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兰

　　戴府
　　兵部尚书戴淞婉言谢绝了长公主府遣来使者的提亲，又亲自将使者扶上府门外等候的宫车中，一回身便看见儿子戴仕祥沉着脸跟在他身后，凝望着宫车离去的方向。
　　戴淞懒得理会他，越过他往书房走去。
　　“儿子并无婚约在身，父亲为什么要对使者说谎？”戴仕祥质问道。
　　“咱们戴家门第寒微，你进了公主府也是个侍读，待公主纳了驸马，还能有你的容身之处吗？”戴淞压下火气，试图耐心说服儿子。
　　“儿子与公主两情相悦，公主是不会亏待儿子的！”戴仕祥负气道。
　　“与帝王家沾亲带故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年你伯父为了给当今陛下筹谋储位，上书参劾前朝废太子，结果被刺死在长巷，我不能再让你步他的后尘！”当初携他进宫赴宴，只盼他能添些见识，哪会想到相貌平平的儿子偏就有本事惹来长公主的青睐，真是悔断了肠子。
　　“父亲多虑了，”戴仕祥道：“陛下偏宠乾宁王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公主并无争储的心思，日后一定会迁居封地，儿子跟随便是。”
　　“她没争储的心思，陛下只有她和乾宁王两个子嗣，乾宁王会不会视她为眼中钉？”戴淞恨恨地盯住儿子的眼睛，“你不稀罕自己的命也罢了，别株连了整个戴家！”
　　佑国寺
　　每月逢九，未时初，兰咏晴都会携延禧并府上的几个侍卫，乔装来此与心上人相聚。
　　“他与使者说你有婚约在身，提亲的路子是行不通了。”咏晴锁眉道：“戴大人当真顽固。”
　　“父亲本就是懦弱的性子，伯父的事情又刺激他甚深，照比常人难免胆小怕事些。”仕祥亦无奈。
　　咏晴眼眸转了转，“依我的主意，你今日便随我回公主府，过几日我亲自去你府上提亲，到那时只说生米做成了熟饭，戴大人想不答应也不成了。”
　　戴仕祥闻言，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心中似有所顾虑。咏晴看他的样子，知他心中为难，有些灰心道：“罢了，这样做有辱你的名节，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戴仕祥抿了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向前走了两步，将咏晴紧紧拥进怀中，“奴才愿意，此生能常伴公主身边，侍奉公主，奴才死而无憾！”

　　戴府这几日似被搁在了热锅上，三公子自那日午后离府，至今未归。虽然报了官，衙门里也只是吩咐耐心等着，可连着五日了，仍是音信皆无。
　　戴淞下了朝回府，满心只念着儿子的安危，焦躁地在厅堂里反复踱着步子。
　　戴夫人手里的织锦帕子都要攥碎了，哭也哭够了，只是哀哀絮叨着，“奴家一早便说过，这事与那长公主府上脱不了干系，老爷还是遣人去问一声吧，好歹有个消息，心里也能好过些不是！”
　　“真是那长公主做的，人家能承认吗？可万一不是，惹恼了那位殿下，她去陛下那里告咱们的御状，这诬陷皇亲国戚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戴淞懊恼地坐回到夫人身旁的太师椅上，愁容满面地拄着额头，“如今，我只盼着人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就是咱们戴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正说着话，值守门房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信，“老爷，夫人，长公主殿下驾到！”
　　庭院里，长公主府的侍从们已经将一张黄花梨雕夔凤纹翘头案摆放妥当。
　　案上并排列着一对羊脂玉凸雕富贵牡丹双耳衔环瓶，一对粉彩缠枝莲纹瑞兽图圆盘，几十匹皇供的织锦绸缎，另有十几坛御酒围绕在案前。
　　这些珍奇物品的材质与雕琢技艺，一望便知出自宫中造办处和内务府，世间唯有帝王家才能拥有，莫说贫寒百姓，便是寻常的官宦人家亦是难得一见，不配企及的。
　　眼前伫立的女子，妆容郑重，谦和的神情遮不住眉宇间华贵凛然的傲气。着一袭中规中矩的绛红色裙衫，只是衣袖和裙摆上，夹金丝线精心绣成的团龙纹气魄十足，彰显出裙衫的主人显赫的身份和地位。
　　戴淞忙携着夫人行叩拜大礼。
　　却被咏晴搀扶起来，“戴大人无需多礼。”
　　戴仕祥缓步从咏晴的身后走了出来，跪在两位老人面前，愧色满面道：“儿子不孝，儿子并非受人胁迫，是自愿跟随长公主回去的。”
　　戴淞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千头万绪纠缠撕扯，疼得喘不过气来，足尖发软，几乎瘫倒在地。戴夫人瞧出了异样，及时扶住了他，才又站得稳当了。
　　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了。思及此，戴淞眼底含了泪光，谦声道：“寒门敝户，教养不擅，从前不敢高攀殿下。如今承蒙殿下不弃，往后，仕祥若有不谙事理，冒犯殿下之处，还望殿下能看在今日的情分上，饶他一条性命。”
　　“戴大人言重了。”咏晴因他与戴夫人此前几番借故推辞，如今仍是不情不愿，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已有些不悦。脸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沉声安抚道：“本宫以身家性命向两位老人家起誓，只要有本宫活着的一日，一定会与仕祥白首偕老，保他此生富贵平安。”

　　翌日，咏晴入宫向鸿宣帝请安，并回禀纳侍读之事。
　　鸿宣帝并未过多置喙，淡然道：“既是官宦人家的儿郎，门楣也不低，你钟意他便纳了吧。”
　　“正好，朕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与你商议。”鸿宣帝浅啜了口茶，“你已届大婚之龄，前些日子，朕为你择了一门亲事，刑部尚书白远洲之子，白梅祯，今年殿试的状元郎。朕命钦天监合过你们的生辰时日，正是相得益彰的好姻缘，不知你意下如何？”
　　咏晴连忙跪下谢恩，“姻缘大事，听凭母皇做主。”
　　见咏晴如此顺服，鸿宣帝颇感欣慰，温声教诲道：“朕知道你心有所属，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嫡庶尊卑有别。万万不可本末倒置了，做出厚此薄彼的糊涂事情，为你自己和府上招来祸患，明白吗？”
　　咏晴郑重叩了一首，应道：“是，儿臣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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