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兰

　　鸿宣十九年九月初七，大昭国长公主兰咏晴二十三岁生辰前七日，鸿宣帝于朝堂之上下诏赐长公主封号为显庆。翌日，遣内务府总管琮月将诏书、宝册并印玺送至长公主府中。
　　琮月与咏晴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宫了，自幼近身侍奉咏晴的延禧喜不自胜，深施了一礼道：“恭喜殿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一个称号罢了，封不封又怎样？”咏晴语气淡漠，并未在意。
　　“陛下真是偏心，公主明明年长于乾宁王，获封却晚于他好些年，奴婢都觉得公主委屈。”延禧颇有些忿忿不平。
　　“并非母皇偏袒，咏宸天资过人，才学出众，我的确不如他，”咏晴眸中黯然一闪，很快又掩盖过去了，“罢了，别说这些了，咱们还得进宫谢恩不是。”

　　长街拐角处，逢两名宫婢在欺凌一个小太监。其中一名宫婢抬手便掴了那小太监一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只顾低垂着头告饶。
　　咏晴本不欲过问，见小太监情状可怜，心底某根弦被触动，向跟随在撵轿旁的延禧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名宫婢平日里亦是跋扈惯了，见到位高者的撵轿过来并不急于跪拜，反而上下打量起咏晴，忖度她的身份。
　　“放肆！”延禧怒斥，“大胆奴才，这是长公主殿下，还不跪下！”
　　待两人跪倒在地，延禧问道：“他怎么了？”
　　“回姑姑的话，奴婢们是去浣衣局取回琮月姑姑的衣裳，谁知这厮走路不长眼睛撞到了我们，浣洗好的衣裳落在地上又脏了，我们也只是责备他几句罢了。”
　　“责备？我分明看见你打了他！”延禧责问道：“他有错，你们可以禀明内务府惩治，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肆意刁难？”
　　“是，奴婢知错。”先前伸手打人的宫婢应声道。
　　“还不快滚！”延禧喝斥。
　　两名宫婢站起来，狠狠剜了跪在一旁的小太监一眼，忿忿而去。
　　瞧这情势，这小奴才日后在宫里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思及此，咏晴怜悯心生，向小太监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十分精明，留在宫里难免碍事，还是来我府上伺候吧。”
　　那小太监心中十分清明，长公主此举无异于救他的性命，赶忙爬到轿撵前叩头，“奴才兴安，日后必当竭尽所能侍奉殿下。”
　　咏晴轻轻颔首，延禧遂吩咐轿撵前行如常。

　　宣政殿
　　罗汉榻上，鸿宣帝正与侍读孟君竹凭桌对弈。琮月侍立在侧，乾宁王兰咏宸则摆了张花梨四足圆凳，坐在孟君竹身旁观望。
　　咏晴郑重跪下，方要开口谢恩便被鸿宣帝打断，“罢了，朕知道了，你起来吧。”鸿宣帝着意于棋局，并未抬眼看咏晴。
　　咏晴由延禧搀扶着站起来，向琮月道：“跟姑姑讨个人情，内务府有个名唤兴安的小奴才，我有意遣他到府上用。”
　　“公主言重了。”琮月还了一礼，“公主要调遣宫里的奴才，只需请陛下的旨意便可。”
　　鸿宣帝置若罔闻，抬手又落下一子。
　　殿中无人应声，气氛一时有些僵了。
　　半晌后，还是乾宁王道：“可是长姐府上的奴才伺候得不周到？若不嫌弃，臣弟府上可以裁几个人过去供长姐差遣。”
　　咏晴道：“前些日子膳房里几个年长的告老还乡了，想着再添一两个也便够了。”
　　“既是这样，长姐何不早些告知琮月姑姑，姑姑也好为长姐择几个做事熟练些的，”乾宁王疑惑不解，“怎么偏偏相中了那个小奴才，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考虑到琮月内务府总管的身份，咏晴也不便将长街所遇如实细述出来，只能避重就轻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偶然遇见他被年长些的宮婢欺负，看着可怜罢了。”
　　鸿宣帝随口问了句：“怎么，这类事情经常发生么？”
　　琮月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奴婢管教无方，陛下恕罪。”
　　咏晴伸手将琮月扶了起来，“小事一桩，姑姑不必放在心上。”
　　鸿宣帝并未将这等闲事看在眼里，淡淡道：“既然她相中了，你把人遣给她就是了。”
　　“是，奴婢遵命。”琮月应道。
　　“母皇高明，孟侍读这局棋已是山穷水尽了，”乾宁王将目光落回到棋局上，“长姐来得正是时候，孟侍读解围有望了。”
　　咏晴踱到棋局前，倾身观望了一阵，在孟君竹行将落子时拦道：“孟侍读且慢，”自瓷碗中捡出一子，摆在紧要处。
　　孟君竹依势走了几步，局面渐趋明朗，落败之象尽挽，绝处逢生。
　　“长姐聪慧过人，臣弟敬服。”乾宁王由衷赞道：“孟侍读若是赢了母皇这局，可全赖长姐的功劳。”
　　“王爷亦是观望了许久，想必心中早有了定数，只是碍着陛下的颜面，不肯赐教罢了。”孟君竹道。
　　“孟侍读抬举了，若论棋艺，我也只是略通皮毛。长姐可是自幼精于此道，宫中尚无人能与之抗衡。”乾宁王回道。
　　鸿宣帝闻言，侧过脸扫了咏晴一眼，冷冷道：“心思都钻在这等无用的事上，读书时便没了本事。”
　　咏晴无故被鸿宣帝谴责，心绪颇有些不自在，手扶在腰侧略屈了屈膝，“母皇若无差遣，儿臣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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