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怀孕了——男女颠倒的平行世界

　　宁人坐在主卧室的床沿上，把视频通话按成语音通话。
　　“莫名呢？让我看看，我想她了。”
　　“她睡了。”
　　“睡了？你别胡诌，我听到哭声了。”
　　“你要是不打这个电话，她就不会哭了，刚才睡得好好的。”
　　宁人一走开去拿手机，莫名马上惊醒过来，边哭边继续着睡前喊叫的内容“爸爸”“要爸爸”。
　　“上次我不在家她闹了一整宿，眼睛都哭坏了，今晚绝不能再这样。”
　　“你要是关心她，就回家。”
　　“你让我回家我就回家吗？”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自己清楚。”
　　“不就是今天在医院那点儿事吗？我说错话了，丢你的人了？”
　　“周宁人，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这两个月一天班都没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每天早上夹着包带着钥匙出门，骗我去上班，我一天吐十次，还要接送孩子，给你们做饭，我瞎了眼……”
　　接下来的台词宁人太清楚了，虽然刘思维哭了起来，话语夹杂在哭声里，很不清楚，但这都是周宁人自己过去的用语，所以她用不着听清楚。
　　莫名还在沙发上哭着，因为没有人去哄她，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嗓子明显哑了，怕是马上就会像两年前那样，哭到失声。
　　宁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为这两个哭着的人心疼。尤其是刘思维，她太了解他的感受了。
　　今天上午，在医院地下车库的时候，周宁人下定决心，如果她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她一定会在这里，好好疼他，照顾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女人的那些痛苦，如今换做男人承担了。
　　而男人的呢，她也隐隐约约开始有所体会。
　　单单上班这一件事，就让她心悸不已。
　　这世上的人，只要不曾拥有共同的经历，就永远都不要指望可以获得相互理解。
　　可就在莫名开始哭闹的时候，她又觉得极不公平。
　　在这个世界里，她体内住着一个女人的伤痕累累的灵魂，还要同时承担男人的责任；刘思维呢，他成了那个负责养育的角色，却对她毫无亏欠之感。
　　他要是知道，她曾和他一样遭受怀孕和生育之苦，忍耐沉重的大肚子，臃肿不堪的体型，没完没了的呕吐，还有产后抑郁症，他会不会也对她感同身受地怜惜？
　　“对不起。”周宁人对着话筒低声说。
　　那边静止了一下。
　　刘思维几乎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即使有，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止住哭：“去哄她吧。我明天——不，现在回家。”
　　挂掉电话，宁人才想到，现在是凌晨两点，他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这种时候穿越大半个城市，很危险。
　　她想再打过去，叮嘱她明天早上回，却听到有人拍门。
　　“谁？”宁人看猫眼。
　　对方不答，楼道的灯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宁人又紧张，又烦乱。她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便走到沙发旁抱起莫名。
　　莫名的声音小了些，明显是累得没力了，但仍在坚韧不拔保持着哭声。
　　拍门声再次响起来，是整个手掌打在门上的。
　　“谁？”宁人费力地抱起莫名，走到门边。
　　“开门！”外面的人声音低沉，气势汹汹。
　　“你是谁？”宁人心跳加速，拿出手机，把110的号码按出来，手悬在拨打键上。
　　莫名也不哭了，愣愣地看着门，身体紧紧贴住她。她的眼皮肿得像核桃，白眼球布满血丝。
　　“你开门！”是一个老头的声音，“我是对门。”
　　宁人也听出来，确实是邻居，她悬着的心落了地。
　　“你有事吗？”
　　“你家孩子怎么老哭？还让不让人睡了？这都几点了？”
　　宁人腾出一只手来拧开门锁，刚想道歉，对方就疾言厉色地继续攻击起来。
　　“你就不能管管你家孩子？现在几点钟？你自己看看。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婴儿，该有十岁了吧，还这样没白没夜地哭，像话吗？以前小，我们也就忍了，忍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跟你计较，你这也太欺负人了，还让别人生活吗？大家都是邻居，也该互相体谅一下，我们老人家睡得轻，不像你们年轻人。她这样哭，哭得我脑袋都快要炸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哭一整宿？”
　　宁人本想把老头让进来坐下，但对方不但话说得难听，态度也恶劣，边说还时不时地伸出手来指指点点，脸上眉毛倒竖，鼻子下面一边一道法令纹，薄薄的嘴唇快速翻动，话吐得极快，根本不容得宁人插进半句。
　　“大叔，她也不是总哭，这几年她没太哭过的……”宁人靠在门上借力，瞅着老头喘气的空，总算有机会说句话。
　　莫名小时候确实是个爱哭的主，那时对门住着的老头老太没少敲门找她理论。但两岁过后，女儿便极少再哭，说“忍了这么多年”之类的话，根本就不符合事实。
　　“你说没哭，怎么没哭？”
　　宁人一辩解，老头翻着眼皮，声音更高，“前天晚上不是她哭的吗？上个周末呢？还有，今天中午……”
　　“您怕是听错了，也许是楼上的孩子，我们莫名中午都不在家……”
　　“我哪有听错，我不可能听错，你是不是欺负我们老了？”那个又瘦又矮的老头踮起脚来，一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的食指朝着宁人的鼻子不断地点。
　　“怪不得孩子这样，原来是有这样的家长！小孩不懂事也罢了，大人也不懂事！”
　　刚听说是对门的时候，宁人本来先自矮了一截，心说必定是吵到邻居了，道个歉息事宁人，事情就了了。但现在，她满心愤怒，对方那盛气凌人的态度让她非常想一巴掌扇到那干瘪的脸颊上。
　　但她知道这种年纪的人惹不起，万一急病发作，后半身就沾了一身洗不干净的脏水。
　　“你胡说，”刚才一直趴在她肩膀上，脸朝向后面的莫名突然转过来看老头，“我中午在幼儿园，我没哭。”她的童稚的声音严肃而正义。
　　“我们不说那个，我们就说现在，大半夜的……”
　　莫名没有等他说完，就蛮不讲理地回答：“我爱哭，要你管。”
　　然后她从宁人身上溜下来，“咣啷”一声带上门，牵着宁人的手说：“走，我们就去睡觉。”
　　躺在床上，她搂着宁人的头，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说：“要是爸爸在家，他就可以保护你了。”这样说完，母女俩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地，宁人也不知道对门老头在门外骂了多久。似乎没多久，他大概觉得没有对手有些无趣。
　　睡着前，宁人想，老头或许不过就是寂寞无聊罢了。
　　在梦里，她看到无数的银行卡向自己飞来。
　　她走在大街上，突然之间天上开始落卡。
　　那些银行卡各式各样，有汉语的，有英语的，还有不认识的文字的，每一张都不重样。
　　她伸手去接，在地上拣，卡却越掉越多，越落越快。
　　而在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却对此无动于衷。
　　她发现卡掉落的速度极快，像冰雹似的打在身上，开始拼命跑起来。
　　但天上那片云却紧跟着她，她渐渐无法移动脚步，只能眼看着周围的卡越来越多。一直到亿万张卡将她完全淹没为止。
　　最后，她被埋在一个银行卡堆起的坟冢里，失去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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