竟劝降是大事,将军定然不会推脱。况且将军大人大量,怎么会连句玩笑话都放在心上呢。”
      分明是你自己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将军疯了才会任你羞辱!
      又忍不住转念一想。
      这两人毕竟关系不错,况且昨天将军的文书批也批过了,她态度好些,再多说几句软话,这事情也就翻个篇,日后两人还是好朋友嘛。
      齐一安甚至已经忍不住老妈子一般地为她打了底稿。
      而后便又一次看到了沈潋恶意满满的笑容。
      “你收拾一下,过会儿亲自去送。对了,千万告诉将军,让他催底下的人快些,早去早回,我等着看回信呢。”
      齐一安的心态崩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将信件整理在一旁放好,然后在沈潋期待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走了出去——一步步地拉大了同这小人的距离。
      终于换了沈潋目瞪口呆。
      这小东西还敢不从?
      事实上,齐一安一直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从来不会只顾着自己的方便,而让他人陷入困境之中。
      出门之后,他十分友好地通知了兄长——离抚台远一点,绝对不要进门,哪怕听到沈潋在里面鬼哭狼嚎也不要应声。
      说完,深藏功与名地留给齐一遥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以及满头曲折离奇的疑惑。
      沈潋果然一连嚎了几十嗓子“小乔”,齐一遥牢记着弟弟的提醒,默默地躲在门房装死。最终,沈潋无奈之下,将魔爪伸向了岳小可爱。
      岳护听说要自己送信,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多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自己送过去?”
      沈潋摇头晃脑,漫不经心地答道:“怪招人恨的,我揽这事儿干嘛?”
      三封信到底是由沈潋亲自送过去的。岳护将她送到卫兵所的门口,便站定下来,坚定地表示拒绝与她同行。
      好在沈潋也足够聪明,将语言重新斟酌了一番,态度极其真诚,言辞颇为恳切,神情更是谄媚得可恨。终于在一刻钟的时间内打动了面色不悦的席将军,让他暂时不计前嫌揽下了这件事。
      回府后,沈潋趾高气昂地专门到齐一安的书房走了一圈,抬着下巴高傲地道:“小千,学着点,嘴巴多积点德,再难听的话都能说到别人心坎里去,这,”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简直像是个考了几十年终于考中举人的老穷酸秀才——“才是本事。”
      齐一安的目光压根没从书上挪开,神色镇定,只觉得她能够活下来,便是席将军高抬贵手。

      果然轻骑的本事相当之靠谱。
      三天后,席封平带来了徐迟的回信。仍然是含混不清,模棱两可,态度倒是相当的良好,若是不仔细看去,基本就能认定,徐迟已经归顺朝廷了。
      沈潋颇有闲心地将他的上一封信也取了出来,细细地比对过,得出一个非常有趣的结论——夫清真是白受罪了。
      席封平自然也看得出来,但也没有十分着急,毕竟夫清才过去十天左右,哪怕是颗耗子药,十天之内都未必能进了嘴。
      沈潋站起来,绕着大堂走了几圈,问道:“将军之前派到卫琳婵身边的死士如何了?”
      席封平将两封信折了起来,答道:“既是死士,便不能轻易露了痕迹。我已经警告过,无论如何,在没有我的指令之前,他们不能主动同我联系。”
      沈潋皱着眉道:“那徐迟那边的消息,我们便一无所知了。”
      席封平道:“徐迟老奸巨猾,不会被人轻易探听。若是贸然安插人手进去,只会徒增他的戒心。”
      沈潋也只好点点头。
      席封平又补充道:“但至少台州那边有我的眼线。海盗或者庾滕斋有什么动作,我能尽快得到消息。”
      沈潋这才微微放心下来,重新坐回席封平身边,支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抖着腿,道:“徐迟这个老狐狸,估计还在观望着形势。除非我们胜券在握,否则他绝不会是诚心归顺。我本是想让他率先归顺,而后再顺理成章地处理掉李页新和吴东峰。看来这样的计策行不通,我们只好另想办法了。”
      席封平同样有些为难,道:“若只有一个李页新,我并不放在心上。他手下虽有数万之众,可到底是些亡命之徒,个个只懂得拼命,没什么算计,多打些埋伏,也便能处理了。只是一旦李页新有难,徐迟现在的态度,未必不会来救,到时我们腹背受敌,军心扰乱,定然难以成功。”他顿了顿,抬眼说道:“夫清的作用,或许并没有我们想得那样大。又或许,他已经反水了。”
      沈潋拿起蒲扇摇了摇,无奈道:“眼下我们还没有别的法子,更是联系不上他,只好假设最坏的情况。若是他反水,至多让徐迟对我们多一重的防备,倒也误不了事,暂且先放过不管。可是如今的情形,我们还不能朝任何一方动刀。他们武器装备精良,你占不到好处。既是不能联合,干脆挑拨他们内乱。”
      席封平不屑道:“你做的还少吗?夫清还在船上,别说挑拨,大约只顾得上讨徐迟的欢心吧。”
      沈潋否认道:“与前番不同。将军想想,三人同是海盗,虽然有大致的地盘划分,但海上情形多变,他们未必肯将到手的猎物拱手相让。干脆派些个死士过去,驾船多往几人势力交界的地方跑一跑。不用多,四五次之后几人便再不会是铁板一块。到时,即便我们不说,他们也会自己打起来。”
      她歇了歇,往椅背上一靠,盯着天顶接着说道:“商船的事,最好由宣姐出面,买上十几艘大船,外面装饰得华丽一些,里头随意装上些石头土块之类,再铺上些炸药。待到海盗们争相来咬这块肥肉,直接自毁了事。”
      席封平道:“这事不难,我同宣姐说了便是。”
      沈潋姿势不变,只转了头望着他,道:“劳烦宣姐先将银子垫着,过些日子我尽数补过去。”
      席封平站起身来便朝外走去,道:“我会转达。”
      沈潋直起腰来,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道:“不必一次买齐,只断断续续送到海上便是,也不要走同一条线路。千万待得挑起了几方争端的时候再自毁不迟,万不可贸然行动。将军千万嘱咐清楚。”
      席封平嗤笑一声,转过身冷冷地望着她道:“你纸上谈兵的时候,本将刀口舔血已经几年,这些个小事,还用你如此交待?”
      沈潋立刻谄媚地站了起来,弯着腰笑道:“不过是想让将军少费心罢了。将军的能力,便是十个我也照样比不上啊。”
      席封平不耐地挥挥手,只留给她一个背影,道:“行了,这一套你不妨拿来对徐迟说。别惹我恶心。”
      沈潋知道他的本性,丝毫不在意,继续往椅子上一瘫,闭上眼睛,悠闲地打着蒲扇,翘着嘴角念着远在济南的几位老人,他们此时应该也是靠着墙根搬着小凳乘凉,车轱辘一般地谈着些久远的往事吧。
      岳护轻轻地走了进来,见席封平已经出去,而沈潋大概是睡着了,只手里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子,有些好笑地将她横抱回卧室,取了椅子同一本兵书来,坐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打扇。
      沈潋憋笑憋得难受,一翻身凑到他眼前,笑嘻嘻地打量着他手中的书本,问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岳护不想她竟是醒着的,有些惊讶,微红了脸答道:“你同将军都在为海盗之事费心,我也想帮着做些事,便同齐公子借了兵书看看,只当是长长见识。”
      齐一安学的是褚遂良,一手字灵秀飞动,险劲明丽。沈潋趴在床上仔细地看了看,而后撑起身子,认真道:“兵书上的东西还太死,你看看就是了,万不可死搬硬套。若是真有兴趣,空闲的时候去将军那里看看排兵布阵,同将军多学学那不要脸皮的本事,真到了战场,也能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我现下脑子还够用,不必你操心这些。要怪就怪爹爹,教得你这样正人君子,多吃亏啊。”她献媚一般地朝岳护身上拱了一拱,眯着眼睛道:“也亏的我机灵,正好能同你互补。”
      岳护忙将兵书护住,放到床边小桌上,才伸手将她虚抱到怀里,轻轻拍了拍。
      沈潋知道他不想总是跟在自己身边,况且眼下也的确没有什么麻烦事,想着席封平经了上次的警告,约莫不会再对岳护起什么心思,便放心说道:“府里安全得很,我又不乱跑,你放心去将军那里看看,卫兵所也一定不缺屋子住,让将军为你辟上一间,隔三差五回来一次便好。”她含笑盯着岳护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想你高兴。只要没有危险,随你做什么。只一点,将军若是招揽你,直接拒绝,也别来问我,话都说在前面,我绝不同意。”
      岳护眸中黯了黯,只简单应过,并不多言。
      沈潋重新在床上躺倒,心中开始盘算着,改日一定要盘剥小千,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在自己屋里题上一副辛稼轩的《破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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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就要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秃头少女(划掉)妇女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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