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兰

　　寒风酷烈，蝉鸣凄凄。
　　咏晴掀开撵轿的挂帘，眺望远方山峦叠嶂，郁林萧索。天际晚霞明灭，几行雁阵南归，声断衡阳。
　　马蹄与车辙踏起的尘土裹挟着枯枝残叶，随着风势灌入撵轿中，咏晴被尘沙扑了眼睛，遂放下了挂帘。
　　延禧适时奉上一碗清茶，“殿下一路辛苦了，晌午时礼部侍郎程大人来请安时说过，日落之前一定会到达昭阳关的。”
　　咏晴握着影青瓷暗雕螭龙纹茶盏，淡然应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本宫这一路所见，并非如诗中所描绘的那样。不知到了关外又是怎样一番景象了。”
　　日暮时分，銮驾抵临城下。
　　晌午时便接到先行官快马报信的镇抚司长史金铖携一众官员与卫队举着灯笼火把，已守在官道旁迎候多时了。
　　翌日，咏晴用过早膳后，便由一众官员陪同着登上了城楼。
　　目光逡巡远方，但见蒙古部落的营帐一盏紧连一盏，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边际。几处炊烟弥散，清晰可见重装铠甲的蒙古军士聚集在一处，修整兵甲。
　　咏晴心中如压上了一块巨石，凝眉向陪同在侧的金铖道：“没想到，形势竟严峻到这般地步了。”
　　金铖亦是忧心重重道：“殿下有所不知，也述可汗其人极为凶残狡诈，他原是图丹可汗麾下的一员武将，因与图丹可汗结为儿女亲家，坐上了太师的位置。可他策动兵变，诛杀了图丹可汗，又将图丹可汗的几个儿子和亲信屠戮殆尽。关外的人都称他为吞噬火焰的魔鬼。”
　　金铖神色凝重道：“恕微臣直言，殿下此去极为凶险。一旦也述可汗图谋不轨，微臣这边只怕很难救援。”
　　咏晴目光落在他身上，思忖了片刻，郁然不乐道：“本宫奉诏而来，若不能与也述可汗见上一面，回去只怕无法向母皇交代。”
　　另一位随行的官员小心翼翼道：“也述可汗有个习惯，但凡觐见他的人必须换上蒙古部落的衣饰。此前朝廷派遣来的左都御史潘大人，因为性情太过刚烈，坚持以我朝官服入见。还没见到也述可汗，在营帐外即被扣押了，如今生死未卜。”
　　“成大事者莫拘小节。”咏晴扶着延禧的手腕，环顾群臣道：“本宫此行，只盼着能将被扣留的几位使臣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也述可汗既然有他的规矩，本宫入乡随俗便是。”

　　和谈的文书发出不久，西林觉罗部很快遣使臣送进来一帧衣料精贵，绣工繁杂的锦服冠冕。
　　使臣将右手按在左肩上，向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咏晴恭敬道：“显庆嫡长公主身份尊贵，大汗特别献上长女德音泽大妃行册封礼时所穿的吉服，如此才能与嫡长公主的位份相衬。”
　　金铖目光扫过侍者捧在手中，呈放吉服的大红酸枝刻花漆盘，质疑道：“德音泽大妃是亡故之人，我朝嫡长公主千岁永安，怎可沾染亡故之人的衣冠？可汗此举是否欠妥当？”
　　“亡故之人？”咏晴不解，挑眉向金铖问询道：“此话怎讲？”
　　“德音泽大妃是图丹可汗的嫡妃，图丹可汗政变遇害后，德音泽大妃殉情而死。”金铖回道。
　　“草原民族哪来那么多的忌讳？还望殿下不要多虑。”使臣语气轻蔑道：“殿下此去只为和谈，又何必在一件礼服上过多计较？”
　　“我朝广通教化，礼范明正，非你关外蛮族，可汗此举是否太过目中无人？”听使臣言辞蛮横，礼部侍郎程时丰愤然想与之理论几句。
　　“无妨。”咏晴摆手制止了他，波澜不惊道：“请使臣回去转告大汗，三日后本宫会穿着这件吉服，亲赴关外向他老人家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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